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没有什么不同,”主教淡淡地说:“何况任何准备嫁给吉瓦西的女孩,一定会发现你是个非常合适的替换人选。”
韦恩汉爵士一语不发地在房里走来走去。
木板上只有几块破旧的地毯铺着,因此他的脚步声听起来单调又空洞。
“这样太过份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受不了的!”他嚷着:“我一直是自由自在的,梅尔叔叔,我从来不受任何人的约束。老实说,我非常尊敬我们的先人,而且很了解其代表的意义,不过,我可不愿成为传统下的牺牲者。”
“我了解,”主教同情地说:“只是有一件事你要记住——责任。艾瓦力,不论你怎么想怎么感觉,现在你是韦恩汉爵士了,而且还是这个家族的领导人。”
“我们还有多少人?”
“和我们有密切血缘关系的有五十多个,”主教解释说:“至于姻亲方面,那就有好几百人了。”
“你认为,这个庄园对他们有任何意义吗?”
“那和对你、我的意义是完全一样的,”主教说,“它是他们生活的重心,不论他们在生活中遭遇到什么难题,他们永远对它忠心耿耿,视它为精神的堡垒。虽然韦恩汉家族中也有一些坏人、败类,就象你伯父一样,但是,你也知道有许许多多的族人,他们英勇豪侠的行为永不停止地被传颂着,就象盏盏灿烂的明灯,指引我们的子孙向前迈进。”
主教这一番话说得非常感人,他的侄子沉吟了片刻,平静地说道:“我现在知道你要鼓励我做什么了。”
“从前法国西南部那瓦尔王国的亨利国王说过:‘一场弥撤远比巴黎来得重要,’”主教回答说:“我想你仔细考虑过之后,就会体会出庄园的存废是值得以婚姻来作冒险的。”
“这整件事情真令我不寒而栗!”韦恩汉爵士大声嚷着:“这不仅是一件有预谋的婚姻,而且和好几世纪以来在上流家庭和东部地区所发生的事情一样:一个女孩到了结婚。之后,才看到她新郎的庐山真面目。”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何况这个女孩,这个李柏穆尔的女儿,又和我的堂哥订了亲。”
“假如她自个儿愿意,你堂哥早就把这个魔鬼的女儿娶回来了。”主教讽刺地说。
韦恩汉爵士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欣赏你这句话,梅尔叔叔,我最喜欢你这一点了。换成其他从事圣职的人,虽然心里有这种想法,却会用主教的口吻说出来!”
主教眨眨眼睛。“现在我不是用主教的口气和你说话,艾瓦力,而是以韦尼家人的口气。我本来不想说我讨厌吉瓦西,假如不是基督教义限制的话,我就要说:”自从他离开之后,这个世界变得干净、美好多了。“
“他真是这么声名狼藉吗?”韦恩汉爵士扬了扬眉毛间道。
“有甚于此。”主教简洁地说:“有关你堂哥的行为,定还会有许多人告诉你,此刻我不必多说了。我要说的是,我只是很吃惊,甚至很纳闷,居然有父亲会把他的女儿嫁给吉瓦西!”
“让我们来谈谈李柏穆尔。”韦恩汉爵士说。
“好的。”
“我想你大概希望我去看看他?”
“你唯一的选择就是撒手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然后回到你原来的地方。无疑的,身处非洲的旷野,你就会忘掉庄园,然后它就会逐渐地衰败下去。”主教说得很认真,他平静的声音也更加富有吸引力。
韦恩汉爵士再度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边往外看。
他觉得庄园里的水仙花甚至比他记忆中的还要鲜艳,他相信,在湖水两岸的立金花一定也是金黄一片。他经常将这些花送给他的祖父,不过,通常在还没有拿进屋里之前,它们就枯萎了。
他还想,鳟鱼会不会仍然躲在柳树的荫影底下嬉戏呢?记得当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有一个园丁还教他怎么钓鱼,然后,当他在世界其他地方露营而想要吃鱼的时候,他就把这些钓鱼的技巧大大地表现一番。
可是,没有一样鱼会比韦恩汉庄园池塘里的鳟鱼来得美味,就好象无论多么昂贵的水果,也比不上他从大花园里偷采的桃子来得香甜一样。
他猜想,此刻花园里一定长满了杂草,马厩可能连一匹健壮的马也没有了。自然,当他把一件黑色或是咖啡色的外套纽扣擦得亮闪闪时,也没有一个马夫会对他吹口哨了。
是的,如今的马厩一定非常安静,只有瘦弱的马儿从半开的门探出头来,饥渴地哨着胡萝卜或苹果吧!
