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汉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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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汉记(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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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南陵王从宫里找来的书。”她将书搁在桌上。
  南陵王见到那些书,挽起袖子,伸手一推,将书全都推到楚狂面前。他笑容可掬,那笑容却让人看了不舒服。
  “这是我特地搜集的邻国资料,对浣纱城的南方商道,想必很有益处,请楚将军笑纳。”他看着楚狂,笑意更深。
  “多谢王爷。”舞衣福身行礼,眼儿发亮地盯着那些书。
  皇宫内藏书丰富,资料详尽,是民间难以比拟的。她虽然已找到向导,但事前准备,是再怎么也不嫌多的,有了这些书,她可以更了解邻国,更快掌握商机。
  “先别谢我,那些金银珠宝已经给了你。至于这些书,是我送给楚将军的礼物。”他又伸手,把书往前推了几寸,已经抵到楚狂的面前。
  楚狂皱起眉头,仍是冷骘淡漠,但额上的青筋,隐隐地一抽。
  南陵王觑着他的表情,用修长的十指,体贴地翻开书页,还将书压好。
  “楚将军且看看,这些书合用不合用?”他殷勤地问。
  楚狂面无表情,没有点头,甚至没有低头看看书上的文字。
  室内一片死寂,任何人都察觉到情况有异,这会儿气氛极僵,活像南陵王推到楚狂面前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把刀。
  “本王拿来的书,你连看都不肯看一眼吗?”南陵王好整以暇地说道,眼中布满恶意。
  舞衣若无其事地走来,伸手探向书册。
  “能让我看看吗?”她问。
  还没碰到书,丝绢扇就伸了过来,压制住她的小手,南陵王摇了摇头,不许她插手,又把书推给楚狂,她甚至没能瞧见书上写了些什么。
  “别忙,我还要请楚将军帮我念念呢!”他微笑说道,目光却像最恶毒的蛇,紧盯着楚狂。
  “王爷——”舞衣还想说话。
  “本王心意已决。”他举起手,不让她往下说。“楚将军,请。”他端起茶碗,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
  楚狂一动也不动,像尊石像。
  “莫非,楚将军连这分薄面也不给?”
  舞衣表面上维持着微笑,心中却冷汗直流。
  “王爷,不如由我来念。”她说道。
  这种场面,任何人都看得出有问题,她向来聪慧的脑子,也不由得有些慌了,只能尽力佯装无事,想转移南陵王的注意力。
  偏偏,这人就是恶毒,还要步步进逼,不肯松懈。
  “不,我就是非要他念。”他挑明了说道,嘴角扬起讽刺的笑,摇晃那柄丝绢扇。
  始终在一旁看着的春步,忧虑地看着舞衣,接着鼓起勇气上前。“午膳已经备妥,请王爷先用膳,容小婢将这些书撤下。”她伸手想抱走书册。
  倏地,南陵王的表情,瞬间转为狰狞。
  “滚开!”他吼道,巨大的声量,吓得春步双手一松,险些要哭出来。
  只是一瞬间,南陵王又恢复笑容,只是笑意没到达眼里,他笑得不怀好意。
  “别逼我生气,我不过要楚将军念念书罢了,这只是桩小事啊!”他伸出手,翻动书页,凑到楚狂面前。“这么吧,本王来帮你。”
  他怎能罢休?!这可是经高人指点,才拟出的妙计,绝对能让这蛮子颜面尽失!
  “拿开。”楚狂冷冷地说道,厌烦地一拂袖,无法再顾及舞衣颜面,掉头就要离开。
  南陵王不怒反笑,闪身挡住他的去路。
  两人站在一起,更显得出身形上的差距,楚狂高大魁梧,犹如战神,而南陵王瘦而略矮,非要举高双手,才能将书册举到楚狂眼前。
  “滚。”楚狂吐出这个字,视线比腊月的风更冷,让人不寒而栗。
  南陵王脸色微微一变,在那凌厉的目光下,也不禁有些畏缩。他抓紧书册,没有松手。
  “就算不念,你只消看一眼,点个头就行。”他坚持道,不肯放弃。“这是介绍邻国的书册,对吧?”他问。
  站在一旁的舞衣,陡然感到全身冰凉。她张开口,正想制止,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楚狂瞟了一眼,不耐的点头。
  就像突然间得了个宝贝似的,南陵王眼瞳绽亮,畏缩尽褪,他重握胜算,拧笑再度挂上嘴角。
  “是吗?”南陵工冷笑着,陡然伸手撕开书册外的丝绢。原来,外层的丝绢,只是伪装,直到丝绢撕开,真正的书名才显露出来。
  众人瞧见那书名,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舞衣的脸色更是白得像雪。
  闺艳声娇。
  那根本是淫书啊!
