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吓死人了,身上有这样可怕的疤,你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水仙捂着嘴倒抽了一口气,对着碧蝉肩背上那道又红又紫的刀疤嚷嚷了起来。
“我嫁不嫁得出去关你这臭丫头什么事!你先担心你这性子有没有人要再说。”碧蝉冷哼一声。对这种说话不客气的人,她一向主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堂哥!”水仙不依的回头喊着纳蓝,相信以她堂哥讨厌碧蝉这丑八怪的程度,他一定会替她好好的出一口气的。
碧蝉挑起一边眉头,等着纳蓝替他那骄纵过了头的堂妹出头。反正她和他相看两相厌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可是一点也不会把他的敌意看在眼底。
“她不需要有人要,她是我的人。”纳蓝双手抱胸,从鼻孔冷哼出声。
“堂哥!”水仙嘟起了小小的红唇,“哇”的一声哭着转身跑开。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堂哥竟然不帮她,还替那个无礼的丑八怪说话。
“谁是你的人?”碧蝉的小脸全皱成了一团,“你这个恶心的大白痴!”
纳蓝整个人跳了起来,原先脸上的讪然一下子转成了愤怒,“你这个臭丫头!你敢说本太子恶心?!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你本来就恶心到了最高点,什么我是你的人,你等下辈子吧!”碧蝉一点也不客气的吼了回去。
“我们都拜过堂了,你不是我的人是什么?而且本太子愿意承认你这个臭丫头是我的人,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我都没嫌了,你还敢说我恶心?”纳蓝欺身向前,倾身恶狠狠的瞪着不客气回瞪的碧蝉,他的手停在她的颈子上,那样子就像是要掐断她的脖子似的。
“小姐?”玉儿吓得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碧蝉挺着腰杆,说什么也不止目示弱。“你想怎么样?”她谅他也不敢真的对她做出什么事,便有恃无恐的迎向他的目光。
令她讶异的是,他的手在触及了她的颈项时,一下子转成了轻柔,像是蝶吻似的轻抚着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有些不舒服的刀疤。
“你……你做什么?”她的心跳蓦地乱了节拍,连说话也开始结巴。
“还疼吗?”纳蓝眉头微锁,“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他的呼吸热辣辣的吹在碧蝉的耳边。
碧蝉像是被火灼着了般的连连退了好几步,让自己和他隔了伸手难及的距离。“你这大白痴是被吓坏了还是撞到头又吃错药了?说这种话根本一点都不像你!”他会说这种话还真是天要下红雨了,就她对他的认识,他这个纳蓝太子不是一向认为整个世界以他为中心?什么时候他还会想到别人?
“这伤是为本太子受的,你别担心,本太子会负责的。”纳蓝举手像是起誓的说。
碧蝉连忙伸手止住他的动作,“不用了,要不是因为你要替我找回玉蝉,你也不会碰上那个坏人,说来说去,这一刀本来就该是我挨的,你什么责任也没有。”
碧蝉的个性是倔过了头,可她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该是她自己的不对之处,她也不会乱栽赃到旁人身上。
“你是不相信本太子会负责吗?”纳蓝剑眉蹙起,脸颊微微抽搐。
“我说不用了!”碧蝉翻了翻白眼。他这个人是脑子有问题,还是听不懂人话?她都讲明不要他负责了,他还罗唆个什么劲。
“本太子说要就要!”纳蓝双目冒火,双掌紧握,一副欲杀人而后快的样子。
“够了吧!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多事,是太无聊了吗?人家说不关你的事就是不关你的事,你是太白痴以至于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碧蝉没好气的大吼出声,一点也不理会纳蓝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
“我多事?!我无聊?!我白痴?!你——”纳蓝几乎要把自己的下唇咬出血,才制止住自己一把掐死她的欲望。他恨恨的把衣袖一挥,转身就走。“你这个臭女人,你就别后悔!本太子懒得理你!”
碧蝉对着纳蓝怒气冲天的背影扮了一个大鬼脸。
“谁会后悔呀!我还巴不得你这个大白痴离我愈远愈好哩!”
