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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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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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管事,程府的拜帖和其他人的帖子不一样。”奴仆甲——梅勤凑到梅严耳畔低声道。
  “有什么不同?”悔严挑著浓眉。
  “程府的拜帖,四当家年年必收、年年必到,我想今年也不会例外。”
  梅严脑中快速思索城北程府的底细,若他没记错,程府与梅庄并没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几乎可以算是毫无利益牵扯,依梅四当家的性子,会浪费时间在程府上吗?这几个月他接手辅助梅四当家打理帐册的工作,花了三天将所有敌对或合作的商行全烙在脑中,应该是不会出差错。
  “严管事,我知道你现在的疑虑,基本上,程府和梅庄的生意往来,四当家从不假他人之手,所以你会不清楚是很正常的,等过了这个冬月,你就会明白程府和梅庄的『密切』关系。”奴仆乙——梅劳也凑在他另只耳朵旁咕哝,“再说,程府和梅庄不是合作上的关系,帐册上没有程府的记载也是理所当然。”
  “不是合作上的关系?”
  “程府和梅庄交恶的事情,全城都知道呀。”
  梅严是外地人,加上才进梅庄不久,当然没听过这档事,只是他再驽钝也明白梅勤、梅劳一番谈话里的矛盾——既然交恶,为何程府年年的拜帖都接?这于情于理都不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梅劳又轻而易举看穿梅严此刻脸上的疑问,压低声音道:“四当家可爱与程府斗了,就像猫戏老鼠一样,要在掌心里玩哩。”这句话自然不能让程铢听到,否则话一传回去,怕又是一场大战。“所以你千万别拦下铢姑娘的拜帖,四当家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程铢只听到后头那句话,小巧下颚高高抬起,“劳大哥说得是,拜帖没及时送到梅四当家手上,这罪名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劳大哥、勤大哥,咱们快些去找四当家吧,等会儿我还得上街去替主子张罗些用品。”可没时间在这里和一个无礼的男人相看两相厌。
  “也对。严管事,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不对呀,严管事是专司四当家大小事务的人,要找四当家,问严管事不就好了?”还花什么时间去找人,梅庄那么大,谁又知道四当家睡到哪房哪厅去了?
  听到又得有求于梅严时,程铢噘起了红唇,不悦的神情全镶在花颜上,小姑娘的任性一览无遗。
  “我不急,我们自己去找就好。”前一刻才说自己等会儿赶著替主子张罗其他事,这会儿又说不急,小姑娘的心思也著实令在场大男人们费解。
  “四当家在侧厅里,刚刚还趴在桌上睡,现下兴许仍在。”梅严倒也没有卖关子的打算,公事公办。
  看,简单一句话不是省了大伙很多工夫吗?梅勤、梅劳喜孜孜地想著。
  “多谢严管事。铢姑娘,走吧。”
  “喔。”红唇抿了抿,跟著梅勤、梅劳的脚步走,不过当眼角余光瞄到身后的梅严,一双柳眉很不客气地拧皱起来。“你跟来做什么?”
  “我是梅庄人,踏在梅庄的上地上,这也需要姑娘的同意?”梅严不是故意要跟著他们,而是恰巧也要去找梅四当家谈正事。
  “你……”当然不用,现在踩在别人地盘上的是她,的确没什么立场吼他。程铢一甩头,“哼。”
  气氛有些凝重,梅勤为了打破尴尬,佯装兴致盎然地问道:“铢钴娘,你家主子这回又要请四当家过府去叙旧兼赏梅?”
  “我主子才没那么好的兴致,要不是去年梅四爷将一些向来与程府合作愉快的店铺给弄垮了,我主子宁愿与梅四爷毫无瓜葛。”程铢揣测著自家主子的心思,据她这些年的了解,应该是如此。
  “商场上原本就是弱肉强食,这点你家主子可怪不得四当家。”梅劳就事论事。
  “话虽如此,可梅四爷的手段太狠了,这让我家主子看不过去,俗话说行商有道,大家都是糊口饭吃,犯不著断人生路。”这是她家主子的名言,拿出来献献宝。
  “可我们梅氏家训可不是这么说的,第二十五条:『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们四当家不过是奉行这句话。”
  谁不知道你们梅庄的人被洗脑得多严重,反正只要与钱谈上关系,梅庄人就可以泯灭天良。程铢在心底嘀咕。
  瑞雪初霁,放眼望去的园林都覆上白绵绵的雪衣,悬垂的冰柱是浑然天成的水晶帘幕,这个时节,梅庄看来有些冷清,毕竟梅庄是靠花为生的花商,冬雪一降,百花尽凋、绿叶已枯,热闹的景象全得等待明年初春才会重来。
  虽然她程铢没缘也没钱在繁花时节上梅庄赏花——那笔费用可是她两、三个月的薪俸,她才舍不得将血汗钱砸在看几朵花上头——然而一年之中,她却有幸在冬月被“请”入梅庄,为的就是替主子送拜帖,只不过这个季节什么鲜艳的牡丹也瞧不见呀,呜。
  四人穿过架设在两座府邸中间的天桥檐下,由这处眺去,不远的荷池也不见半点绿意,浓雾弥漫其上,颇有飘渺不知湖水寒的意境。
  程铢指著雾气蒙胧的池面,“如果是荷月的时候来看,一定很美。”呜,可是梅庄收费好贵,为什么她家主子从不让她在冬月以外的时节来梅庄送拜帖?
