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点,他的唇边又不觉牵出了戏谑的笑意。看来,也并不只是自己单方面动了心思而已啊!
吸了口气抛开那些绮念,四贝勒精神大振,正要抓紧时间把眼前较为急迫的事务全都处理干净。好腾出手来办自己的事,忽然看到殿门外一抹黄影子闪过,努尔哈赤竟沐着朝阳走了过来。
“父汗怎么来了?您但有何吩咐,传唤儿臣过去便是!”四贝勒连忙起身见礼让座。
努尔哈赤回身看看太阳,也不就座,呵呵地笑道:“没事!看着太阳暖人,出来走动走动,免得在屋子里闷坏了!”转头看到四贝勒案上还有好一大摞奏报条陈什么的,笑问:“还在忙呢?”
“是!每次战后,事情总会多些!”四贝勒见父汗不肯坐,便也站着回话,神态一如既往的恭敬。
“此次战败而归,旗务处理更比往年棘手几分,难为你了!”努尔哈赤感叹的望着四贝勒。
“这都是儿臣份内的事,倒也无谓难易!”四贝勒谦逊回话。
“嗯!”努尔哈赤一面说话,一面又踱出殿外,口中询问:“蒙古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四贝勒只好跟在他身后离开正白旗亭,认真答道:“林丹汗再度西征失败,又兼重用喇嘛红教,冷落黄教,致使内喀尔喀五部濒临分裂。其中巴林部、扎鲁特部许多首领均对察哈尔生出了二心,儿臣以为,此形势对我后金极为有利,堪可利用!”
努尔哈赤听得目中神光连闪,动心发问:“好极!我儿向为后金眼眸,敢如此说必是有了大量的准备!依你看,本汗西征内喀尔喀,此战胜率如何?约有几成把握?”
四贝勒略微算了一下,抬头道:“父汗如能给儿臣三月之期好好筹备,休养生息,再动兵戈,西征取胜便可有八分把握!”
“当真?”努尔哈赤十分惊喜:“我军新败,物资不丰,若能转战蒙古,移军西线,一来可缓八旗怨言,二来定可缴足所缺财物,哈哈!莫说竟有八分把握,便是六七分,这仗也打得划算!”
“父汗!虽说西征取胜希望极大,但这战场风云变化,实难预料!非善战有谋者不能胜任!”四贝勒关心地望着父亲:“未知这西征之军父汗属意何人统帅?”
“嗯,八儿你有何建议,说来听听?”努尔哈赤点头发问。
四贝勒眼中掠过一丝振奋,尽量平静地道:“若论对蒙古内部情况的熟悉,儿臣敢说无人能及!若是父汗信得过儿臣,儿臣愿为父汗建此一功,率军直取巴林部,彻底分裂内喀尔喀。斩断林丹汗后路!”
努尔哈赤却没立刻答应,而是含笑望住了他,半晌方道:“八儿你一向关注蒙古,从未有一天放松过对林丹汗治下各部的情报收集,一旦要用兵草原,你说父汗不相信你,还相信谁?”
四贝勒心中欣喜,语调轻快起来:“父汗允了?”
“不不不!”努尔哈赤却连连摇头:“战场决胜,固然要依赖将军的临阵指挥、奋勇杀敌,但真正的较量,却是在千里之外,帷幄之中!你是我大金的眼眸,轻易岂可涉险?这一战,当由本汗亲自出马!我儿只管坐帐盛京,替本汗调度粮草,总管后勤!”
“父汗!”四贝勒微微一怔:“可您的伤……”
“啊哈!又没伤在要害,肩背上这点刮擦,算得什么!”努尔哈赤豪气一笑:“放心吧!你父汗的身板子还结实得很!”
四贝勒低下头来,快速掩去了眼底的一抹失望,见着父汗心情不错,那个念头在脑海中转了几转,终是咬牙说了出来:“父汗!内喀尔喀诸部毗邻科尔沁,此番西征。更是得借道科尔沁,如此种种,非取得科尔沁的全力支持不能成事!”
“但如今,科尔沁首领莽古思之女、儿臣侧福晋哲哲却患病卧床,神智不清,科尔沁部对此疑虑甚重,儿臣担心,若哲哲出事,父汗西征之事,科尔沁部上下为存实力,不克尽心攘助!”
“此番莽古思派遣纥颜氏及布木布泰留驻盛京。便是有意与儿臣再度联姻,故儿臣想,莫如允了他们,再娶一位格格,以安其心!”四贝勒一口气说到这里,忐忑望住了父汗:“未知父汗意下如何?”
