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问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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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莫问愁-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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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公子腿上,乌黑长发散落在公子雪白的衣衫上,强烈而鲜明的对比,却不觉突兀,反而融合成一股暧昧而契合的绮思氛围,竟不可思议地教人怦动心魂——
  会吗?这个女人,和他那高雅圣洁的公子?
  君楚泱并未察觉书僮拐来弯去的心思,头也没抬地道:“累了就先去休息,这里由我来就好。”
  “噢。”辛夷仍陷在方才的假设之中回不了神,怔愣地点头。
  就着燃烧中的火光,君楚泱亦深思地凝视着她,不同的是,入他眼的并非绝俗娇颜,而是她奇异的面相与命格。
  艳绝无双,却是灭地之相。
  天煞,地劫,飞廉,凶星主命,煞气甚重啊!
  初见她时,心头便已有了个底,她,或许就是那个将掀起武林腥风血雨的关键人物。
  他可以不救她的,但是既然天意注定,他终究还是再一次遇到她,那便代表她命不该绝,见死不救的事,他说什么都办不到,对他来说,只要是人命,就无贵贱之分。
  长指轻缓拂开她颊边的发丝,见她眉心深蹙,彷佛正承受着什么莫大的恐惧与痛苦,却喊不出声来。他柔柔地拍抚着,指尖寻至神门、心俞、内关等穴,灵巧的揉压,让她惶悸的心神得以镇静舒缓。
  她又再一次沉沉的睡去,君楚泱脱下外袍,覆上她单薄的身躯,若有所思的目光,未曾移开她分毫。
  细致容颜艳而不媚,娇妍无双,能生出这样的女儿,不难想见其母必是貌美惊人;冷冷凝起的眉,代表她寒漠无情的心性,而倔强紧抿的唇,却显示着她刚烈如火的性情……
  很矛盾,却也很奇异的融合——一名似火似冰的女子。
  确定她已无恙,这才靠着身后的大石,浅浅睡下。
  痛!肩胛处传来椎心刺骨的痛,如火焚一般烧灼着,她想呻吟,却发不出声音来。
  然后,她感觉到阵阵沁凉的感觉由伤处渗入,化去了那难熬的灼热痛楚。
  可是就在这时候,昔日梦魇又缠上了她,就像师父第一次在她面前杀人那样,好多、好多的血在她眼前喷洒开来,有的喷到她脸上,她吓到了,拚命地擦,却怎么也擦不完,好多不认识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倒下,鲜血也一道又一道的喷上她的脸,原来,这就是杀人——
  她害怕极了,浓浓的惧骇涨满了胸口,她发狂地尖叫、再尖叫——
  那一晚,她作了噩梦。
  醒不来,一缕缕惨死的怨灵,心有不甘,纠缠着她。
  她大病了一场,发烧,昏迷,夜夜恶魇不断,梦中全是师父结束人命的情景,以及那些死不瞑目的亡灵,阴魂不散地要她偿命。
  不要啊,人不是我杀的,不要来找我——
  她哭着、喊着,怎么也无法由噩梦中挣脱。
  后来,病好了,却再也不敢合眼,只要她一入睡,那些可怕的梦境就会再度侵入她脑中。
  她满心惊惧,宁可不睡,夜夜睁大了眼,不让自己再跌入那黑暗的漩涡,怕想起那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脸孔。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会死,就像那些怨灵说的,要她偿命,陪他们同坠地狱。
  可是她还不想死,她的人生,几乎还没开始,世界的美好,她也还没看到,她不甘心!
  于是,师父告诉她:“要让噩梦不再成为噩梦的唯一办法,就是让自己永远沈浸在噩梦之中,直到生命中全是噩梦,而你也习惯了噩梦之后,噩梦就不再是噩梦,也不会再令你觉得可怕了。”
  她记住了。
  原本,习了师父一身绝学的她,在与师父长居山上的那段时日,每每出去捕猎山禽野兽,却总是因为心肠太软,宁可受师父责罚也不忍杀生,时时弄得师徒俩晚餐没有着落。
  可是在那之后,她开始杀人,依从师父的命令,不断不断地杀,把心抽空,不让自己有感觉,双手所沾染的鲜血不计其数。比起她所做的,当初看到师父杀人的冲击已经不算什么了,就像师父说的,只要让自己习惯杀人的感觉,杀人就不会是件可怕的事,她也不会再作噩梦了。
  刚开始,她觉得自己好可怕,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渐渐的,肩上所背负的杀孽愈来愈沉重,直到最后,情绪已然麻痹,什么是杀人的感觉—她已经不知道了。
  最初,她偶尔还是会由噩梦中惊醒,几次之后,麻木了的她,果真不再作那个梦了。
  这些年下来,她以为她已摆脱了噩梦的威胁,也几乎快忘记恐惧是什么滋味了,为什么今日会再坠入同样的黑暗深渊中?