  “楚将军,介绍邻国的书册,跟这淫书,字句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你怎么没认出来?”南陵王嗤笑着,态度轻蔑,将书甩在桌上。“还是,楚将军压根儿都认不出来?”他的涵义呼之欲出。
  娘子军全都没有作声,被眼前的变化震慑。南陵王的恶劣行径,的确令人发指,但更令她们震惊的,是城主竟然——
  楚狂握紧双拳,只是站在原地,冷眼望着南陵王。他既没离开,也没恼羞成怒,反倒昂首而立,正视这项侮辱。
  眼见诡计得逞,南陵王纵声大笑。
  “舞衣,你来瞧瞧,方肆替你挑的,竟然是个不识字的草包!”他连连狂笑,得意极了。
  舞衣没嫁给他,反倒嫁了个只懂打仗的莽汉。这岂不是让旁人笑话,说他南陵王不如一个粗人吗?他咽不下这口气,更无法眼睁睁看着,垂涎多年的美人与财富飞了。
  他生来就是皇族,得天独厚,普天下的东西,都该任他予取予求,就连方舞衣,以及这座浣纱城也不能例外!
  屋内一片岑寂,只回荡着南陵王刺耳的笑声。他伸出手,指着楚狂,还笑个不停。
  “舞衣,这件事你先前不知道吧?他瞒了你多久?”他问着,声音尖锐。
  她没有回答,小手在丝裙内握成拳头。她不敢看楚狂,好怕自己会哭出来。他那么骄傲,却被人当面揭穿最不愿被她知悉的秘密。
  早就知道南陵王并非善类,但万万想不到,这人竟如此恶毒,用这种方式,在众人面前羞辱楚狂——
  “怎么不说话?你吓坏了吗?”南陵王还在说着,神情愉快地凑过来。
  哪个知书达礼的好人家姑娘,愿意嫁给一个文盲?她如今肯定极为后悔。虽说她已经嫁给楚狂,被那蛮子拔了头筹,不再是完璧之身。但是看在浣纱城的财富上,他倒能勉为其难,收她为妾。
  他愈想愈觉得此法可行,当舞衣缓慢地走过来时,他慷慨地张开双臂,等着迎接她。
  “到本王这里来,我替你作主,先休了这男人,然后——”一个重重的拳头,打歪了他的鼻梁,那些自认宽厚的宣言,转眼成了杀鸡似的惨叫。
  他的鼻子红肿,疼得像是断了,眼泪流个不停。蓄满泪水的眼睛睁得好大,不敢置信地瞪着率先开打的那个人。
  对方抡起拳头,预备再赏他几拳,表情则是杀气腾腾,彷佛恨不得将他剁成十八块,骨头劈了当柴烧。
  揍人的不是备受羞辱的楚狂,而是舞衣。
  到头来,把南陵王踹出浣纱城的竟是舞衣。
  短短几刻钟内,她的“待客之道”由礼貌转为粗暴。她先抡拳揍得南陵王鼻青脸肿,接着拿着托盘,劈头乱打,用力痛扁对方。最后还不罢休,提起绣花丝裙,不客气地蹬踹。
  “闭嘴!不准你再羞辱他!”舞衣喊叫着,眼中怒火乱迸,用尽全身力气又踹又打。
  南陵王吓傻了,他压根儿想不到,先发飙的人竟是方舞衣。一直以为,她是个千金小姐,除了温驯羞怯外,不会有别的情绪,哪里知道,羞辱楚狂的举止,竟激怒了她。
  他狼狈地闪躲着,仍躲不开那些攻击,发冠歪了、扇子掉了,衣服也破了好几处,挂彩的情形愈来愈严重。
  堂堂一个王爷,面对危机时,也只能哀声求饶。
  “住、住手——我——”话还没说完,托盘迎面飞来,正中面门。
  咚的一声,他被打得眼冒金星,跌在地上痛嚎不已。
  老天,这女人的力道可不轻!
