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移到地洞旁,单膝卜跪,采手按往洞底,好半晌后大喜道:“果如所料!”一运
功按卜去,扎扎声中机括发动,水流冲击的声音立时应手响起。
跋锋寒等无不紧张至透不过气来,生死成败,将由此决定。
徐子陵刚站直身体,隆隆声在放置箭矢的库内传出。
四人不约而同抢入该库内,一道石门出现于东壁壁间,露出一条黑沉沉的地道。
侯希白大喜狂呼道:“这叫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有救哩!”
在决战的过程中,必须没有胜败之心,否则落于下乘。
寇仲终深切体会到宋缺这番金石良言的含意。他正因希望能把傅采林迫离坐处,故生出
胜败之心,被傅采林看破下着,比如在对奕的过程中,对手瞧穿瞧透自己的棋路,就此后发
制人,步步抢先,势将迫得他寇仲陷人死局,直至输掉整盘棋,输掉他的小命。
更令他骇然的是傅釆林奕剑发出的剑气,把他的井中月锁紧,如他保持原式不变,当刀
锋挑中香炉时,奕剑刚好刺中他手腕。他唯一应变之法,是准确捉摸依循现时情况傅采林奕
剑的攻击点,设法追傅采林跟他作剑刀相对的硬拚一招,藉以挽回颓势。如他撤刀回收,由
攻变守,傅采林将剑势暴涨,在气机牵引下逢隙必入的攻来,除非寇仲肯离椅远遁,否则在
桌面这窄小的范围内,寇仲绝挨不了多久。
而老天爷可怜,清楚奕剑术是甚么一回事的寇仲比任何人除徐子陵外,更心知肚明以此
唯一解法去迫傅采林硬拚,恰好陷入被傅釆林宝剑所奕的死胡同,完全落在傅釆林算中,不
需丰富的想像力,亦知傅釆林不会错失此一良机,以奕剑之术主导桌上的决战,直至他落
败。
傅釆林晓得寇仲的后着,寇仲却完全没法掌握对方的剑招变化。胜败之数不容有失,博
采林可非一般高手,而是宁道奇般的宗师级高手,他须寸土必争,否则必饮恨告终。
寇仲心念电转,哈哈一笑,井中月离手螺旋激射,刺往香炉。
失去井中月,他还有井中月的剑鞘,而傅采林必须挑飞井中月,如让一点香灰溅到他身
上,以他的身份地位,将难有面目继续比拚下去。
寇仲差点生出胜券在握的胜败之心,因为他自问已可预计到傅采林的下一步棋。幸好受
过教训,心神反比任何时刻更澄明清切,天地人三者浑然无彼我之分。
左手刀鞘往前点出,右手收往胸前。
跋锋寒高举燃亮的火昭子,映照善广阔达十丈的地下室,徐子陵、侯希白、麻常三人立
在他身后,在四人前方是一道达二十级往上延伸的长阶,右方是另一条秘道的深黑入口。
麻常道:“照距离约略计算,石阶上方的出口肯定在皇宫的范围内。”
侯希白皱眉道:“照石阶的宽度,出口至少一丈见方,若出口确在太极宫内上,这么把
盖子打开,不惊动宫内的禁卫术才奇怪。”
徐子陵道:“这方面我并不担心,鲁大师的设计必然非常巧妙,不易被人看破。看!近
更处不是有个启门的把手吗?”
跋锋寒同意道:“子陵的看法不会差到那里去,但左方那条秘道通往何处呢?”
侯希白擦亮火昭,笑道:“我也好奇得要命,待我去寻幽探胜吧!”
麻常欣然道:“我陪公子去采路如何?”
跋锋寒道:“小心点,不要触动任何机关,我们弄清楚这可能关系到明天成败的出口
后,再来会你们。”
侯希白和麻常兴高釆烈的去了。
徐子陵和跋锋寒拾级而上,直至尽处,后者轻敲出口的石板,咋舌道:“至少有一尺
厚,杨公宝库确是名不虚传,不但鬼斧神工,更是玄机处处。”
徐子陵握上机括的铜制把手,深吸一口气道:“事实上我们正冒着极大的风险,鲁大师
设计宝库是针对三十多年前的情况,太极宫又曾经多番改建,希白的担心不是全无根据
的。”
跋锋寒叹道:“事情发展得太快,今夜至明天充满不测的变数,很多地方我们均无暇细
想,如非寇仲发现林士宏现身城内,我们仍没想过尹府会是个能致命的陷阱险地。所以这个
险不能不冒,只有借助这新发现的秘道,我们始有奇袭李渊的机会。”
徐子陵道:“我们确是粗心大意,唉!我忽然又想到另一个致败的破绽,唉!怎办好
呢?”
