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别可不可是,如果你闲着没事就来帮我。”胭脂卷高衣袖,马上干活。
水佩不由发笑,方才她还以为胭脂变得不一样了,没想到是看走了眼,胭脂之为胭脂,或许就是性格中这些与众不同的物质吸引人,或者,她依然还是有能力将袁克也从那荒芜的别庄带回他们的身旁才是。
“为什么克也不住在这里?”她找来剪刀裁开被褥,埋头工作的同时也丢出问题。
“恐怕是怕触景生情吧!”她有些闪躲,有些言不由衷。
为了闪躲,她捉住被褥让胭脂顺利将里被抽出。
“是吗?我以为他住到别庄去的理由,大抵是恨我的成分多过触景伤情。”这样的结果只是她心中多余的揣测,也许是她的多心。
虞水佩有点惊诧,就像胭脂不小心说中什么似的。
“怎么……可能。”
“我摔下山坡后被我义父所救,之后,克也曾找到我,他要我跟他回来,可是我出尔反尔,失信于他,我想他不会原谅我的。”
“原来还有这段原因,我们还在想袁大哥为什么非坚持搬走不可,难怪他走时伤心成那个样子。”虞水佩拾掇过去的点点滴滴,拼凑成型。
果然,胭脂黯然。其中曲折如何一语道尽,剪不断理还乱。
她叹了口气,把一切缘由娓娓道来,说给水佩听。
“这该怎么办呢?”她一点主意也没有。
原来她就不是能拿主意的人,这会儿更是失了分寸。
胭脂跳下床将拆开的被单扔到一旁,留下的则抱到院子曝晒。
“你还有心情做这些琐碎工作,当务之急是设法让袁大哥回心转意啊!”标准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就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非找事做不可。”如果光掉眼泪就能想出法子来,掉一水缸也没问题。
“或许——”水佩眼睛发亮,“华胥可以给我们中肯的意见,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山庄在短短的时间能有这样的规模,他出了许多力气。”
胭脂很容易由她兴奋的口吻中听出蹊跷。
“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男人,不知哪家姑娘有那福气可以嫁他。”
“是啊!”她拖曳着尾音,刚刚的兴奋无影无踪了。
很久以前胭脂就曾发现华胥的眼光总会似有还无地绕着水佩转,而只要有华胥在场的地方,她绝不涉足。
胭脂眼珠子一转,哈!原来是这么回事。
郎有情,女有意,缺的恐怕是一条顽皮的红丝线吧!这条线不如就由她来牵喽!
她想得出神,反倒把自己的愁绪忘记了。
袁克武回来时有个眼圈是青黑的。
“你不会是在外面跟谁打了一架吧?”华胥小心翼翼地问。
他脸色阴沉地回瞪他一眼,独自生闷气。
“你跟克也打架,输了?”华胥进一步捋虎须。
老虎果然经不起刺激,恶狠狠地跳起来:“别在我面前提到那个王八蛋!”
华胥摇头,当真不幸被他说中。袁克武的“劝说”肯定是一语不和就变成暴力相向,暴力加暴力就演化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僵局啊!
“不提是吧?没问题。”华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但是……你随便就把人家的好事搞砸了,看你拿什么交代?”
国事天下事事事可关心,惟独别人家的家事沾不得也!
“了不起胭脂就由我接收,何来什么交不交代的!”他豪迈地放言。
华胥的脚步顿了顿:“你不可能是认真的。”
“错!我已经当面把这件事向我那不通气的哥哥宣布过了,信不信都由他,总之,他不要胭脂,可不代表没有人也不要她。”
“他……不要我?”
袁克武说得慷慨激昂,想不到却一字不漏地落进胭脂的耳里。她脸颊的血液悉数流光。
“哦……晤,我的意思是二哥他有事暂时走不开,对对对,就这意思。”
“所以呢?”她静静地接话。
“所以——”袁克武搔头,辞穷了。
“我受得了打击,你直说无妨。”
“真的?”他佩服胭脂的韧性坚强,要是平常女子,不崩溃才怪。
“克武!”华胥阻止。
他可不以为胭脂经得起被打人冷宫的打击。
胭脂抬头挺胸,做好了心理准备。
袁克武有些不忍,她那表情根本像是准备要从容就义一般,看了不禁教人为之侧然。
但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不以为欺骗是种好方法。
“我将你回家的消息告诉二哥,起先,我以为他会很高兴地赶回来,没想到他一句话都不说,后来被我逼急了,才说了八个字。”
胭脂握紧拳头,像聆听审判的绵羊。
“哪八个字?”