努尔哈赤微微皱起了眉头:“布木布泰?”他记得清楚,这位科尔沁的二格格深得多尔衮的爱恋,曾经拐弯抹角的让大妃出面,请求自己替他作主迎娶为妻,怎么连老八也打起了她的主意?
“布木布泰乃十四弟心头之爱,儿臣忝为兄长,怎能与其相争!”四贝勒深深吸了口气:“儿臣所言,实指科尔沁大格格,哈日珠拉!求父汗允可,许儿臣纳其为妻!”
哈日珠拉!这个名字犹如一声霹雳撞进了努尔哈赤内心,瞬间令他敛起了所有的笑意,僵立于冬阳直射的汗宫中央。一生笃信风水运命之说的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草原的金刀郡主哈日珠拉,正是那位活佛预言,贵主天下、传闻身具后命的姑娘!
他骤然回过身来,睁大眼睛狠狠瞪住了四贝勒,多年征战积累的血腥杀伐之气扩散而出,大金国汗的威势犹如泰山压顶,君临汗宫。
四贝勒心头一凛,“噗通”一下当场跪地,口中却悍不怕死的又沉声重复了一次:“求父汗成全!”
努尔哈赤冷冷地瞪了他半天,却连声也不哼,带着浑身可见的怒意,突然拂袖转身、大步而去。
其时两人边走边聊,正好走到汗宫正殿之前,两翼十王亭中间的空阔地带,因为谁也不知道大汗在跟四贝勒聊些什么机密,所以宫中来往办事的人虽多,却无人靠近,就连两人的亲随内侍都不敢跟得太近,以免听去某些不该听的东西。
四贝勒这一跪。可是让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及见大汗面色难看,愠怒离去,更是相顾骇然,不明白这位平素最得大汗宠爱欣赏、誉之为大金眼眸的四贝勒今天究竟抽了什么风,惹得大汗这般震怒。
尽管汗宫已清扫干净,但这是数九寒天,青石砖的地面又冷又硬,一些细小的缝隙坑洞里还残存着刚刚被太阳晒化的积雪,踩上去的时候没感觉,这一跪下去,没有多久,膝头的棉布便慢慢被水渗透,寒气冰冷如刀,很快就刺进了肌肤。
四贝勒心中苦涩,却是不敢也不愿起身,咬牙坚持跪着,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不使人看出他的神色。
这些年他名声在外,可算是德高望重,加之他着意收拢人心,交好的贝勒大臣不计其数。见了他这般处境,许多人都想着要替他求情,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撼呆滞之后,这些人便全都悄悄聚了起来,预备着商讨说辞,要去替他向大汗进言。
可是,眼下这一幕刚刚发生,他们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汗又在气头之上,拒不见人,有心直接询问四贝勒,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和阴沉着脸的他攀谈,事情一时之间,竟陷入了僵局。
四贝勒面色冷沉,心头却是思潮起伏,不知过了多久,腿脚也渐渐麻木起来,仍不见汗宫中努尔哈赤有什么反应,仿佛压根儿不知道他还跪在正殿门外,成为众人聚焦的中心。
正当日影掠过中天,他开始感到腹中饥饿,头晕目眩的时候,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漂亮的旗头鞋。
绿野篇 第一百九十四章 推波助澜
四大参政和硕贝勒之一,四贝勒阿巴海,触怒国汗,当庭下跪,几个时辰过去仍未起身,大汗拒不见人,缄口不传赦令。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盛京,所引起的轰动令人目瞪口呆!
