心爱下棋,我还有事呢。”凌操见这一双佳儿佳婿情感俱从面上流露,也不去管他二人拌嘴
,在旁拈髯微笑,不发一言。后来看出允中的意思是十分不愿意云风就走,便帮着留道:“
你大哥既要下棋,我已下过一盘了,你陪他下一盘何妨?”允中见丈人也帮他留爱妻,越发
得意,现于神色。云凤道:“你少得意,不要以为我爹爹叫我陪你下,我就得下。说真了,
你这种屎棋漫说一盘,就是十盘,还不把你杀个落花流水么?”允中道:“我诚然下得不高
,须知诗从胡说来,棋也不是从乱下来么?凡事如果以为自己不会,就老不学,以后还有会
的日子么?”云风见他猴急眼巴巴的,也不好意思再公然拒绝,便正色对他说道:“我不是
真不和你下棋,是因为我日间言语不留神,闯了一个大祸,不能不留点神,省得闹出事来,
对不起这里的主人。我急于要回去,就是这个原因。”
凌操知道爱女聪明持重,轻易不说戏言,料事也极为透彻,闻言大惊,连忙问故。云凤
便把日里许超和湘英拌嘴斗气,自己从旁解劝,湘英任性使气,老早就推说要睡,自己如何
留心,从旁守着不离,等她睡熟才送药来,前后情形说了一遍。凌操闻言,忙说道:“既然
如此,果然这不是可以大意的,惟愿她不是装睡骗你才好。你急速回去吧。”云凤见父亲也
和自己一样疑心,越加心慌,也不还言,拔脚便走。出了房门,只两三纵已到湘英楼下,匆
匆上楼一看,绣帐低垂,床前湘英绣鞋仍和刚才一样,端端正正放在地下。刚要好笑自己多
疑,谁知走近床前一看,床上只剩一堆绣被,哪还有个人影。立刻头上金星直冒,急出了一
身冷汗。忙往后房一看,那丫头睡得正香。湘英平日所用的一把宝剑连同七星连珠弩俱已不
在墙上。再反摸被头,温香尚未散尽,尚疑她不曾去远。便开了楼窗,纵到高处一看,四外
寒风飒飒,哪里看得见丝毫踪迹。当下低头略一寻思,也不去喊那丫头,径从楼顶纵下地来
,去寻凌操商量去了。这且不言。
话说许超持了书信,问明道路,带了几件轻便的兵刃暗器,出了山口,绕着山径小道,
直往陈圩走去。到将近黄昏时分,见前面有一个大村寨,打听行人,果是地头蛇追魂太岁陈
长泰的庄子。及至走到临近一看,这座村寨前临湘水,后倚崇山,寨前掘有丈多宽的护庄河
,将湘水引进去把寨子四面围绕,越显得气象威武。许超正在四外观看,那守护庄桥的豪奴
见天色不早,刚要把吊桥扯起,忽见许超走来,远远喝问道:“你是做什么的,跑到本寨探
头探脑?再不说明,我们就要放箭了。”说罢,便有几个人拿着弓箭,远远瞄着许超,作出
要放的神气。许超见这些豪奴狐假虎威,傲张作智,十分好笑。情知陈、罗二人不在寨中,
此来无非打个招呼而已,乐得拿这些小人臊臊脾、见吊桥已经被那些人扯起,便高声喝道:
“你们把吊桥放下,过来一个,我的来意自然会说与你们听的。”那些豪奴见许超神气傲慢
,不禁大怒,齐喝道:“我们庄主有令,这几日闲杂人等不许进庄,我们也没有工夫伺候你。你要是好的,你就泅水过来说吧。”许超闻言,哈哈一笑,脚微点处,已经纵过河来。那
些豪奴见许超身手如此矫捷,不禁有些胆怯。为首的一个便凑上前来问道:“你这人到底是
做什么的?问你又不肯明说。你要想在这里卖弄,须知我家庄主同罗九太爷不是好惹的。”
许超笑道:“我正要寻陈长泰同罗九两人答话,你快领我去会他们吧。”那些豪奴听许超喊
陈、罗二人的姓名,骂道:“这厮好大胆,竟敢喊我们庄主的名字,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便有一个豪奴拿起手中一条枣木短棍掩到许超身后,打算趁一个冷不防将他打倒。许
超早已留神,装作看不见,等到那人将棍举起快要打到许超头顶,许超也不转身,也不躲闪
,只微微将身往左一偏。接着倒退一步,右手肘往后轻轻倒撞过去,在他胸前撞个正着。那
人“嗳呀”一声,身子晃了一晃。许超那容得他缓气立足,时到那人胸前,顺势往上一翻,
