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是步弭愁陌生的地方。
吃饭没有味道是痛苦的事,煮菜,她不行,不过她也不会愚蠢到从头去学掏米、煮饭、煮菜这类工作,对于不擅长的东西,人要学着藏拙。
她从端菜盘学起。
谁知菜盘超乎她想像的重。
一汤三菜两碗饭,从厨房到王屋,是一段不算短的距离。
寻常人家为了防范火灾,总是把厨房盖得偏远,或是在屋子的最旁边,这一来,安全是构得上了,却苦了端菜送饭的小厮。
也许她应该建议一下厨房的位置要有所改变,免得捧断手。
乱惊虹讶异饭是由步弭愁送来的。
“厨房的人呢?”
他看着她端来的菜,去火的冬瓜汤用干贝、金华火腿熬成,几样新鲜蔬果菜肴,简单隆重。
“是我自告奋勇帮你送饭。”呼,手好酸、好酸。
看她甩手的样子他感到又好笑又好气。“明明做不来,要是半路汤洒了,人受伤了,不更麻烦?”
“人家想跟你一起用膳嘛。”她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乱惊虹不得不坐下。
“这是芒果虾仁,有点酸,有点甜,很开胃的。”勾欠过的芒果、虾仁进了碟子,堆到他跟前。
乱惊虹可有可无的夹着吃掉。
步弭愁一脸企盼。
“感觉到了吗?”
他摇头。
不要紧。青椒拌炒凤梨片。
“我不是孕妇,拒吃凤梨!”
“凤梨可以刺激你的口水,帮助分泌,要吃。”她是餐桌上的女暴君。
他听话的照吃,可是……还是没感觉,只好再摇摇头。
第三样利器,朝天椒炒豆豉。
这下不喷火都不行了。
可乱惊虹吃了后还是安之若素,轻轻松松吞了两碗白饭。
“这些剩菜都是你的了。”他还好心的留下菜汤。
步弭愁像踩到火药般拚命摇头。她才不要,这些菜哪是人吃的?又咸又辣又酸,她不要啊……
吃,失败了吗?当然没有,一天三餐,外加消夜点心,她不相信用尽重口味的菜,没办法把他的味觉引出来。
慢着!
“是谁教你这些的?”
“我问来的啊,大家还很乐意教导我呢。”
“嘎!”
第二天,乱惊虹一踏进房间,扑面而来的花差点让他以为走错房间。
花瓶、酒桶、瓮,只要是有口的容器都装满了花。
看起来整个黑岩的花木全部遭了她的毒手。
步弭愁迎过来,指着某一撮色彩缤纷的花丛说:“这是月桂、玉兰、牡丹、芍药……”
还有桃、荷、芙蓉、蔷薇、石榴、金针……连金针花也摘下来,噢!
乱惊虹浑身不自在,他又不是女人,这么多花摆在他房间,天呐!
好吧,这一回又是哪个天才教的?
“园丁。”步弭愁无限失望。
花不行,第三天,她又有新花样。
一字排开的酒瓮,多到让人以为是酿酒的酒坊。
江苏无锡的惠泉酒、丹阳的封缸酒、江南黄酒、黄山下的猴桃儿酒、胭脂一样颜色的葡萄酒、金陵大曲、桂花酿酒,还有烧刀子、合欢酒……几乎集天下所有的酒之大全。
“弭愁!”乱惊虹终于吼出来。
肇祸者拿着杯子准备烫酒。“你想先从哪一坛酒喝起?”
哪一坛?他又不是酒鬼!
想不出来,她怎么能收买那么多人心。
“不然,先喝黄酒好了,我听说黄酒高营养,不呛口,是以优质糯米酿造,不容易伤肝。”
她又现学现卖了。
“我的鼻子不好让你困扰了吗?”她每天忙得像小蜜蜂,追根究底为的是他没有嗅觉的鼻子吧!
“没有。”
“要不然你只差没有拿臭抹布给我闻了。”他双手一摊,这些又算什么?
“我怎么没想到!”她击掌。
“步弭愁,你敢!”
“呵呵,我说笑的。”
“最好是这样。”
“我只是希望当我在享受好吃的食物时,你也可以一起感觉酸甜苦辣的滋味,还可以闻到花香,感觉属于人间的味道。”她主动拉他的手,其实就算他的鼻子一辈子都这样她也不在乎。
乱惊虹把她拥入怀中。
不管是不是会掉入她的陷阱里面,有这番话,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他都愿意!