她把握紧的拳头抵住肚子,不知不觉地用力。
“水性杨花,恩断义绝。”他直视胭脂的反应,像为她出气般加重口气,“我听了火冒三丈,狠狠揍了他一拳。”想当然耳,他也吃了苦头。
“胭脂姐——”水佩无言可安慰。
“既然他认定我是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不如就做得彻底些。”她眼中无泪,唇畔反而抿出一抹笑意,“克武,刚刚我听见的话还算数吗?”
他怔了怔,毅然点头。
“那流离山庄就快有一场婚礼了。”笑意持续不了多久,便化成酸汁又发酵为苦涩。任她裘胭脂再坚强,甜美的微笑再也挂不住了。
唢呐冲霄,鞭炮绕耳,彩带盈门,喜字连绵。
新绸袍、红缎披身,贺客络绎不绝,使得新郎官笑得合不拢嘴,帮忙招待的人也喜上眉梢。
大厅里热闹一团,新人的房间独坐面覆绣龙织凤红缎头巾的新娘子。
喜烛进出双蒂,新娘紧张地握住侍女的手。
“我去替你找些果腹的干果,当新娘可要有好体力哩!”侍女有经验地安慰,随即抽开手出了门。
新娘不安地移动身子,然后,冷冽的声音无情地传来:“我真吃惊,就连几天的寂寞你都忍不住,才离开我的怀抱又迫不及待投入别人的,好厉害的手腕呐!”
他来得如此突兀,狠猛凶恶的黑衣黑裤,一身来者不善的劲装。
新娘被他语气中的阴冷给冻住,往床里头缩了缩。
“怎么?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妄想谁来救你吗?以前的你似乎没有这么没用。”他半倚在门框,动作慵懒得像不经意,凌厉的眼却燃烧着熊熊火焰。
“不说话?”一个箭步,他修长的指便托牢新娘的下巴,另一只手正欲扯下她的头巾。
“喂!掀新娘头巾应该是新郎官的权利喔,你僭越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华胥不以为然的声调挟带着危险。
“是你。”袁克也的动作停顿在半空。
“你要找的人是我吗?”华胥身后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看见胭脂的刹那,袁克也眼中连连飘过复杂的颜色:“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大喜之日,什么怎么一回事?”
“胡说!明明要成婚的人是克武跟……她。”他放下新娘头巾,直指胭脂。
“那是为了骗你回来的障服法,现在,我要进屋履行丈夫的义务,你们小两口的账,到外面算去。”今天他是新郎,新郎最大,所以,他理所当然将两人轰出门外。
“这诡计肯定是你想出来的对不?”袁克也迈开大步往前走,不管胭脂是否跟得上他惊人的步伐。
后面悄然无声。
袁克也扭转头,瞧见跌倒的胭脂正努力挽救自己脚下的长裙。
有一瞬间他确定自己差点冲动得想上前帮她。
“她是谁?”他让自己不看她泛红的掌心。
“你说谁?”没头没脑的,方才只顾着要追上他,但眼光又贪恋他的背影,没料到他劈头就是问句。
“我指的是华胥的新娘!”他低吼。
“你不必那么大声,我也听得很清楚,华胥的新娘还会有谁?水佩啊!”他真的不晓得吗?不会吧!
他皱眉,表情没有一丝可以称为高兴的样子:“他们来真的?”
“婚礼难道有假的?又不是三岁孩童办家家酒。”
“为了拐我回来,你到底还有什么做不出的事!”说不甘被骗或恼羞成怒都好,听到他们的共谋者里连水佩都名列其中,他更生气了。
她的胆大妄为已经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不要把我想成万恶不赦的凶徒,这场婚礼本来就是替华胥和水佩办的,他们彼此心心相印,给他们一个完美的婚礼不应该是庄主你的责任吗?再说,曾几何时我宣布婚礼是我的?”
