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端坐马上的戈尔泰控制坐骑回过身来,再次面对剩下的那几名兵士,斜指的弯刀尖上,血珠子沿着刀刃滴落草地,令人的脊梁透出一股难言的寒意。
“戈尔泰……”莎琳娜喃喃轻唤,迷恋地凝望着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浑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眼中只有戈尔泰那邪魅俊美的容颜、绝世的身姿和超卓的骑射技艺。
她从听说他空悬福晋之位、拒不纳妾始,便对他怀抱着一丝莫名的好感,后来见面,更被他的俊美优雅深深折服,由此倾心相慕。再后来,那达慕大会上,远远的注视着他,看他赛马、射箭。看他摔角,那勇冠三军的身手,令她万分钦佩,再也无法放下。
可原来,男人最令人心折的时刻还是在疆场之上、杀戮之中!
看他举手投足便化解危机,自身完好无损,反将对方斩落马下,那凌厉的眼神、那一反平时温雅,变得冷酷十足的气质,竟是让她有种心惊魄动的沉醉,深深陷了进去。
一、二、三、四。还剩四名兵士。
他们都是齐赛军中有数的好手,身经百战混到齐赛的亲卫行列,谁没个千百的手下,有着高高在上的傲气,那达慕新封的勇士,在他们看来全是未经战场磨练的雏儿,千里挑一的汗宫禁卫,也不过比他们多些大汗的青睐、尊贵的家世。
但现在,戈尔泰那匪夷所思骑术,和超卓的身手,却给他们结结实实上了颠覆的一课!都晓得身为第一勇士必定有两把刷子,哪里知道,他竟会厉害到如斯程度!
唯今之计,要么硬拼,要么逃跑。硬拼的话,并不需要这就撂倒对方,只消支撑得小半个时辰,便可等来后方的援军,可问题是,硬拼得过么?然而逃跑,也不是他们这些草原汉子的习惯,迎难而上、殊死拼杀,才是他们一贯的、让汉人头疼的作风。
四个人目光相接,都是神情凛然,却都做好了拼命的准备,发一声喊,再次联手主动扑向对方。这回他们吸取了教训,连空中退路一齐堵塞,绝不会再给对方以可趁之机。
戈尔泰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他知道刚才那一下自己是占了出其不意的先机,才得以突袭成功,此时对方有了防备,又抱定了拼死的决心,那么接踵而来的,就是双方胜率各一半的硬仗了。他唯有发挥出超常的实力,方可在预计的短时间内把对方迅速解决掉。
莎琳娜呆望着戈尔泰陷入激战之中,好几次险象环生。更有一次,左肩上被无情的划了一刀,只差些许便割到了颈边。然而就是这一次,他却用这肩膀的牺牲,换掉了对方一人性命,两人轻伤。
对方只剩下三个人了,戈尔泰左肩上的伤血流不断,渐渐濡湿了他的外衣,紧贴肌肤。莎琳娜心中抽痛,恨不得上前相帮,可那是她带来的兵士,她又怎能临阵反戈?
正恍神间,戈尔泰已将负伤的其中一人也斩落马背,未卜死生。
只剩下两人了!
戈尔泰的左臂大受影响,反应渐渐迟滞,一阵一阵的剧痛令他俊面含煞,赤目圆睁,幸好敌人也受了点伤,又不能再搞围攻,他以一对二,压力大轻。
剩下的两个人越战越心惊,六人围攻都不能拿下对方,四人拼命也没能置之死地,仅仅伤了他一条左臂,两个人怎么斗得过他?而且,夜色里看不清他的伤有多重,却能感到他右手的每一记攻击仍然力道不减,招招致命,虎虎生威,应付起来吃力十分。
莎琳娜也注意到戈尔泰左臂的迟滞,张了张嘴,忍不住就要高喊“住手”,话到嘴边,却看见三匹马一个交错,戈尔泰险险的折腰闪过两人攻击,突然脱蹬跃上无伤那人的马背,将他踢落下地,一刀扎进了他的后心。
耳边听到同伴临死前凄厉的惨呼,最后一人亡魂大冒,终于不敢回身再战,而是策马加速,朝来时的方向拼命狂奔,浑没发现戈尔泰的刀正插在他同伴身上,急切间无法拔出,白白错失了一个反败为胜的时机。
“戈尔泰……”莎琳娜忙出声轻唤。话音未落,戈尔泰已解下那人马背上的弓箭,弯弓搭箭瞄准逃跑那人的后心,一记劲矢飞出,远处逃跑的那位应声而倒,坠马身亡。
没用小半个时辰,戈尔泰以一对六,损伤一臂,完胜!快得一旁呆望的莎琳娜别说没想到要趁机去搜索对付苏浅兰,就算想到,也来不及动手去搜。