话虽然这么讲,上刀山、下油锅也一次就够了,可他是天天轮着来,除了抹布以外,步弭愁真的三管齐下,还说动金以针灸的方式按时帮他治疗。去!是谁说上刀山这种没营养的话可以随便说的?
连日来的忙碌让步弭愁好睡,常常一觉到天亮。
一灯如豆。
有人撞她的耳朵,扯掉她的被子,抠她脚底,她不得不睁开眼。
“幸好你醒来了,要不然我这桶冷水恐怕就要泼下去了。”小邪用一种冷淡鄙夷的口气叫嚣,瞪着床上的步弭愁。
“小邪。”她揉揉眼。
“用不着叫得这么亲热!”
“要不然叫你一声妹子好了。”两人的互动多了,步弭愁也找到跟小邪相处的方式。
“随便你,”
“你睡不着想聊天吗?”步弭愁好心的问。
“无聊!”
“就是无聊才要找人说话,我陪你。”她穿上绣鞋,不忘披在屏风上的外套,谨慎的穿上。
她可不能又因为感染风寒让乱惊虹还是花花为她着急,自己总要学着爱惜自己。
小邪转着骨碌碌的眼睛,丝毫不放过步弭愁的一举一动。
“好了,我们要聊什么?”
“你怕得像一只老鼠。”小邪文不对题的开口。
“什么?”
“你打骨子里怕你爹,伯他寻来把你逮回去。”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爹的手段。”
“我都在你的身体里,怎么不清楚。”
说得也是。
“你真要不想见那个男人,我倒有个法子。”
她好像突然变热心了。
“你说。”
“不如我们交换,”看见步弭愁变脸,她马上补充道:“当然是暂时的,等你爹滚蛋我们就交换回来。”
“不好,我害怕的事情怎能叫你去承受,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样。”
“谁要跟你攀亲搭戚!”这女人顽固得像头牛,她非要说服她不可,“你不喜欢我也不要紧,不过,我有东西送你喔。”步弭愁起身拉开衣柜的抽屉,拿出一套套素雅古典的衣服。
“花色是我挑的,上头的花纹都是栀儿姐亲手绣的,花了她不少时间呢,希望你喜欢。”一套套光亮耀眼、美丽夺目的衣服直直刺进小邪没有准备的眼睛。
“这是做什么?收买吗?就凭这些?”有一瞬间,真的有一瞬间,她黑黝明亮的眸子绽放出属于她这般年纪特有的无邪快乐。
“我没有,上回跟栀儿姐出门的时候很凑巧看到这些衣料,我就想穿在你身上一定很适合又出色,因此便把它买下来。”
“我不希罕!”小邪贪婪的吞了口口水,假装不受诱惑。
“这样啊,好可惜,我以为你会喜欢的。”步弭愁真的觉得可惜。
“别想转移话题,我刚才的提议你到底考虑得怎样?”为了怕步弭愁听出她的居心不良,她稍稍放软了声调。
步弭愁微微一笑。
“你……对我真好。”
小邪呼吸为之一窒。
放下手中的衣服,步弭愁瞅着浑身不对劲的小邪。“我可以再问你一遍,你……是真心要帮我的吗?”
“去!好心给雷亲,你还怀疑我?”
步弭愁脸上仍然带笑。
“有个妹妹真好。”
“你……答应了?”小邪有点不信。
“嗯。”她确定。
“你发烧?”疑惑的人反倒是怂恿的人。
“没有,我好得很,很幸福,也想让你体会我的幸福!”
“既然你这么大方,不接受反倒是我小气了。”本来,她一心想要步弭愁的身体,现在……呸,她心头不忍个什么劲?
“我什么时候可以拿?”
“随时都可以!”
第九章
乱惊虹又在细白的砂石上扫地,不疾不徐地,仔细一看,纹路有着很不一样的线条,是个少女的轮廓。
那是步弭愁含羞带怯的柔美脸蛋。
“小子,你想不想知道我在外面遇到了谁?一个你敲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人!”军破痕一阵风的进来,就差没刮走乱惊虹手上的竹帚。
乱惊虹依旧扫他的地,不理人来疯。
“等我报出她的名字,倒要看你这根竹帚还拿不拿得住!”他专程回来嘲笑老朋友的,要是没有达到预期中的效果就不好玩了。
乱惊虹把步弭愁的脸蛋涂掉。
“没用啦,我早就看到了。”好,皇帝不急,那么他这太监也坐下来纳凉一番再说。
“发生什么事,直说了吧你!”虽然是好朋友,被窥知心里的私密还是不自在。
“长安街上有个美人试图想勾引我呢。”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对你来说如家常便饭。”军破痕一生的桃花都长在他那对桃花眼,桃花泛滥成灾。
“嘿嘿,我会把你的话当作赞美。”厚脸皮也是当美男子的重要条件。
“少来!”