  是那些惨死在师父,以及她手中的冤魂,终于要来向她索命了吗?
  那她应该是死了吧?
  可,那双温柔大掌又是来自何处?暖如春风的抚慰,将她带离了无边黑暗,那是她每回恶魇缠身时,从不曾感受到的,如果,她能早个几年,在浮沈噩梦挣扎时,得到那样的温柔救赎,今日她也不会深陷于血海杀孽之中了……
  冷寂的心,头一回感受到温情,她深深地眷恋了起来,那是她晦暗生命中,唯一一次出现阳光,她想紧紧抓住,再也不放手——
  本能地,她想追逐那道温暖,移靠过去的身子,牵动了伤口,痛醒了她。
  幻觉吗?那样的温情与美好,只是出于她潜意识渴望下的幻觉?
  有一瞬间,她只是睁着空茫的眼,找不到方向。
  动了动身体,感觉到的不是僵硬土石的难受感,而是出乎意料的柔暖,舒服得令她想叹息,一如梦中——
  “醒了?”君楚泱睡得并不沈,所以她一有动静,他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
  她对上了一双如汪洋大海般清湛悠远的黑眸,然后发现,她就枕在他的腿上。
  梦中的美好,原来是来自于他吗?
  “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探手覆上她的额际,确定温度正常,他这才宽心。
  他的音质,不高亢,也不低沈,如流泉,温润而干净;如清风,和煦而温柔,拂掠心头,令人感到无比舒畅。
  她没移动,怔忡地仰视他。
  这些年来,受了再重的伤,也不曾有谁探问过,就像一头没人要的野兽,只能独自哀呜舔伤,死不了是她命韧,死了,也不过是世上又少个人,没人会在乎。
  于是,她不哭,因为哭了也没人理会,久了,也就忘了泪的味道。
  她一直都是这么活过来的,可是今夜——
  头一回有人问她好不好,头一回有人在意她的生死,头一回有人正视到她冷不冷的问题……
  揪握住披在她身上那件纯净如雪的白衣,她抬眸问:“你要什么?”
  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君楚泱微愣。“我不懂。”
  “我问,你救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不俗的容貌。
  她很清楚这张脸在世人的标准中,是极品,太多男人垂涎她的美貌,平日再道貌岸然的男人,见了她也会面露淫欲,那一双双想染指于她的邪秽眼神,她并不陌生。
  于是,她愈来愈相信师父的话了,男人,个个薄情,个个无耻,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在师父面前,立誓杀尽天下男子时,她相信她是对的。
  而他,要的也是这个吗?尽管,他拥有她所见过最澄净无垢的瞳眸——
  领悟她想表达的意思,君楚泱微感酸楚。
  她是活在什么样的日子中?竟连一丝一毫的温情都不曾感受过?
  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眸,教人看了心疼。
  “我要什么是吗?”他毫不吝惜地给她一记温煦的微笑,抬手柔柔地抚了抚她迷惘的脸庞。“那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了。”
  她不语,挣扎着起身。
  “小心,你伤得很重。”想扶她,她却倔强地靠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
  推落身上那件属于他的衣袍,她神情淡漠,缓慢地除去因疗伤而凌乱不整的衣衫。
  “你这是做什么?!”君楚泱讶然。
  “你要,我就给。”她定定凝视他,彷佛想看穿男人贪婪猥琐的本性。
  她不信,这世上会有真正清雅高洁的男人。
  君楚泱并没有为了表示君子之风而刻意的避开,眸光连闪烁都没有,始终停在她脸上。
  走近一步,他拾起被她推落地面的衣裳,掩上娇躯。“你不该这样。”
  她一脸错愕。“这不是你的目的吗?”
  会吗?他真的和她以往见过的那些男人不同?!