手背正打在那人面部。跟着反臂回身,右拳起处,那人腮帮子上又着了一下。一个站立不稳
,往许超左手正要倒下。许超就势一扁腿,像踢毽子似的,将那人踢了两个溜滚。那些豪奴
见许超还手打人,各持器械一齐上前。许超刚把先前那人踢倒,见众豪奴又从后面打来,更
不怠慢,将身往下一蹲,一个躺地连环腿,朝众人下半部扫将过去。众豪奴哪禁受得起这一
下,被许超打倒了七八个。余人均不敢上前,面面相觑。
正没办法,忽见庄门开处,远远跑来一少年。许超正待等那少年近前动手,那人远远高
叫道:“壮士休要生气,待我责罚他们。”说罢,已到面前。众豪奴抢说道:“二庄主来了。这东西渡过河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将我们打伤了好几个。快将他捉住,等大
庄主回来发落吧。”那少年冷笑道:“平白无故还会有人欺负你们的?”说罢也不再理他们
,走到许超面前,深深施一礼道:“壮士因何至此与他们生气?请看在下薄面,休与他们计
较吧。”许超见那人虽然年轻,面目英爽,彬彬有礼,不禁化怒为礼道:“我名许超,奉了
戴家场白、戴二位兄长之命来此下书。不想他们从后暗下毒手,以致动起手来。我也有些莽
撞之处,请阁下宽容吧。”那人闻言,微微叹了口气,答道:“家兄同那姓罗的日前从吕村
回来,原说在庄中候白、戴二位驾到。不料昨日庄外来了一位红脸道长,口称要会那姓罗的
,那姓罗的却不敢出去见他,由家兄将那道长敷衍走了。今日一早起来,家兄同姓罗的便变
了主意,不在庄中等候,如今到吕村去了。壮士的书信如愿留下,我自会着人送去的。”许
超道:“这倒不敢劳驾,令兄既不在庄中,我还是到吕村投信便了。”说罢,道了一声“得
罪,告辞”,脚微顿处,纵身过河。那少年也将身一纵,跟踪纵将过去。许超见那少年身法
不在自己以下,暗暗惊异,重又请问姓名。才知他便是陈长泰同父异母兄弟,名唤陈长谷,
本领也颇了得。许超便请他留步,长谷执意要送,又送了有一里许路,才将吕村路途指明,
同许超分手而去。
许超见天色已晚,离吕村还须绕着山路走好几十里地。来的时节,白琦曾再三叮嘱,说
是无论如何不可黑夜拜庄,以免误会;如果天晚赶不上道,尽可在附近地方住上一宵,明早
再去。许超便打算先赶到离吕村不远的一个清水坝镇集上先住上一宵,明早再行前去拜庄。
主意打定,脚下使劲一赶路,一口气走了有六七十里山路,绕过了一处山麓,前面便到了清
水坝。这时业已是初更时分,远远听见锣鼓喧天。走到近前一看,一片广场上,正搭着草台
,在那里演得好热闹的武戏。台前两支粗如人臂的大火炬,还有许多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
昼。台底下看戏的乡民,扶老携幼,拥挤得水泄不通。余外还有许多卖零食年糕的摊子,大
家都争着来买。端的是丰年气象,热闹非凡。许超本来腹中有些饥饿,见有卖食物的摊子,
便不打开干粮口袋,径自跑到一个卖烧鸡的摊子上,买了一只肥鸡、四个馒头,又买了一碗
粉条汤,加了一勺辣子,就在摊旁胡乱吃了一餐。吃完之后,正打算去寻宿头,见台上戏正
到好处,顺眼一望。猛回头看见东首站着一个高身量的道人,正同人打听一个人的姓名,耳
朵边忽然听到有“罗九”二字,不由注了点意。假装着往台上看,身子却一步一步凑了过去。同道人问答的人,本是一个老年乡农,等到许超挨近身旁,业已将话答完走去。那道人也
自走开。许超见那道人身高七尺以外,年约四十左右,生得虎臂熊腰,一张红脸,映着火光
,分外显出红中透亮,不由心中一动。许超不敢冒昧,见那乡农走往西北角人堆里,仰头正
往台上看呢。便也挨上前去,在他身后立定。正要想法同那人说话,恰好那乡农看戏看出了
神,不知怎地一用力,用手往后一摆,正打在许超胸前。等到觉出打了人回头看时,见打的
是一个穿着整齐的少年相公,知道惹了祸,急忙赔礼不迭。许超因想借机同他说话,存心让
