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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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虹-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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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身病痛,从来不曾为自已添过一碗饭,就连饭匙、饭桶的样子也是第一次“开眼界”,现在心情有了转变,渐渐往意到身旁以外的事务了。
  “这菜好吃。”嘴角黏了饭粒,笨拙的扒饭,她的吃相跟小孩很像。
  “慢慢吃,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他鲜少对谁温柔过,指头轻拈起她嘴边的饭粒时,吐息有了非比寻常的改变。
  军破痕老爱笑他总离女人远远的,他觉得很好。
  让自己的心安静地在胸腔中跃动,不为桃花,不为野花,就为自己,这样没什么不好。
  “我想把饭吃完继续参观那些壁画,我喜欢那幅敦煌的飞天仙女,衣带飘飘好迷人喔。”都怪她气力不济,只看了几幅就吃不消。
  “它在那,不会跑,而且我告诉你,那看起来美美的飞天仙女不男也不女。”
  “可是,”她牙咬着箸,蒙蒙的大眼黯了黯。“我怕以后没机会可以出门……咦,你说什么?真的?”
  “佛陀本来就没有性别。”
  “你什么都懂!刚才你同我说了八仙的张果老骑驴过赵洲桥的故事,又说了修桥工匠鲁班、车载五岳的柴王爷这么多神话故事,都发生在一座桥上。从来没有谁讲故事给我听,小时候每当我身体痛得受不了、睡不着,我都好希望有个人能握住我的手陪我说说话,讲个故事给我听,我跟星星求啊求,跟月娘求、跟知了求……他们都没理我。”
  乱惊虹拍了下她炫然欲泣的脸,大手停在那。
  他一下了解了她的寂寞。
  “以后别求那些有的没的,只要我有空,故事也跑不掉的。”只要他还没离开步宅的话。
  “你不是哄我?”她大胆的把脸颊贴着他的掌。这样可以吗?
  “我说话向来算话。”他在干什么?乘人之危?!乱惊虹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
  手中还残留着微微的温度……还有她皮肤光滑如玉的感觉。
  说不上的慌漫上乱惊虹的心。
  活字典长什么样子?
  对步弭愁来说,乱惊虹就是一本奇特微妙的活字典。
  离开白果寺,北边是“乾德门”,守卫森严。
  “这里头住的是皇帝万岁爷吧?”每回她爹总把万岁爷挂在嘴上,好像非常了不起的样子,在她以为,天子脚下士农工商,真正了不起的是一种精神,至于穿着黄袍住皇宫的皇帝也要如厕、吃饭,跟常人无异。
  乱惊虹看也不看巍峨的城垛,却盯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想知道皇帝老爷的公余爱好吗?”
  “啥?当然要听!”崇高无比的万岁爷怎么可以明公余来形容,这一来跟每天上工的贩夫走卒不就一个样了?
  哈,他就知道!
  “你坐下,我同你说。”几十道石阶还有这段路下来,她一天的运动量足够了。
  乾德门门碑下有人敬的茶水,他倒了杯让步弭愁解渴。
  “皇帝亦是人,自然有公余爱好,而且还是各式各样。”
  清水入喉,她觉得身体的力气又恢复不少。“你说,我听。”
  “汉书艺文志里说蹴鞠是我们的老祖宗黄帝所做,晋司马懿后代司马适当了皇帝却爱做生意小贩,在后宫辟了条小街杀猪卖肉,家居皇城的王公贵族采购伙食必须到后宫小街,皇帝切肉做买卖,斤两不差呢。”
  “那就是说这个司马皇帝长得猪头猪脑,要不然谁一眼能认出他是卖猪肉的?”在她的印象中,兜售猪肉的贩子不是一身油腻就是眼露凶光,可见那个司马这相貌恐怖。
  “也许是喔,你聪明,一点就通。”
  虽然说这样的夸奖很是轻描淡写,但也够步弭愁的心开怀一整日了。
  “还有呢,有的皇帝爱做诗词,写的词又不灵光;有的爱做木匠,太监为了讨好皇帝,故意把门窗弄坏,由皇帝兴致勃勃去修理;有的不上品,爱上野鸡窝嫖妓,生了花柳病而崩死。”
  乱惊虹随手拈来淡淡说道,步弭愁却是听得一脸心醉神驰。
  不只这样,路边经过,就算是一块不起眼的石牌他也能娓娓道来它的原由,他的博学多闻让她惊叹又惊叹,一颗芳心悄悄系在他丰富精采的见闻里而不自知。
  回到被夕阳笼罩的步府,她的失踪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要说有,也就一个守在房门口被晒得差点中暑的花花。
  “你是谁?你把我家小姐怎么了?”要不是尖叫可能引来步府的家丁,她早叫了,况且小姐还挂在人家身上呢,她一嚷嚷,小姐的清白就全完了。
  “花花,我没事。”步弭愁也怕她的大喉咙。
  “你说的没事,通常事情都很大。”
  “把她扶进去,她累了。”这侍女的嗓门还真大。
  通常她只接受小姐一个人使唤她,这个男人……好吧。她没反抗的跑过来接过了步弭愁。
  呜,她明明只听小姐一个人的命令,干么听这人的?