  “没有人爱惜你,你就更要爱惜自己,如果连你都遗弃了自己,那你就真的被遗弃了。”
  “爱惜自己……”这些话,她从来没想过,也从没人对她说过。
  她微微启口,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其实,他知道吗?她会这么做,不仅仅想证实世上有无真正的君子,同时也因为,他是第一个带给她温情的人;也只有他,见过她的身子。以往,那些男人在有那样的念头时,就会先死在她手中,根本没有机会碰触到她。
  “睡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温和态度依旧,举手投足仍是悠然从容,他,真的无所求吗?
  盯视他良久,她轻吐出声:“莫问愁。”
  “嗯?”他回眸。
  “我的名字,如果你只要这个。”
  君楚泱会意。“莫问愁是吗?好名字。”
  靠卧回原来的大石边,抬眼见她欲言又止,他主动问道:“要过来吗?”
  她微微启唇,而后无声地点头。
  看穿她的迟疑,他又道:“你可以靠着我睡,你身上有伤,这样会舒服些。”
  他不是无意与她亲近吗?那又为何——
  莫问愁满心都是疑惑,却也没放弃及时把握他的提议,枕着他入睡的感觉,好安心。
  君楚泱倒也清楚她的心思,淡道:“别想太多,大夫与病人之间,没那么多忌讳。”
  大夫?!
  在他腿上调了个舒适的角度,与他对视。“你不是江湖术士?”
  “你还记得?”本以为不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她,应该早忘了才是,没想到她还记得他。
  不过——江湖术士?!听起来就像是拿着帆布和签筒,在街头靠一张口骗饭吃的人,真不晓得她这是在褒他还是贬他。
  君楚泱啼笑皆非。“刚好我对医术也略知一二。”
  “你懂得还真多。”模糊的咕哝声绕在舌尖,但他还是听懂了。
  “早告诉过你别一意孤行了,你不相信我的话?”
  “不是。”就算知道会有今日的下场,她还是要杀了那个淫人妻女的采花贼。
  不为天理公道,纯粹是看他不顺眼,也因为她习惯杀戮,除了杀人,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什么,又还能做些什么。
  “没成功,对吧?”上离下坎,事皆倒置,未济之卦,注定事无所成,他早料到了。
  她倔强地抿紧了唇。
  居然给她下媚药,敢把主意打到她莫问愁的身上,她非将那淫魔剁成碎泥不可!!
  “睡吧,别想太多。”他不希望看到她杀气甚重的神情。
  “我如果作噩梦——”身体的虚弱,让许久不曾有过的无助占满心头,让她对多年前的梦魇胆怯起来。
  “放心,有我在。”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莫名地,就是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定,心,不再惶然。
  他是第一个对她说这句话的人,像是她可以毫无防备,什么都不去想,全交给他来承担,让她首度尝到依赖的滋味。
  直到睡去,伴她入梦的,仍是那句柔暖的——放心,有我在。
  第三章
  天亮后,他们走出荒郊,君楚泱就近找了家客栈,让问愁好好养伤。
  伤已好了七成,但是从那一夜到现在,君楚泱态度始终如一,全心全意地照顾她,却不曾有过任何不寻常的行止。
  初始,她还有些质疑他的用心,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再也无法由他温润平和的面容中去怀疑什么。
  他的好,不只对她,待周遭任何一个人,皆是如此。
  无法想象,世间竟会有人一无所图的去对另一个人好,只问付出,不想回报,而对方甚至只是个陌生人。
  不由自主地,目光再度瞟向窗边持卷细读的君楚泱,他仍是一身清雅白衣,意态如风,衬出沈静悠然之态。
  他有股沈稳安定的气质,只要有他在,总是能带给周遭的人无比的安适。
  伤重时的她,卸去尖锐防心,只想紧紧攀附住能带给她强烈安全感的他。而他也没拒绝,夜夜在她入睡时,终宵守候。她已习惯舍弃柔软的枕头,夜夜楼在他腿上入眠。
  只要有他,噩梦便离她好遥远,不再能令她惊惶。
  感受到她过于深切的凝视,君楚泱浅浅抬眸,迎上她专注的目光。
  他直觉回她一记温暖的微笑。
  她总是用如此强烈的眼神在注视他,虽不甚明白为什么,却清楚她贪看他的笑容。
  敲门声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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