四贝勒府的女人们如遭雷击,懵了!偏生府里没了女主人,品秩最高的侧福晋哲哲又卧病静修,侵扰不得,一众妾侍只能跑到庶福晋叶赫那拉氏的房中探问其因。
按理说叶赫那拉氏既是四贝勒的侧室也是他的表妹,便应该是此刻最了解四贝勒一切的人。
可惜的是,叶赫那拉氏的姿色并不是非常出色,性情又有些怯懦,即便四贝勒对她还算不错,她也不是能承担主理内宅责任的料,要她在这种突发状况的时刻冷静处置,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底下的人慌,她更慌,结果府里乱作一团,本来还算镇定的包衣奴才和管事们也都变成了盲头苍蝇。
眼看过了午膳时间,叶赫那拉氏还想不起来要照顾大家的饮食,布木布泰暗自摇头不已,忍不住以哲哲的名义走到叶赫那拉的院子去,先询问为何午膳准备的迟了,再借势含蓄地指点了她几句,这才帮着她镇定下来,整理好府中秩序,再派人跟四贝勒唯一的儿子豪格联系,互通声气,顺便谋求解除危机之道。
其时豪格已有军功,封为贝勒,协助堂叔杜度掌理镶白旗,有资格出入十王亭,父亲一跪,他的震骇程度犹在其他人之上,早已第一时间跑去找了同辈之中和他交好的岳托、萨哈廉等几个少年贝勒,岳托又拉来了小叔叔多铎,大家聚在一起共商对策。
几个少年,言微权轻,能有什么好办法,商量到最后,只能是由岳托去请他父亲大贝勒代善出面替八叔说情而已。
代善一向不喜出头张扬,对岳托的请求不置可否,不过四贝勒这事,他也极为关注,不遗余力的努力探听着消息,尤其留意二贝勒和三贝勒两人的反应,若是那两人有意替四贝勒说情的话,他却是不会落后的!但诡异的是,竟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汗如此发怒。
“你可知道这外面有多少人想着落井下石,又有多少人想着替你开脱求情?更不必说等着瞧热闹的那些,真是数不胜数!你跪下的时候可都想过?”这是那双漂亮旗鞋的主人弯下身子时说的头一句话。
四贝勒面上掠过一丝苦笑,这些,他还真没想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日渐增长的阅历竟也不能使他心头的热血消失冷却,居然也有重回少年心态、冲动行事的一刻,不过,对此他却没有半点后悔之意。
“大妃教训的是!”他低着头,淡淡回应。
眼前这位丰腴美貌的女子,正是努尔哈赤的宠妃阿巴亥。她的年纪比四贝勒长两岁,但她保养得益,看起来竟是比四贝勒还要年幼。
妙目转了一转,阿巴亥便微微笑道:“我是大汗的天赐妃子阿巴亥,你是大汗的天赐儿子阿巴海,只看你我的名字,便晓得在大汗心目中你我的位置!你们男人的事,我本不该插手的,不过算啦!看在咱们这等关系的份上,我便替你求求情吧!你可别忘了我的好处才好!”
听得这位大妃言语间充满了暧昧气息,四贝勒暗自皱眉,别人不知道内情,他可是十分清楚,阿巴亥早已看出四大贝勒迟早要取汗位而代之,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性命,她没少对代善和自己眉目传情,暗示勾引,只不过代善被她迷惑,而自己始终不为所动而已!
“对了,你和大汗为了什么事怄气,能给我说说么?”阿巴亥的声音又软又糯,好像随时都在呻吟般,定力稍差的,怕不要被她这番娇声软语给弄得浑身酥麻,神魂俱荡。
“多谢大妃美意!阿巴海愧不敢受!”四贝勒不咸不淡的给了她一个软钉子碰,把内心厌恶的情绪深深藏了起来。
“哎!木头!”阿巴亥娇嗔了一句,面带失望、却又风情万种地睨了他一眼,扭着蛮腰,莲步轻移,离开他的面前,转身走进了正殿。
“出去!本汗谁也不见!”努尔哈赤大马金刀坐在殿内,黑沉着脸把进来通禀谁谁谁求见的内侍吼了出去。
刚好出现在门口的阿巴亥身形滞了一滞,很快就堆出了满面春风般的笑意,软绵绵地问:“大汗!您在生谁的气啊?连我也不见么?”
抬眼看到是自己的爱妃,努尔哈赤神色稍霁:“是你啊!”
阿巴亥袅袅娜娜的走了过来,柔声道:“大汗,臣妾一来就看到四贝勒跪在外头,这可真稀罕!到底他冲撞了您什么呀?”
努尔哈赤轻哼一声,却是没有回答,两父子为了个女人怄气,说出去不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见努尔哈赤避而不答,阿巴亥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眼波一转,一面伸手按摩着努尔哈赤的肩头一面笑盈盈的闲聊道:“大汗,您可知道咱们盛京来了一位贵客?”
“嗯?”努尔哈赤舒服的闭上眼睛享受她的侍弄,鼻中漫应。
“前日臣妾去了一回四贝勒府,原只是探望哲哲的病,表示点汗宫的问候之意,可您万万也想不到,臣妾竟然在里头看见了一位千娇百媚的蒙古格格!”阿巴亥用一种适度夸张的语气极力描述。
“您可知道那格格生得有多美?臣妾敢说,这天下能美过她的只怕再也寻不出来一个!没见过她的,任是如何想象,也想不出人世间如何能有那等绝色,见过她的,只怕是再也忘不掉她的身影!”
“说实在的,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