跋锋寒感到整条背脊凉飕飕的,倒抽一口寒气,道:“我在听着!”
徐子陵苦笑道:“就是黄河帮与我们的关系。”
跋锋寒摇头道:“我仍未明白。”
徐子陵道:“当日泄漏风声,我匆匆赶往洛阳见李世民,岂知黄河帮的老大陶光祖刚与
香贵的好豪赌一场,仓卒下寇仲只好说动雷大哥代我应战,把上林苑赢回来。香玉山是晓得
我们和雷大哥关系的人,这几天黄河帮在长安活动频繁,以香玉山的狡猾多智,不起疑才
怪。只要他们抓着一个黄河帮的头目,凭尹祖文的七针制神,定可把我们三千精锐秘密潜入
长安的事铐问出来。”
跋锋寒色变道:“难怪李渊忽然变卦,一心干掉我们。”
徐子陵道:“幸好我们的三千劲旅入长安是这两天的事,对方尚未准备就绪,更怕打草
惊蛇,给我们溜掉,所以仍没动手,若我们不能扭转这局面,明天之战绝不乐观。”
跋锋寒的目光落到徐子陵握着的手把上,沉声道:“所以这个险更是非冒不可,拉动机
括吧!”
徐子陵暗运一口气,提聚功力,缓缓拉动铜把。
“扎扎”机括发动的声音立时响起,接善石盖往一边移开,露出美丽的星夜,石与石间
更发出“吱吱”磨擦的吵耳声,把地道的宁静破坏无遗。
两人给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出口既在空旷没遮没掩之处,声音速传,不把附近的禁卫惊
动才怪。
他们尚未有机会说话,只是头皮发麻之际,叱喝和兵刀风声从出口外四方八面传来,徐
子陵和跋锋寒能想到的是“完蛋大吉”四个字。
傅釆林历角逸出另一丝笑意,就在脱手而出的井中月射上香炉的一刻,他手上青芒闪
动,奕剑同时点中香炉,没有半分误差。
井中月碰触香炉,却没有发出应有的劲响,香炉更纹风不动。
寇仲那想得到傅釆林有此应变奇招,竟凭其绝世功力,以隔山打牛的方法,化去井中月
的螺旋劲,心叫不妙时,井中月以同样速度,向寇仲倒撞过来。
奕剑破掉寇仲的怪招后,昼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先往寇仲左侧弯出,再弯回来,但进击
的位置乃寇仲左方的空处,照道理不能对寇仲做成任何威胁。
寇仲却是有苦自己知,只有他身在局内,始感受到奕剑的玄虚。
由于他坐在石桡上,要避过反撞回来的井中月,惟有侧身躲闪,可是奕剑生出强大的吸
摄力,且随着剑势弯来不住增强,加重压力,带得他左手前挑的刀鞘不但失去准头,且是如
铁遇磁地被奕剑牵引得往左扯去,使他不得不全力应付,那就再无余力闪躲自己的宝贝井中
月。如此剑法,确是骇人听闻。
在这决定成败,生死悬于一线的危机关头,寇仲左手生变为死,右手死变为生,突然左
手紧握本是贯满真劲的刀鞘竟似鸟脱囚笼般骤感一松,再不受奕剑牵引,证明寇仲猜想得没
错,傅采林是以力引力,以剑气牵引他的鞘劲。
“波”的一声,井中月被他握回手内,扭身扫劈,刀鞘同时回收。傅采林露出讶异神
色,奕剑像在空中狂草疾书级画出无数深具某种难言美态的线条,瞧得寇仲眼花缭乱,无从
入手,不知该选劈何处,倏忽间对方又把制动权操诸手上。
寇仲的刀再劈不下去,左手刀鞘挑出,护身真气化为气墙,隔桌追去,只要掀翻香炉,
亦算小有所成,最理想当然是香炉应劲往傅采林撞去。井中月反手搁到肩膊—动作行云流
水,生出连绵不断的持续感觉。
两人交战直至此刻,井中月和奕剑仍未有半记碰击,但其中的凶险变化,却非任何笔墨
可以形容。
傅釆林一阵长笑,奕剑在桌面炉子上方画出一个圆圈,其中心恰是寇仲挑击之处,寇仲
的气墙如水遇干棉地被吸啜得一滴不剩,不能形成任何威胁,这一招更使不下去。
以人奕剑,以剑奕敌,傅采林仍是着着领先,牵善寇仲的鼻子走,若如此发展下去,到
寇仲技穷之时,肯定命绝于此。
寇仲却是夷然不惧,哈哈一笑,洒脱地把刀鞘往后抛掉,右手井中月使出绝招方圆,先
劈后刺,笔直射向傅采林无形却有实的剑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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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卷 第 七 章 还看宝库
黄易《大唐双龙传》第六十二卷
第七章还看宝库
一个人头出现地道上方,在下面陷人绝望渊底的徐子陵、跋锋寒与俯首采视者两方打个
照面,六目交投,同感愕然。
那人目瞪口呆,艰难的道:“老天爷!你们怎会忽然变个地洞钻出来?”