“这么说来是我不明是非、自作多情了?”他的声音转为森寒。
乍听山庄将有一场盛大的迎娶,他便乱了思维,他满腔怒火地赶到,竟是被人戏弄了。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玩弄于股掌中,当他什么脾气都没有吗?
“我想见你。” 就因为迫切想见他才出此计策,间接促成一对佳偶,有错吗?
“撇开今天的事不谈,说!为什么那天要不告而别?”他兴师问罪的意味相当浓厚。
“我也着了义父的道儿,等我们再回到草庐,你已经走了。”
“你大可以追来不是,可是你没有。”他在跋涉的路途上曾苦苦等候她,最后还是失望。
胭脂欲言又止,惟独这件事她解释不来。
“如果你非用这件事定我的罪,我无话可说。”
她真的无话可说。
“这种老顽固你根本不需要跟他解释一箩筐,他爱怎么想就让他自以为是好了,别理他。”一身新衣的袁克武由胭脂背后出现,他自然而然地搂住她的肩。
袁克也直瞪袁克武的手,原来降下的怒焰又炽,让他不自觉地咬紧牙关。
胭脂摇头。起先,她还心存几许幻想破镜重圆,但是他完全不愿接受她的解释,期待落空,她蓦然觉得无限疲惫。
“把你的手由她身上拿开。”袁克也磨牙。
“偏不。”
“那么,你另外一只眼睛就保不住了。”不是恫吓,他握起老拳。
“你来呀!”
眼睁睁望着两个人打成一团,胭脂只觉索然无味,慢慢踱开了——
第十章
自从她学会走路开始,就一直和郭问生活在一起,她也曾别扭过,因为他顶多大她个两三岁,却非要她人前人后喊他义父,他不怕被人叫老,她可不好意思极了。
他带着她就像哥哥带妹妹,许多时候他们的身份是重叠的,她仰赖他知识性的教导,而郭问视她为亲人,两人相互依赖,直到遇见无盐,然后便是长长的分离。
遇到袁克也,她坚定地以为他会是她另一个最亲的亲人,但是,事情已经演变成她不知道如何圆满的地步,她要如何自处?
郭问教她许多知识,惟独没有教过感情的处理方法,未来,她该怎么办?
“我看到一只流鼻涕的小兔子,显然你跟袁克也的沟通进行得不顺利。”长廊是她回厢房的必经之处,轻摇羽扇的郭问守株逮着了他正等待的兔。
唉!是只珠泪涟涟的红鼻子小兔啊!
“义父!”她从来都不是会撒娇的女孩,这会儿却一股脑冲进他的怀抱。
郭问先是低头瞧她的后脑勺,接着用羽扇拍她的头:“义父不介意再多养一个人,不过义父撑得起场面的衣服没几件,你要用水淹我的衣服,我可就伤脑筋了。”
“我不想走,胭脂要留在这里。”她扬头,语气十分坚定。
“你是个死心眼的孩子,那个家伙真有好到这种地步?”他依然优雅地轻摇扇子,对胭脂的决定既不拦阻也不鼓动。
“一夜夫妻百日恩,我相信就算有误会,也会有冰释的一天,他需要时间。”
郭问惟美的唇忽地露出邪佞的笑容:“既然你这么信任他,咱们就来试试他有没有做我郭某人东床快婿的资格。”
“什么意思?”
“就这意思。”他动作快捷如大鹏展翅,轻巧地借物使力,不费丝毫力气带着胭脂破空而去。
“真是不成体统,今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们两兄弟却在我的新房前打起架来,这算什么?!”
华胥掩面长叹。他上辈子肯定做了对不起这两兄弟的缺德事,要不然怎会在他人生最重要的时候他们来找碴!
“让他打吧,反正他也不会在乎老婆被来路不明的人抓走了。”喜宴没喝成,又无洞房可闹,满腹牢骚的石虎蹒跚走来。
利落地闪躲,化攻为守,袁克也跳出暴风圈,问也不问便反身跃上琉璃瓦墙,直追而去。
“说老婆被掳才知道要担心害怕,这嘴硬心软的人。”石虎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你打哪里听来的消息?”华胥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喏!”一张宣纸塞入华胥的手中,石虎匆匆赶回酒宴现场,他担心木雪琴一个人要照顾两个顽皮鬼会忙得无暇用膳,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