  “那是当然,不只美,还很香呢,我们梅庄的荷莲可是城内一绝,不过要赏莲,自然得到荷亭里,一边喝藕茶一边剥莲子,那才是享受。到梅庄赏荷,大人一名收二十两,小孩五两,六人以上另有折扣,欢迎携家带眷噢。”梅劳附和的同时还不忘替自家拉生意。
  呜,天价。
  程铢自我安慰也自欺欺人地回道:“不用了,我们程府自己也有荷池。”只不过少到只有荷花两、三枝。“对了,勤大哥、劳大哥,为什么我家主子从不在其他月令邀梅四爷过府?他不掌事的月份不是比较清闲吗?”
  “铢姑娘,这个你该问自家主子吧?”梅勤和梅劳失笑道。
  “我家主子不肯说,只交代我别多话。”可是她好想在其他月份被请进梅庄,就算只是不小心瞄见几朵牡丹她也高兴,这样等于净赚二十两银子耶!
  “我想程府王子大概也知道,在其他月份来邀我们四当家做客压根没有任何意义。”
  程铢仍是一脸困疑,“为什么?”
  “四当家还在睡呀。”两人答得理所当然。
  “还在睡?叫醒他不就好了?”
  梅勤、梅劳这回可笑得不客气,眼见偏厅就到了,他们不答反道:“你自个儿去叫叫看罗。”两人推开门,将程铢领了进去。
  侧厅里相当暖和,几个火盆子烘煨著热气,与门外形成了对比强烈的温暖与冰寒,厅里的桌上伏卧著一道白色身影,披散的长发不仅垂落双肩、双臂,甚至像是流瀑,披泄在桌面上。
  “四当家,程府的铢姑娘送拜帖来了。”梅勤轻唤桌上动也不动的睡人,可是没得到半分回应,他伸手摇了摇梅四的肩。“四当家?”
  “唔……”好半晌,趴在桌面的梅四有了反应,轻轻呻吟嘟囔,换个姿势——再睡。
  梅勤、梅劳同时瞧向程铢,饶富兴味地看著那张傻愕的俏颜。
  “你们……确定那个人是梅四爷吗?”怎么跟她以前送拜帖时所见到的梅四爷不太一样?
  “再确定不过了。你没瞧见他袖口上精黹的白梅绣吗?全梅庄只有四当家有,这可是咱们二当家重金差人替四当家缝上的。”
  “可是……梅四爷不是应该那样……怎么是这样……那、那个梅四爷又是怎么回事?”一堆那样这样,连程铢都不知道到底是怎样。
  “就说了今年四当家还没醒嘛。”梅勤还是只有这个答覆。
  “那……他什么时候才会醒?”
  “今天、明天、十天后,或是下个月?”梅勤、梅劳有默契地一耸肩,不负责任大猜测。
  “怎么这样?!”
  程铢的叫嚷让趴在桌面上的人有了苏醒迹象,“唔……好吵……”
  见状,程铢提起裙摆奔近他,“梅四爷!我是程府的程铢呀!我奉主子之命送拜帖给您了,您快别睡了!”
  “程府……又到了冬月吗?”很勉强地,梅家小四——梅舒心终于拉开了脸颊与桌面的距离。
  “是呀,昨天才下完了今年第一场瑞雪。”程铢忙回道。
  “为什么……我还是好困……”
  是呀,以往在瑞雪初降的前十日,梅舒心早就摆脱九个月的睡样,正式接掌梅庄接下来三个月的大小事务,可是今年他不仅醒得晚,甚至连梅庄的梅树也随著他睡到不知今夕是何夕,花苞都还没结一个哩。
  明明睡了九个月,但他还是觉得困。
  右颊又黏回桌面,展开另一场冬眠。
  “梅四爷!您快别睡了!您这样人家没办法回府交差的!”程铢跺了跺三寸金莲,恼火地道。
  “拜帖……搁著,回去……交差。”梅舒心右手吃力地挥一挥。
  “可您没回帖子给我家主人呀!”