  “现在要我住手了?”舞衣双手插腰,已经气昏头了。“你刚刚怎么不住口?”她狠狠地补踹上一脚。
  南陵王又痛又委屈,心里纳闷极了。“我、我是要解救你啊,那个草包——”一个重击,让他再度哀嚎出声。
  “他不是草包!”舞衣咬牙切齿地喊道,不知从哪里摸来一个花瓶,用力扔过去。
  南陵王痛得哭了,他满屋子乱爬,却逃不过舞衣的攻击。呜呜,这女人怎么说变就变?以往温驯可人,如今却换了个模样,追着他狂打。
  娘子军们站在一旁,没阻止舞衣追打客人,甚至还拍手助兴,纷纷击掌叫好。南陵王的仆人们想上前抢救,反倒先被娘子军们踹出大厅,这些羞辱主人的家伙,全被打得鼻青脸肿。
  到最后,是楚狂抱起激动不已的舞衣,制止她再追打南陵王,才让对方乘机开溜,连滚带爬,狼狈地逃离浣纱城。
  香姨先恢复镇定,指挥着仆人们收拾大厅,还请楚狂带舞衣回房。她猜想,这对夫妻需要独处,好好的谈谈。
  回房的路上,两人始终沈默着。她靠在他胸膛上,不敢看他的表情。
  南陵王的羞辱,肯定让他很不好过。而她被气昏头,像个泼妇似的又打又骂,是不是更让他颜面尽失?
  但是,她是真的压抑不住愤怒,才会动手打人啊!那个家伙,竟那样羞辱她的丈夫——
  回到卧房,楚狂将她放回绣榻,接着双手交叠在胸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她,良久没有说话。
  “你知道了。”半晌之后,他平静地开口,注视着她。这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舞衣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没有否认,缓缓点头。
  “什么时候就知道我不识字的?”南陵王当众揭穿他不识字的事实,舞衣的表情不是震惊,而是震怒。
  被如此羞辱,的确不是件好受的事,但他的愤怒,早就全由舞衣替他发泄得一乾二净。她的反应那么激烈,对着南陵王拳打脚踢,像是他遭受侮辱,是她最无法忍受的事。
  想到先前发生的事,楚狂的表情是莞尔,而非愤怒。
  她的举止,让他心中的愤怒瞬间消散。这个小女人,并不在乎他识不识字,反倒在乎他的尊严——
  她的反应,让他如释重负。
  舞衣低着头,回答他的询问。“成亲前。”
  “你没表现出来。”
  “我想,你大概不希望我知道。”
  楚狂想了一会儿,接着点头。“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十岁才被楚家收养,矫健的身手,让他立刻被朝中武将相中,招揽入军。以往在军中,有秦不换处理文书军务。到方府后,他总要舞衣念书给他听,一来是爱听她娇脆的声音,二来,是他其实目不识丁。
  舞衣抬起头,清澈的眼儿眨动着。
  “记得我初次搬简册给你过目,你看得不耐,要我去张罗酒菜的事吗?”她问道,仰头看着他。
  楚狂实在太高大,这种姿势让她颈子好酸。她伸出手,将他拉回绣榻上,软软的身子偎进他怀里,找到最熟悉的位子,舒服地窝着。
  “记得。”低沈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我再度回到书房时,你面前堆满了书。”
  他再度点头。
  舞衣深吸一口气,才又开口。
  “那些全不是帐册,而是淫书。春步故意到藏书楼里,把禁书全搬了来,而你却没有发现。”春步这么做,是暗讽楚狂不想看简册,那就只配看这些淫书,却意外的让舞衣知悉他的秘密。
  为了这桩恶作剧,她惩罚春步,要小丫鬟顶着水盆,罚站了三个时辰,还要小丫鬟保守秘密,不可以对外声张。
  今日,大概是想弥补先前的恶意,春步才会冒险上前,想替楚狂解围。
  “看来,我跟淫书似乎很有缘。”他淡淡地说道,嘴角微扬。
  那轻松的语气,让舞衣抬起头来。她眨着眼睛,诧异地瞪着他。
  “你不生气?”她低声地问,伸手覆在他胸前。她原本以为,他会好愤怒、好难过,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正要安慰他呢!
  楚狂摇头。
  “为什么?”
  “不需要生气。”
  “喔?”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宏大量了?
  薄唇一扯,露出狰狞的笑。“出兵剿了他的城时,我会很享受的。”南陵王羞辱了他,就必须付出代价。
  “不行!”她倒抽一口气,连忙喊道。这男人,竟然出兵去报仇,那南陵王好歹是个皇亲国戚啊!
  舞衣完全忘了,她刚刚才把那个皇亲国戚打得哭爹喊娘。
  他瞪了她一眼,不准备退让。“这是男人的事。”
  “你又想吃黄瓜了?”她双手插腰,质问着丈夫。
  浓眉立刻皱了起来,想起先前的折磨,他全身血液都凉了。
  舞衣继续劝说:“不出兵,一样可以报仇,把这件事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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