“你站稳喔。”
“要说便说。”这家伙存心来浪费他思考的时间。
“那美人是……弭愁姑娘。”
想不到乱惊虹竹帚横空扫过来劈头就打。
军破痕绕着庭院跑,鸡猫子喊叫,“杀人……放火啊,我说的是实话,我警告你,你用竹帚打我我会倒楣一整年,到时候看你怎么赔我……呼呼呼,好心没好报,我可是丢下漂亮的姑娘专程回来通知你,你不信我那就算了,反正酒楼里多得是愿意上勾的统挎子弟,不怕她找不到男人。”
咦,头顶咻咻作响的声音不见了?
军破痕上下左右一看,地上只剩下竹帚,哪还有乱惊虹的影子。
整个长安城的酒肆茶楼比蚂蚁窝还多,他要跑出来之前应该先把军破痕那个长舌男抓来严刑拷打一番,问清楚弭愁所在的地方,现在也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
他不是随便被煽动就行动的人,出来之前他回小跨院找过弭愁,房间里面空荡荡的,花花也不清楚她家小姐的去处,反而要他把小姐找回来。
这年头什么都反了,侍女比主人还有派头。
不管这个,眼前又一家酒楼。
跨进大门,楼上一阵阵放浪的笑声使他加快脚步,跟不上的店小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只好拚了小命也跟着往上冲。
“大爷、大爷……您……”
乱惊虹停住了。
那是他不认识的步弭愁。
她穿着薄露整片酥胸的衣裳,高高开叉的裙子,腿还攀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腿上,双颊殷红,本来素净的十指涂着引人遐思的蔻丹,举止熟练的跟男人调情。
乱惊虹气疯了。
他阴沉的走过去一掌便往桌面拍。
桌上的碗盘酒器别说动一动,连晃一下也没有。
“是你呀。”步弭愁——应该说是借了步弭愁身体的小邪婀娜多姿的摇摆着柳腰移向乱惊虹。
“跟我回去!”
“开玩笑,你是谁?”点向他的纤指停在半空。
“愁儿,你这玩笑不好玩。”
呵呵,原来是认错人。
那就乘机玩一玩这个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的男人吧!
小邪大胆的用指尖划过他的胸脯,娇滴滴的开口,“我就是命苦,跟着你吃不好、穿不暖,又把我关在家不许出门,各位大爷啊,小女子好苦啊……”
她用衣袖捂着睑,笑得脸抽筋。
几个早就等着要出风头的男人纷纷站起来,卷起袖子准备来一场厮杀。
风带动了四平八稳的桌子,哩唧,桌子裂成两半分家,桌上的汤汤水水想当然耳满地爬。这是刚才乱惊虹随手一拍的结果。
本来想在美人面前耍威风的男人见状可尴尬了,一个个摸着鼻子。这年头,太平日子好过,谁都不想不自量力的生事。
何必呢,美女满街都是,待会要是扭腰伤筋,那多划不来。
“兄弟们,这位爷有家务事要商量,我们不要打扰人家。”一个男人漂亮的吆喝,给自己找了台阶下。
小邪脸上刻意摆出来的成熟垮了。
“不要,你们一点义气都没有!”
“小美人,义气是男人用的,你是个女人家,还是乖乖回家吧!”
男人一哄而散。
“这些良心被狗咬掉的王八蛋!”小邪火大的骂,恨不得追上去一个踢他两脚才消气。
乱惊虹拎着她的领子。
小邪回过头叫嚣,“你是男人就别对我动手动脚,好歹我是个大闺女,光天化日下能看吗?”
“这个时候你又知道自己的性别了,刚才呢?”一想到她跟男人勾肩搭臂喝酒的模样,他一肚子火硬生生被撩起来,还有越来越旺的趋势。
“你跟我回家以后,有很长的一笔帐要算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