  “我和你主子……那么熟了,省这一回,无妨……”他连手指都还没醒,怎么回帖子呀……
  “不成呀,我主子的性情您又不是不知道,别让铢儿难做好吗?”
  伏在桌上的梅舒心静了静,不一会儿又传来轻鼾。
  “梅四爷!”
  梅舒心猛然惊醒,“唔……好好好……回拜帖。”他伸出食指,朝程铢勾了勾。
  程铢迟疑地指了指自个儿鼻尖,换来梅舒心几个像在打瞌睡的点头。
  她乖乖听话弯下身,就见到梅舒心倏地将嘴唇凑近,烙在她嫣红的唇上。
  “呀!”程铢惊声一叫,立即推开梅舒心大步后退,不经意又将自己塞到身后的梅严怀中。
  梅舒心随手抓过桌上空白的绢纸,再将自个儿沾著胭脂的唇形印在上头。
  这幕明目张胆欺负人家小姑娘的戏码,看傻了在场其余三个梅庄人——虽然他们也知道,四当家还没醒,九成连自己方才做了什么都没印象,可是凭良心说……太过分了,这种调戏良家妇女的情况若是在大街上被他们三人瞧见,绝对会冲上前海扁登徒子一顿,偏生现在却是自己的当家主子……
  程铢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毕竟是黄花小姑娘,哪能容得这般被人侵犯——而且很明显的,那个侵犯她的男人只是将她当成了印泥!
  “拜帖回好了……你又哭什么?”不是说他没回拜帖才会害她挨骂吗?怎么他现在回好了拜帖,她还哭得这么惨?
  还不是你把人给弄哭的?!梅严、梅勤、梅劳同时在心底回了这句。
  “你、你……我、我……我要跟我家主子告状!”娇嗓哽咽、泪眼朦胧,程铢委屈地撂下这句狠话后,抓起印著梅舒心唇形的绢纸,掉头就跑,然后还不小心在奔出屋外时,又在雪地上重重滑了一跤。
  “怎么了……”
  梅严三人转回头,瞧著一脸无辜的梅舒心,他的双唇还沾著轻薄小姑娘的罪证——红艳的胭脂。
  三人只能齐声一叹,希望在程铢搬来救兵时,主子已经是那个清醒的四当家,否则,事情就难收拾了……
  唉,快醒来吧,四当家。
  程府坐落金雁城城北,是专司制糖的糖商。
  举凡天然蜂蜜纯糖或是蔗汁烧糖、白沙糖,甚至远从外国渡洋而来的糖霜技术皆是程府经营的商品,再加上蜂蜜因花种的不同又细分为各类水果花蜜、四季应时花蜜,糖蜜的品质及技工都是金雁城首屈一指,更让程府的糖饴远近驰名,连金雁城年年进贡太子千斤的糖,也全由程府一手包办。
  糖质好,自然招来固定客源,更遑论程府当家也是个海派豪爽的生意人,所以金雁城七成以上与“糖”凑上关系的商行,几乎全是程府的老客户。
  “取蔗汁煎成糖,三锅并列成『品』宇,将稠汁聚于一锅,逐次加稀汁于两锅之内,熬糖火力须强,若束薪少,则糖成顽糖,起沬而不中用。蔗汁水花为火色,其花煎至细嫩,似煮羹沸腾,以手捻试,黏手则成。”
  糖仓里,一边的车械正在轧甘蔗,以牛只拖力,将甘蔗夹于车械巨轴间,牛只一迈步,蔗过浆流;另一边则将车械绞接出来的蔗汁下锅煎熬。
  火候决定了糖饴的优劣,这一步,得花上最大心思。
  “程吞银,不要逼我教训你!同你说过多少次,用你的指尖去试糖!”一根甘蔗迎头砸来,不偏不倚地劈中在巨釜前煮糖浆的少年脑袋。
  “很烫耶!”年约十七的少年回嘴。
  “再说我就叫你用舌头去试!”
  第二根甘蔗又高高举起,吓得程吞银忙将食指探入沸腾的糖锅里,烫得眼眶里打转著不轻易落下的男儿泪,再神速地将手指塞进自己嘴里,一面试糖饴的浓稠,一面藉著口水降温。
  “可、可以了啦。”呜,好烫。
  “那还不用桶子盛起来?还没完哩,这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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