此外,长长的画廊一定也是凄凉一片,从前,那儿不仅是捉迷藏的好地方,而且还可以在光滑如镜的地板上溜冰呢!
“快走开,艾力瓦少爷,”女仆常常对他这么喊着:“你脏兮兮的鞋子会把地板踩脏了。”
不过,在厨房里总有一块姜汁蛋糕为他准备着,要不就是一杯香甜的葡萄酒。
当他长大之后,每当他外出打猎,厨子就会特别为他包好一份火腿,然后藏在马鞍里一处隐秘的地方。
他知道,这房子的每一部份,这花园的各个角落,没有一处不在他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回忆。
就在灌木丛那儿,他打中了生平第一只雉鸡,记得它临死前那种痛苦的挣扎曾经令他悸动不已!他还和同伴在公园里用白鼬狩猎,当他的白鼬掉到陷阱里去的时候,他曾懊丧了好一阵子。
庄园成为他童年生活的重心,虽然他父母在庄园的另边有栋房子,他却三天两头的往庄园这边跑,他的祖父祖母最喜欢他了,一看到他来就捧出大包小包的零食让他吃个痛快。
“您别宠他,艾瓦力这孩子太烦人了!”他听见母亲甜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艾瓦力从来不烦人的,”他祖母回答:“他是咱们韦尼家的好汉,他祖父昨晚还说他是整个家族里最好的骑师,投有一个人赶上他咧!”
他曾经多么神气地在庄子里的小径上驰骋啊!不为别的,仅仅因为他是韦尼家的一份子。
好几次,他尝试和吉瓦西做朋友,但是他的堂哥老是对他摆出一副不欢迎的面孔。
“你总是骑最好的马,”有一次吉瓦西不服地咆哮着:“所以,你才能够跑第一!”
其实,真正的原因乃是吉瓦西的骑术较差,不过艾瓦力并不想和他争辩。
“跟着我,吉瓦西,”他说:“那么其他的人就落在我们后面了!”
吉瓦西自然而露不悦之色,他不愿意和他的堂弟分享任何东西。
韦恩汉爵士现在知道,这就是为什么他父亲去世之后他要到国外游历的原因。他实在不能坐视吉瓦西对待仆人、佃农的恶劣态度。那些人一生居住在农庄里,几乎就等于韦尼的家人一样。 至于伯父成天沉迷在赌台上,而且对庄园诸事不闻不问的态度,他也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对他厌恶日深。
他开始注意到有许多物品破败不堪,赠给老家仆的退休金也不象从前那么丰厚了,还有房舍七零八落,也没有人想要加以整修。
对他来说,回家并不意谓他有权力可以干涉庄园的事,而且他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他虽然身处国外,却不能忘怀家乡的一切,庄园更是成天在他脑海里打转。他知道,假如自己再离开这里,听任它自个儿毁灭下去,他的良心会一辈子不安的。
但是,他的内心又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反抗、怒吼,不愿意受到任何人的牵制。
他压根儿就没有结婚的打算,虽然生命中也曾经有过许多女人,不过要不了多久,她们就烟消云散了。
被一个女人束缚实在是无法忍受的。尤其她是一个处处处心积虑、用尽所有手段才买下庄园的富人的女儿。 但是他一想到别人连续地把家里的财务搬走,把墙上的画像和绣帷取下,把厨房保险柜里的银质器皿拿走,还将瓷器、祖母卧房里精致的家具全部搬个精光的时候,他心里就感到椎心的痛苦。
自然,李柏穆尔有很好的理由从事这项交易,比较之下,他本身的自由就微不足道了。
“好吧,毕竟还有一点值得安慰的。”他大声地说,因为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和主教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了。
“哪一点?”主教问。
“这儿有足够的空间饲养我的动物。”
“你的动物?”主教吃惊地问。
“对,有两只印度豹、两只狮子,还有许多鹦鹉!”
“你把它们也一块儿带回来了?”
“我不能扔下它们不管啊!它们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
这么多年来,它们都一直跟在我身边,假如现在把它们放回山里去,无疑的一定会被其它的动物咬死了。“
“你想它们能适应英国的环境吗?”