危机既过,戈尔泰咬牙扯下一条碎布,给自己扎紧了左肩血脉,勉强止住血流,再跳下马来拔回弯刀,牵起自己的马,步向前方密林。从头到尾,就没扫过莎琳娜一眼,似乎听不见她的呼唤,更没留意到她在那边。
“戈尔泰,你站住!”莎琳娜忍无可忍,策马拦住了他。
绿野篇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一夜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一夜
听到莎琳娜这声爱怨交集、饱含激愤的大喊。戈尔泰脚下一顿,暗叹着,无可奈何的抬起头来,朝她望去。
就这一瞥之间,戈尔泰却是微微怔住,他竟看到,苏浅兰牵着黑马夜辰,从前方稀疏的林子中也走了出来,刚好就站在莎琳娜身后十码开外,跟他遥遥相对,明亮的月光斜照在她面上,映着她那波光流转美丽的双眸。
玉儿!她竟没有走远,她就藏身在这近处!她是在关切自己的战斗吧?戈尔泰心头一热,唇边不觉现出了一丝微笑,目光穿透中间的莎琳娜,胶着在苏浅兰身上。
不由得想要责怪她,为何不早早离开,转念却又欢喜不尽,欢喜她的留下,让他有种被关怀的幸福,涤净了他久蒙尘埃的灵魂。如百炼坚钢瞬化绕指之柔。
就这般彼此默默相望着,虽然黑夜里看不太清,那份柔情却瞬间填满了他的心胸。还有什么,比得上这劫后余生再见所爱更激荡人心?
莎琳娜瞪着微笑的戈尔泰,简直呆了,一向温雅的戈尔泰,过去也不是没有笑过,可那都是带着敷衍或无奈的客套性微笑,何尝对她有过这般沁入人心的暖暖笑意,眼里的深情就连旁人都能感受得到!
“难道……”莎琳娜心有所感,连忙回头一看,果不其然!苏浅兰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淡淡的凝望着自己和戈尔泰!
“哈日珠拉!”莎琳娜忍不住冷笑一声,狠狠的瞪着苏浅兰,恨声道:“你枉受大汗的钟爱,不知感恩图报,却要反出察哈尔,勾引我的夫君,你还有脸站在我的面前么!”
苏浅兰本不想理睬她,闻得此言,不禁哂然:“你的夫君?”
与其说她在回答莎琳娜的质问,倒不如说她只是在流露自己心底的声音,若是耳力差些,几乎不能听清她的嘀咕。
可就是这轻悄的一句反诘,听在莎琳娜耳中,却似带着说不出的嘲弄讥诮,瞬间令她憋红了整个脸庞。气得说不出话来。是啊!若不是大汗横插一足,拆散这两人的姻缘,成全了自己,戈尔泰又怎么可能答应娶她?
“不管过去如何,戈尔泰现在是我正儿八经的未婚夫婿!”莎琳娜一脸的愠怒:“你让他陪着你逃回科尔沁,这是陷他于不忠不义!我绝不能看着你这么做!”
戈尔泰眉头一皱:“莎琳娜!”
“戈尔泰!”莎琳娜跳下马来,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臂,殷切的抢先说道:“戈尔泰,你回头吧!我们回汗都去!就算你不想把金刀郡主逮回去送给大汗也罢,齐赛诺颜大人答应过我的,他会帮你掩饰所有的过错,让你免受责罚,还是好好当你的禁卫统领!”
戈尔泰下意识的望向苏浅兰,苏浅兰却暗暗翻了他一个白眼,转身便走,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的麻烦自己搞定,俺不奉陪了!
看懂苏浅兰的肢体语言,戈尔泰苦笑不已,只好漠然地看着莎琳娜,轻叹道:“莎琳娜。我很抱歉!但以后你会明白的,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婚约的羁绊!”
“什、什么?”莎琳娜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惶恐地望住了他。
戈尔泰心中掠过一丝不忍,深吸口气再度解释:“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瞒着你,实言相告吧!整个科尔沁已结盟于大金国汗,从今以后,你我之间是敌非友!你的父兄族人绝不会答应让你嫁给我,我科尔沁,也不敢跟土谢图汗部再有任何关系!”