  步弭愁一步一回首,终于定住脚步。
  “你……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她鼓起勇气。这样,会不会被说成不要脸之类的?
  “乱惊虹。”他如她愿的吐出三个字。
  乱惊虹,她咀嚼一遍。
  他是一道惊虹,偶然间窜入了她寂然的心。
  “我走了。”
  “好……吧。”她心有千百个不愿意的点头,她这么依恋他会不会被嘲笑?“慢着,我……可以知道你住哪里吗?”她切切的语气还有不停握住又松开的手,说明她的紧张。
  “我住东跨院朱雀房。”乱惊虹将她的紧张瞧在眼底,但没说什么又迈开步伐。
  “哦!”依依不舍之情在眉睫眼稍流转,步弭愁还是强迫自己举脚。
  回到屋子里,她有些急迫的问着花花,“我刚才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
  花花倒来一杯清茶递给她,好笑的装蒜,“花花听不懂小姐在说什么,没头没脑的,除非是小姐肚子里的蛔虫才知道小姐一整天都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说穿了,花花在吃醋,吃那种没跟到的醋。
  “坏,花花。”步弭愁喝了口茶,神态轻松下来,轻笑了一下。
  打从小姐生病后,她就没见过小姐这么可爱羞涩的笑靥,虽然她还不是很清楚送小姐回来的那个乱惊虹安什么心,但是,他能让小姐发自内心的微笑,这样就够了。
  步弭愁放下茶杯,打了个呵欠往床一躺,“我累了,用膳的时候再喊我。”
  花花内心又吃一惊。
  她家小姐对吃饭向来没热中过,如今居然自动要求,太神奇了!
  花花帮步弭愁拉下床边的纱罩,关上房门离开。
  窗外送来甜凉的风,徐徐撩开纱罩流苏。
  床上的人儿蠕动了下,乍然睁开圆大黑瞳,以轻盈的姿态跳下床。
  “呼,闷好久,总算换我出来玩了。”
  “嗯,今天要穿什么衣服呢?”轻快的拉开衣柜,一件件衣服被她随手扔了出来,“好丑、好丑,没一件让我看顺眼的!”
  最后勉为其难穿上柳花裙,金鹧鸪衫子,衣领开得忒低,又拉了两条银锦被冲出房门,她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一边把头发拆散,堆高,以一条锦帔绾紧,兴高采烈的消失在薄暮的黄昏底。
  然而,随个高高低低的歌声远去,安静如昔的房间除了散了一地的衣裙外,微微翻开的纱罩下隐约可见闭着眼,脸白如玉的步弭愁。
  她浅浅的鼻息安然吞吐着。
  既然她安歇如初,那么,从她身体分离出来的那个人又是谁?
  提着食盒,东跨院不难找,但是要避开食客还有仆人的指指点点,就不大容易。步弭愁一直等到子时的梆子敲过,才偷偷摸摸来到乱惊虹住处。
  屋里头灯火通亮,却不见人影走动。
  他在吗?
  她走来走去,手心全是汗。
  “嘘,小姐,还不进去,你要在那里站多久啊。”阴暗的石堆后躲着藏头缩尾却喊得比谁都大声的忠心侍女。
  “花花。”步弭愁看见她像看见救星。
  “别往我这里跑啊,再磨蹭下去菜都凉啦。”
  对喔。
  旋足,步弭愁回到门口。
  “敲门。”不会吧,还要她这个苦命的侍女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叩叩!