徐子陵和跋锋寒你眼望我眼,倏地笑得弯下腰去,先后坐倒石阶处,呛出失而复得的喜
泪。
采头者正是程咬金,只听他大喝一声道:“儿郎们退回自己的岗位,这里没有你们的
事。”
又向两人道:“是否要我把你们两个小子揪出来才肯说话,有甚么好笑的?哈!”就那
么在洞口处坐下去。
跋锋寒勉强止笑,喘酋气道:“我明白哩!当年扬素是与杨广同流合污,意图谋反,因
太子是杨勇而非杨广,所以杨广住的是掖庭宫,在杨广的地头弄个出口当然不难事。”
地头弄个出口当然不是难事。”
徐子陵按着笑至疼痛的肚皮;仰首问程咬金道:“待秦王来小弟再作解释,包你老哥满
意,我们还要去查看另一出口,记着勿要让任何间杂人等看到这个洞口。”
跋锋寒道:“这是掖庭宫那一个角落?”
程咬金一头雾水的答道:“角落?老天啊!这是天策宫主殿前的大广场哩!”
没有过去,没有将来;没有开始,没有终结!寇仲的精神完全集中到眼前此刻,至乎忘
掉自己因何坐在那崟,人、刀、天、地结合为一个同时无限小和无限大的整体,胜败再不存
于其中。
刀再不是刀,而是天、地、人不可分解的部份,他感到从一个超离人刀的角度,一丝不
漏地掌握着傅采林奕剑的变化。剑圈正难以觉察的逐渐扩大,剑气微妙地一圈一圈增加,当
他的井中月刺中刻圈核心的一刻,他清楚晓得剑圈会由大化小,采积至巅掌的剑气将以电光
石火的高速聚拢,井中月
仍无法触及奕剑之锋,击中的只是非己力可以抗拒的惊人剑气。
自动手以来,他还是首次掌握到傅釆林的招数。
寇仲哈哈一笑,生变为死,本一往无回的刀势临阵变化,往后回收。
倏地剑光大盛,傅采林在气机牵引下,手上青芒暴涨,越过香炉横空而来,奕剑将一个
一个由小至大的气环串套剑身,随着奕剑前推,如龙吐珠的把从小至大的气环往他送来,只
要被任何一个气环击中,肯定他寇仲立即一命呜呼,甚么不死印法也派不上用场,即使石之
轩坐在他的位置,仍不会出
现另一种情况。
此着又是出乎寇仲料外,令他知道自己仍未能完全看破傅采林惊天动地的奕剑法,不过
他已从被动转为主动,因为傅采林千真万确地被他以此出人意表的一招,引得化守为攻,且
是不得不攻。
死化为生,在弹指的高速中,井中月又贯满真气,寇仲同时施展逆转真气的压箱底本
领,井中月像有生命的灵物般弹往上空,再全力下劈。
刀锋到处,气环纷纷破碎,变成向两旁翻滚开去的狂刮,井中月刀锋疾取奕剑尖锋。
眼看命中剑锋,奕剑忽然消火在香炉后,然后香炉在眼前扩大,直向寇仲手上的井中月
撞来,竟是傅采林把剑回收,挑起重量招过五十斤的香炉,迫寇仲离座。
寇仲保持下劈之势,但已改变角度,直劈成斜劈,劈往左方桌沿空处,在触桌前的寸许
距离,井中月贴桌横扫,生出无形刀气,从炉底反击博釆林,如对方置之不理,延伸的刀气
会画过对人的胸口,那跟被井中月扫中没有任何分别,即使傅采林的护体真气,也要抵挡不
住。
寇仲虽看不破傅釆林的剑招变化,但博釆林亦开始掌握不到他的刀法,原因在他寇仲成
功晋入宋缺所言的忘刀境界。
香炉改前撞为向上腾升,去掉这既是缓冲,又是胜败关键的障碍物,两人间豁然敞开;
一切变得清楚明白。
奕剑爆起千万光点,满布桌面,寇仲攻去的刀气立即消失无踪。可是寇仲再没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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