“不可能!不可能的!科尔沁怎么就反了呢?好好的,怎么就反了呢?”莎琳娜脸色刷白,眼神慌乱,拼命的摇着头,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
可要命的是,她的理智却又告诉她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不管她乐不乐意!唯其如此,戈尔泰才会做得出护送金刀郡主脱离大汗控制的事!
“这是真的,否则我其实做不出来背叛大汗的事。”戈尔泰自嘲一笑,虽然科尔沁这一反,又给了他新的希望,和玉儿再续前缘的希望,但他心底里知道,自己并不赞同科尔沁背叛林丹汗的举动,这个举动等于埋葬了他自幼便立下的,助大汗统一草原的志向。
“告诉我,假如现实不是这样,你是会娶我的,对不对?我若成为你的福晋,你一定会慢慢喜欢我、和我相伴白首的,对不对?”莎琳娜泫然欲泣。绝望的看向戈尔泰,仿佛溺水的人,只想抓住点实在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根稻草、小块木屑。
“你是要听我的真心话么?”摇摇头,戈尔泰狠下心来,决定让莎琳娜好好清醒过来,不要再对两人的关系抱持任何幻想希望:“我,从来都没有喜……”
“不!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莎琳娜骤然大叫,把走开去远离他们的苏浅兰都给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向那两人看去。只见莎琳娜脚步踉跄,连连后退,戈尔泰却神色呆滞,怔怔的看看莎琳娜,又看向自己腹部。
苏浅兰正疑惑他这个动作的含义,旁边树梢上突然扑下一条人影,落在莎琳娜身旁,一掌将她击飞出去,昏倒在地。
“李循方?!”苏浅兰来不及去想李循方为何这个时候才出现,眼前的诡异一幕令她生出不祥的预感,丢开手里牵着的缰绳,朝那两人站立的地方冲了过去。
李循方出手如电,在戈尔泰的身上连戳了好几下,苏浅兰才堪堪冲到两人身旁。挤开李循方,终于看清了戈尔泰的现状!他的腹部上,赫然插着一柄小巧的匕首,直没入柄,大量鲜血将他的腰腹都染湿了大片!
“戈尔泰!你,你怎么样?”苏浅兰差点没骇晕过去,膝下一软,险些踣倒。
戈尔泰身子一晃,李循方赶忙将他扶住,往林子方向退了几步,缓缓令他半卧下来。靠坐在一株树下。
“这位是……”戈尔泰的面色因失血而苍白,却还是咬牙撑着,唇边带着一丝微笑,疑惑的向李循方望去。两年来他们之间一个常年驻守山下,一个神出鬼没,竟是没有见面的机会!李循方倒还知道戈尔泰的身份,戈尔泰却是完全不晓得李循方的存在。
“李循方,李大哥,是我的好兄弟!”苏浅兰简短说完,惶急的望望李循方,又望望戈尔泰腹部的匕首:“循方!你救救他!你快救他啊!”
李循方眉头一蹙,欲言又止。反是戈尔泰轻轻握住了苏浅兰的左手,摇头一笑:“玉儿!不必忙了,我的伤,我自己知道……原谅我,不能,再保护你了!”
“戈尔泰!我不许你说这话!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许你有事!我有林丹汗赠送的上好伤药,还有循方,他是真正的高手!我们一定可以治好你,让你安然回到科尔沁……”苏浅兰语无伦次的叫着,却不敢伸手拔出那柄凶器,她清楚知道拔刀的凶险,一旦引起大面积的出血,在这医疗设施落后的古代,就是一条死路!
然而她更知道,戈尔泰受到这样的重创,哪怕就是在医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也是个九死一生的绝境,搞不好也会死在手术台上。
“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就在这当口上,莎琳娜从昏迷中苏醒过来,陡然发出了令人寒毛直竖的嬉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脸疯狂的瞪住了苏浅兰和戈尔泰。
“莎琳娜!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干了什么好事!”苏浅兰胸中燃起滔天怒火,疾声呵斥。
“自然知道!”莎琳娜虽然在笑,那笑声却堪比狼鬼夜哭,她眼神空洞,面上却满是得色。嘻嘻呵呵的道:“哈日珠拉,我就是要你知道,但凡我莎琳娜看上的,你便永远也休想得到!戈尔泰,他就要死了!他到死也是我的未婚夫婿!”
“你住嘴!他不是!他不是——”苏浅兰肝肠寸断,被莎琳娜这样疯言疯语的刺激,她只觉得自己竟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是的,我会等着他来!阴司地府,择日婚嫁!”莎琳娜咧嘴笑着,说到这句,忽然双手一抬,不知何时已然握住一支断箭,深深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李循方身形一闪,早已出现在她身旁,以他的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