枝头雀鸟鸣翠,案头檀香袅袅,是个适合吟风晒书的日子。
揽经阁前,凌崇之与碧蝉围着石桌而立,一脸专注的对照着手中的地图和桌上的山岳模型,嘴中还不停的发出赞叹之声。
“崇之哥哥,这地图和地形仿模是出自不同人之手,可这一山一河两相比较竟无一丝一毫之差,这中原之人绘制地与览图的技术已经到了令人佩服的地步,你说是不是?”碧蝉指着手中的地图和桌上的地形模,忍不住惊叹的说。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外面的世界有太多我们不能想象的事物,所以坐井窥天,乃小见矣,能出大海之辽,方知江河之限。”
能让地图和地形模如此精妙的对照,足见制图之人与制模之人皆翔实呈现山川地形,以至于能毫无误差,光这一点就让凌崇之不由得轻吁一声。
“崇之哥哥,你的意思蝉儿明白,就是为学不当画地自限,只有看过天下之大,才能明白自身的渺小,是吧?”碧蝉心念一转,便明白凌崇之话中的意思。“人云『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若有机会,蝉儿也想行他个千山万水,才不枉此生。”
碧蝉灵巧的反应让凌崇之微挑起一双俊眉,而后她那不符年龄的话又让他不自觉轻笑出声。这小女娃的反应着实不同于凡人,每每令他忘记她不过是个小小女娃,若她是个男儿身,以她这般敏捷思绪、机智反应和满腹经纶,他日必是个在朝立典、在野为经的人物。
“蝉儿真是聪慧,只可惜……”
凌崇之的话还没说完,就让由远而近的吵闹声打断了还没出口的话,他和碧蝉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光,然后不约而同的朝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只见纳蓝双手抱胸,脸上的表情是十足的不耐烦,而地上那又求又跪的男子好象是御驷园的总管太监。
“皇太子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总管太监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圆胖的身子抖得像秋天的落叶。
“本太子明明说过,这墨蹄雪耳骁是本太子的爱驹,要是出了一点差错,就拿你的狗命来抵,你竟敢把本太子的话当耳边风,本太子今天若不好好教训你,教本太子这口气往哪儿出?”纳蓝弹了弹衣袖,看向跪地的人的眼光像是看虫子似的。
“太子饶命!看在小的年过半百的份上,饶过小的一时粗心,忘了把门系上,才让您的墨蹄雪耳骁跑了出去,还折了腿。”总管太监磕得头都快断了。
“饶了你这老家伙?”纳蓝冷笑一声,脸上是可有可无的表情。“也行!”
“真的?”总管太监大喜过望,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多谢皇太子殿下饶命!”
“别谢得太早。”纳蓝踢了总管太监一脸的尘土,呛得总管太监咳嗽连连。“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把他拖下去打五十大板!”
“这……”
侍卫们相互看了一眼,大家心中都明白,以老总管的年纪,别说是五十大板了!就连二十大板都不知道挨不挨得过哪!
“这什么?谁要是不服,就出来替这老家伙挨上一倍的板子,本太子就放了这个老家伙!”纳蓝的口气没有一点玩笑成分在里头。
所有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再多吭一声,大家都知道,纳蓝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人。要救这御驷园的总管太监就得挨上一百大板,这一百下板子可不是人人挨得起的,到时别说救人了,说不定会连自己的小命也赔上。
“你够了没有!人家都说不是故意的,你干嘛非要他老人家一条命不可?”碧蝉实在看不过去,忍不住出声制止。
纳蓝听到有人竟然拂逆他的意思,他有趣的目光在看到碧蝉之后,霎时锐利了起来,高高挑起的眉头也紧紧纠结起。
“你……”他看了一眼碧蝉身旁的凌崇之,皱着的眉头更紧上三分。“我也没有非要这老家伙死不可,只要他挨过了五十板或有人替他挨上一百板,他都可以不死的,不是吗?”
“你说这什是么废话?”碧蝉气得尖叫。她这辈子还真没见过哪个人比他更不可理喻的了,不过是为了一匹马,有必要这个样子草菅人命吗?
“你敢说我的话是废话,难不成你想替这老家伙挨板子不成?”纳蓝气得一脚重重跺地。
“挨就挨,怕你呀!”碧蝉火上了心头,想也不想的豁了出去。
纳蓝倒抽了一口气,气急败坏的吼出声,“你脑子坏了啊!一百板哪!你全身上下没三两肉的,挨得了什么板子?”