  门是虚掩的。
  步弭愁鼓足勇气跨进去。
  “哈哈,大功告成!”花花用力鼓掌,慢着!先别高兴得太早,她还必须为小姐站岗喂蚊子,呜,她白白的五花肉……是细皮嫩肉要遭殃了。
  然而,她什么岗都还没站到,只觉得一道冷风袭来,颈子一痛,人就砰然的倒了下去。
  “对不起,小姐,偷窥不是好习惯。”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至于另一边,环顾一室简单的步弭愁放下手里的食盒,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有人居住,除了几幅钉人墙泥的木刻图画,想来也是她爹叫人布置好的外,属于个人的物品一项也没有。
  她看着一切往里走。
  突然掩住嘴,继而把手握成拳头塞进嘴里,才不至于叫出声音来。
  他他他……光溜溜地。
  还淌着水珠的身子结实健美,步弭愁抑不住狂跳的芳心,严重缺氧。
  “你可别因为这样昏倒。”乱惊虹适时伸出双臂。
  她呼吸困难,越想把他赤裸的身体看清楚,眼睛越是模糊,手胡乱摸去,也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只觉得滚烫异常。
  怪异的感觉从她身体四肢像火山一样的爆发,没事、没事,她喃喃地告诉自己,只是一个男人的裸体,只是,呃,而……己,心理建设还没了,眼前一黑,她直挺挺的昏了过去。
  当步弭愁悠悠转醒已经是翌日清晨了。
  “小姐,真的什么罗曼蒂克的事都没发生?什么都没有?”花花努力不懈的问道,她昨晚究竟错过了什么啊?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衣着完好,应该是……什么都没发生,思绪走到此,她又为自己的大胆想法自我厌恶起来。
  “说到这个,”花花摸摸至今还有点酸疼的后颈,“我也忘记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小姐忘记可以说因为身子差记忆力退化,但我花花身体好得很,就连打喷嚏也鲜少有,为什么一醒来就在房间里面了哩?我只感觉颈子痛痛的。”
  “什么,你不是在外面帮我守着?”
  “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要紧啦,倒是你的颈子还疼吗?柜子里有酸疼膏,挖些来我帮你揉揉。”既然想不通的事无解,钻牛角尖也无益。
  “不用啦,小姐,你要烦恼的事可多着呢,老爷今天又问你的病情,你说怎么办呢?”
  步弭愁把手脚收回床上被子中,语气坚定的说道:“你回爹去,说我不看病了。”
  啥?“小姐!”
  “我步府养的三千食客里不乏精通医术的奇人异士,我的身子不行,爹爹应该心里有数,花花,就麻烦你跟爹爹说去。”她是个女子,没有野心,要的东西也不多,虽然衣食不愁,心始终东飘西荡没个着处,遇到乱惊虹,她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她奢望起不要再过这种任人宰割的日子。
  纵然为一相情愿的想法,但是没有踏出第一步,又怎么知道行不行?
  “小姐,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她家小姐变得很不一样,一种生命力流转在她本来羸弱苍白的脸庞,使得娇嫩的花焕发出该有的光华色泽,美得不可方物。
  喜欢,她喜欢上乱惊虹是吗?
  摸摸烧红的脸蛋,她……应该是吧,
  果然,听到花花转述的步亭云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他铁青着脸,凝着眉闯进步弭愁的房间。
  “你这个不肖女,养儿要知父母恩,我供你吃穿把你拉拔得这么大,你却用无情来报答我吗?”软硬兼施,不愧为老狐狸。
  步弭愁抿着嘴一声不吭。
  她仔细端详步亭云的脸,严肃的法令纹从嘴边一分为二,因为不常笑所以少皱纹,年纪五十好几了,还是保养得非常得当。
  他带怒的吼叫吼回了心不在焉的步弭愁,“总而言之,你要在这个家待下去就认份的给我梳妆打扮,看病人!”
  梳妆打扮?!她又不是倚门卖笑的卖笑女。
  “你知道最近爹爹损失了多少银两吗?难以算计,我的心好痛。”
  步弭愁看着步亭云一张一阖的嘴,忽然提出心中很久以前就想问出口的疑问,“爹爹,女儿是从石头蹦出来的小孩吗?”
  步亭云一怔。
  “你胡扯什么?”
  是喽,“那不然,爹爹可曾为女儿想过,女儿没有兄弟姐妹,娘又被爹给休了,只剩我跟爹爹相依为命,可爹,你的眼中只有永远嫌不够高的官位,金库放不下的银子,你可曾想过我?”
  “你竟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是震惊、是心虚,他那安静如植物的女儿竟然开口教训他?!
  “女儿不敢,女儿只是请爹三思。”
  “你还说!”
  “爹,”步弭愁的声音温柔似水,跟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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