他打的,乐得就此攀谈。那乡农见许超谈吐谦和,愈觉不安,有问必答。二人一路看戏,一
路说话,越来越对劲。
不多一会,台上散戏,台底下的人像潮水一般挤散开来。那乡农上了几岁年纪,又全仗
许超扶持,没有让别人挤跌在地,非常感激。知道许超是路过此间,要往镇上去寻旅店,便
邀许超在他家过宿。许超心中虽然愿意,口中不免客气几句。那乡农道:“此处僻在山坳,
并无客店,官人总是要往人家投宿,我敬重客官年轻性情好,何必客气呢?”许超见其意甚
诚,便也不坚却,随那乡农走了有一箭多地,便到他家。当下揖客入门,便有长工过来招呼。问起那乡农姓名,原来姓向,是个小康之家。许超坐走后,慢慢朝他打听吕村诸人动静。
那老者道:“吕村自从吕宪明回家,郭云噗来到,昔日手底下的爪牙渐渐又都回来,架弄起
吕宪明的三兄弟,名唤吕马的,无恶不作。前天晚上,我们这里酬神演戏,知道吕村这些人
倚势凶横,一毛不拔,并没有摊他们公份。谁知开戏时节,吕三带了一伙打手前来问罪,硬
说不摊公份是瞧他们不起,硬要拆台,给大家今年来个大不吉利。后来经多少人说合,按照
演戏的钱,再出一倍给他,会首还给他赔了大礼,才算完事。你说可恶不可恶?听说下月初
三,要和隔山戴家场打群架。山里头还修了几座天牢水牢,准备捉住戴家场的人关在里头。
昨日听说又请了陈圩的太岁同罗九疙疽来助拳。好好的太平年岁不过,无缘无故要欺负人,
打死架,这是何苦呢!听说戴家场的庄主也很了得,人也正派,不知怎地会得罪这几个凶神
,这乱子才不小呢!”
许超又问,戏台旁边同他说话的那个红脸道人是不是本村中人,怎么生得那般高大身量。向老者闻言,连忙摇手道:“客官年纪轻,出言有些不检点。适才我看戏正看得有趣,无
意中一回头,便见那道爷站在我的身后,见我回头,便笑着同我说话。我起初还不甚在意,
后来见他生得异样,又是一张红脸。本村同吕村相隔只有三五里山路,我们这里又是上湘潭
必由之路,两村的人我差不多全认得,从未见过这样的一位道爷,他那一双眼睛尤其怕人,
老是往下搭着眼皮,我不是身量矮吗,我无意中往上一抬头,恰正对着他那眼缝,也不知他
那眼中发的是什么光亮,眼光一对,射得我两眼都睁不开来,他那身量、红脸,连那双眼睛
,根根见肉的长胡子,我越看他越像庙里头的龙王爷。偏偏今天又是给龙王爷演戏还愿,我
上了几岁年纪,知道今天龙王爷既然现身出来听戏,今年年景一定比去年还好。但是说穿不
得,要一说穿,不但没有福,说不定龙王爷一生气,就许像前些年吕村一样,得罪了龙神,
一场大水,差点没把全村淹死,那还了得!所以我恭恭敬敬回了两句,也不给他说破,我就
告辞躲到旁边,去让他老人家静心听戏。果然我走开了两步,再一回头,就看不见他了。凡
人走得哪有这般快法?明明使隐身法,不叫凡人见他老人家的真身。不是龙王爷显灵,还有
什么?幸而客官没说别的,不然你明天上路准出乱子。”许超猜他是个能人,因为不知他是
吕村邀来的同党,所以才向老农打听,不想附会到龙王身上去。知道这些乡下人性情固执,
不便同他辩难,便又问道:“据你老人家说来,明明是龙王显灵了。我仿佛听他同你打听一
个姓罗的,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向老者闻言想了一想,答道:“那姓罗的就是罗九疙疽。
要是别人提他的小名,我决不敢答言;因是龙王爷问他,闯出祸来,自有龙王爷保我。不过
我见他问时,对罗九神气还不错,好似非常关心。莫非罗九本来生有仙骨,后来迷了本性,
龙王爷和他有缘,想去点化他改邪归正吗?”许超闻言,心中益发好笑。
这时天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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