“梅尔叔叔,你知道,在英国豢养动物的消息已经不是新鲜事儿了。朱利尤斯凯撒就曾惊讶地发现,在古代的不列颠人居然以饲养动物来做为消遣!还有许多贵族远在几世纪以前就有收集动物的嗜好。书上曾经记载,有一位贵族居然还收到”征服者威廉“的儿子所赠送的一只熊呢!”
他微笑了一下继续说:“小时候,我最喜欢听有关亨利三世时的伍德史脱克动物园的一只漂亮白熊后来被送到伦敦塔上的故事。”
“我忘记有这么一个故事了。”主教喃喃地说。
“市政官员很乐意提供口络、铁链和结实的绳子送给它,为了节省开销,每天都有人牵它到泰晤士河自己抓鱼解决晚餐呢!”
主教笑了起来。“现在我想起来了!在纪元一千一百年的时候,伍德史脱克的确有许多狮子、豹、骆驼和山猫。”
“英国全是模仿意大利的,”韦恩汉爵士回答:“假如你记得的话,梅尔叔叔,佛罗伦斯的巡回动物园是他们市民最引以为荣的标志;而利奥十世大主教更是把他的野生动物豢养在梵帝冈呢!” “我记得读过这段报导,”主教说:“而雷欧纳多达文西也是酷爱动物的人!”
“我希望能带更多的动物回来,”韦恩汉爵士强调:“我本来想把一只驼鸟也带回来,可是那个可伶的小东西会晕船。” “你的狮子和印度豹就适合旅行了?”
“它们看起来都很好,只是当我离开的时候它们会有点紧张罢了。它们是用运货马车运来的,这得多花好几天才能运到。我则是坐驿马车赶回来的,因为我知道你在等我。”
“我收到你的信,说你已经抵达南安普敦了,”主教说:“可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没有马上来看我。”
“我必须看着我的‘家人’下车啊!”韦恩汉爵士回答:“梅尔叔叔,我迫不及待地要把它们介绍给你,我相信那些鹦鹉一看见你,就会觉得你长得很象圣芳济!”
主教笑了起来。“艾瓦力,你小时候就常常做些令我惊讶的事,现在你又吓了我一大跳。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把野生动物当宠物。是了,当你父亲在世的时候,你就经常出外打猎。”
“也许是和佛教徒一起生活的关系,我不再有杀生的念头,”韦恩汉爵士若有所思地说:“有时候,因为我的‘家人’要吃东西,便不得不允许它们自己去猎食动物。不过,为了填饱肚子而杀生和为了娱乐消遣而打猎是不同的。”
“我只能再说一遍,你真使我感到惊奇!艾瓦力。”
“其实你才更今我感到惊讶呢,”韦恩汉爵士回答说,“现在,梅尔叔叔,我们一块儿去喝点东西好吗?经过长途旅行之后,我觉得口好渴。”
“亲爱的孩子,我是多么疏忽啊!”主教轻嚷了起来:“我早该想到这一点。只是,一见到你,我就迫不及待地想把一切情形告诉你,却忘了请你喝水了。”
他说着立刻站起身来。“我倒是带了一些酒放在餐厅里,并且吩咐佣人准备了便餐,我想你大概饿了。”
“我真的饿了!”韦恩汉爵士说:“我好感激你,梅尔叔叔。”
他们从屋里走出来,经过空荡荡没有任何家具和画像时走廊来到宽阔的大厅。
韦恩汉记得在餐厅的狭长桌子上,曾经有五十个僧侣和他们的副主教在这儿用过餐。
巨大的壁炉上装饰着漂亮的大理石炉架,那还是十七世纪工匠的手艺。
韦尼家族历代代表荣誉的纹章,还有族人结婚时穿戴的饰物,如今都放在好几个彩色的长形玻璃柜里。
不过,这时候主教和韦恩汉爵士最开心的是长形餐桌上的饮食,还有静静躺在一个银质冰桶里的两瓶酒。
“梅尔叔叔,虽然你是个单身汉,倒是比一个结过婚的男人还懂得享受。”
“亲爱的孩子,我虽然没有得到全部的享受,至少部分享受是有的,”主教点点头说,“我们吃喝过后,就会感到舒适一点儿。今天早上,我们实在都受够了。”
“非常谢谢你亲自告诉我这些消息,”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