“我脑子再坏也不会比你笨,我说挨就挨,反正挨板子的人是我,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碧蝉一点也不领情,还不屑的对他扮了一个鬼脸。
“你这臭丫头,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吗?”纳蓝三两步来到碧蝉的身边,一把抓起她的手,逼着她和他双目对视。
“要打就打,说这么多做什么,我还真以为你不敢哪!”碧蝉死命想把手由他的手中抽出,可他的手劲实在大得出奇,让她怎么也没有办法让手脱离他的掌握。
“你好样的,”纳蓝咬牙的点头,“来人!拖下去打!”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蝉……太子妃尚年幼,禁不得杖刑。”凌崇之看纳蓝这会儿真是气过了头,怕他真把碧蝉抓去毒打一顿。
纳蓝转头看了凌崇之一眼,他本该很生气又多了一个违逆他的人,可他却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的微微吁了一口几不可闻的气。“哼,我就看在——”
“不用了!”碧蝉一口回绝。“你要打就快打,不然就把那老人家放了,我们就当没有这件事。”
“你这个臭丫头,本太子一再容忍你,你竟然这么不知好歹,来人!拖下去打!”
纳蓝气得将碧蝉整个人往前推,要不是两旁的侍卫接得快,这会儿怕不跌得鼻青脸肿,体无完肤。
“太子殿下!小的不能也不敢打太子妃!”所有的人异口同声。
“你们不敢打,本太子自己来!”纳蓝一把抢过侍卫手中的杖板,高高的举起,他最后一次警告,“你现在若跪下来向我求饶,我就可以放过你!”
“你很烦耶!”碧蝉宁死也不示弱。
“我烦?!”纳蓝抓着杖板的指关节泛白,他闭上眼睛,重重的把杖板朝碧蝉的方向挥打了下去。
在众人的惊呼之中,“啪”的好大一个声响在四周回荡。
纳蓝或许真的是气疯了,力道之大让杖板断成了两截,断掉处的木屑还飞擦过他的脸,留下一道血痕。
等待了许久,痛楚迟迟不来,碧蝉不解的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这才发现他那杖板是落在她身旁的地上而非她的身上,难怪她一点也不痛。
“你为什么不打我?”她不明白的问道。看他额际青筋浮现,太阳穴处隐隐跳动,那个样子明明就是气疯了,为什么会放过她呢?
“你是我的人,怎么处置随本太子的意思。”他从齿缝一字字的挤出这些话。
“谁是你的人?你少不要脸了!”碧蝉的脸一下子飞红一片。
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没道理的宣告每每教她心中像是拨动的琴弦一般的轻颤,这感觉陌生得令她心慌也让她害怕。
纳蓝吼道:“天杀的!本太子说你是你就是!”
“我才不喜欢比我笨的人!”碧蝉用力的摇头,死命的表现出她的厌恶。
她的话让纳蓝几乎抓狂,他一把抓住碧蝉的头发,力道之大疼得她的泪水都快流出来,可他却一点也不放松。
“是不是只要我比你聪明,你就会乖乖承认你是我的?”他问道。
“可以呀!”碧蝉讥讽的微微咬牙,“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
“你给本太子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乖乖的承认!”纳蓝狠狠的撂下这一句话之后,便放开碧蝉,转身就走。
“那小的怎么办?”总管太监还弄不明白事情的状况。
纳蓝头也不回,冷声喝道:“给我滚回你的马园子去,下次再不小心,本太子就要你提头来见!”
“谢太子殿下!谢太子妃!”
总管太监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竟然从盛怒的纳蓝皇太子手中生还,这可是了不得的奇迹,他高兴得又是叩头又是跪拜,只差开口大声喊着谢天谢地谢祖宗了。
碧蝉挥挥手,理也不理跪在地上的总管太监,她拉着凌崇之掉头就走。发生了这种插曲,害她学习的兴致都给打散了,这一切都是那个大白痴的错。
凌崇之看着气得嘟着双颊大步走着的碧蝉,又想起方才负气而去的纳蓝临去的宣言,一抹微笑在他嘴角凝集。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第六章
九年后
新阳上帘幌,东风流转,林莺轻唱。
晨间薄日几分寒,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