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骞和突利离开后,寇仲忿然道:“今趟我们真是棋差一著,弄到现在不上不下的,气
死人哩!”
徐子陵心平气和道:“有得必有失,至少宰掉可风,对老君观的实力亦造成严重的打
击,辟尘会很难找另一个人来乔扮他。唉!也不到我们不服氨,他两个无论声音、外貌、神
态都那么唯肖唯妙的。”寇仲低呼道;“又有人来哩!”一道黑影从屋檐一泻而下,迅速接
近,赫然是太子王玄应。两人这才记起曾把他掳到这里来,难怪他朝钟楼寻至。寇仲沉下脸
去。
王玄应翻入钟楼,半蹲著地,喜道:“果然在这里找到两位大哥。”寇仲恨恨道:“你
还有脸来见我?”王玄应何曾被人如此当面指责,色变道:“少帅何出此言?”
寇仲冷笑道:“若不是太子把我们落脚的地点泄露给荣老妖,他怎能四处通知我们的敌
人,让他们排队般逐一寻上门来?”
王么应一呆道:“竟有此事?难怪少帅误会,但我可指天立誓,消息确不是从我处泄漏
出去。我王玄应怎么蠢,亦知出卖你们对我大郑是有害无益的。”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互望,他们虽对王玄应全无好感,仍感觉到他不似说谎。消息究竟是
怎样泄出去呢?荣凤祥又为何要四处散播?
王玄应苦笑道:“不过我们今趟真给你们害苦,连父皇都不知怎向暴跳如雷的荣凤祥交
待,你们若真的杀了他,事情反易办。”
徐子陵叹道:“我们是真的杀了他,只不过这荣凤祥是由可风办的。”王玄应愕然道:
“可风?”
寇仲生气的道:“真不明白你们父子在打甚么主意?我一片好心的通知你们荣凤祥就是
老君观的辟尘妖道,但你们却置若罔闻,任由他继续横行,
告诉我这是甚么娘的道理?”
王玄应苦笑道:“还好说哩!我们得到少帅的警告后,立即派大军把荣府重重围困,我
和父皇亲率高手入荣府找荣凤祥晦氨,岂知他全干反抗,任由我们验他的脸容,证明了他非
是由别人假扮的,我们还以为是中了少帅的离间计呢。”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这么说,该是有一真两假三个荣凤祥,辟尘老妖确是好猾。”
徐子陵问道:“根据太子听来的,曼清院究竟发生甚么事?”
王玄应道:“当时郎奉和宋蒙秋都在场,扑出南厅时,荣凤祥已给他的人抬走,还以为
他非死也伤重垂危,怎知转个照面他又没事人似的,原来重
伤的是另一个荣凤祥。”寇仲道:“圣上他老人家有甚么话说?”
王玄应道:“父皇认为你们该躲起来,待明晚把可汗送走后,你们才可现身,就算要对
付荣凤祥,以后有的是机会,并不用急在一时。”
寇仲皱倡道;“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吹风饮露到明天黄昏,眼前可躲到那里去?”王玄应
不答反问道:“可汗是否去见莫贺儿呢?”
徐子陵怕寇仲一时口快泄出与伏骞的关系,代答道:“他只是到附近留下与莫贺儿通讯
的暗记,快回来哩!”
王玄应说出一个地址,道:“这地方只有我和爹两人晓得,只要你们没被跟踪,躲上一
两天该没问题。我走啦!两位保重,明晚我们会安排人来接可汗。”王玄应去后,寇仲冷哼
道:“这小子在说谎。”
徐子陵点头同意道:“王玄应一直不欢喜我们,刚才却耐著性子解释,和他一向的性格
脾气截然有异,但他为何要害我们?”
寇仲皱眉苦思,接著剧震道:“他娘的!王世充肯定和阴癸派结成联盟,对这老狐狸来
说,襄阳比之我的少帅军更为重要,所以他才会明知荣凤祥是辟尘扮的,亦如此放纵他。”
徐子陵点头道:“你这猜测不无道理,假若真是如此,我们在可汗明天黄昏离开前,该
仍是安全的。”
寇仲狠狠道:“这是王世充唯一容忍荣老妖的理由,愈想下去愈觉得这个猜估八、九不
离十。那来这么多真假荣凤祥,以王世充的精明老练,只看没法装扮的眼神便知荣老妖有否
掉包,所以王玄应这小子肯定在骗我们,唉!”
徐子陵摇头叹道:“这叫有所求必有所失,你要助人家去守洛阳,人家不但不领情,还
要把你出卖。事已至此,有甚么好说的,快想想该如何应付未来吧?”
寇仲苦笑道:“若不是要设计对付石之轩,现在我们最佳选择就是立刻远离洛阳。你不
妨也来告诉我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徐子陵道:“事关重大,我们理该去通知可汗和王子一声,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祝妖
妇应尚未赶至,要打要逃,仍有时间。”
寇仲断然道:“不若让我们分头行事,你负责通知两位兄弟,我则探清楚敌人虚实,如
何?”徐子陵皱眉道:“你想到荣府还是皇宫去呢?”
寇仲道:“现在仍未决定,不要担心,甚么危险我也有应付的把握。”两人约定不同情
况下联络的手法和碰头的地方后,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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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卷 第九章 偎倚谈心
第九章偎倚谈心
徐子陵戴上弓辰春的面具;沿洛水朝西疾行;忽然有女子的歌声从河中一艘小艇传过来;
唱道“洛水泱泱映照碧宫;奔波营役到头空;功名富贵瞬眼过;何必长作南柯梦!歌声凄婉动
人;充满伤感和无奈;飘荡在洛河遥阔的上空;在如此深夜;份外令人悠然神往。
徐子陵停下步来;心中一片宁和。自从与寇仲开始北上关中之旅;无数使他和寇仲猝不及
防的事此起彼继;像一波接一波的浪潮般纠缠冲击;每次都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求生。可是在
这一刻;像失落了无数日子的平静感觉;忽然又填满心间。整个人空灵通透;所有斗争仇杀阴
谋诡计都像与他毫无牵涉;再不复对他有半分影响。
倏忽间;他豁然而悟自己在武学上的修为又深进一层。这是种无法解释的感觉;臻至就是
臻至;至於怎会在此一刻臻达这种境界;究竟是因为刚才刺杀假荣凤祥的行动;激发出这突破;
还是因之前的不断磨练;则怎么都难以分得清楚。何必长作南柯梦?生命本就有梦般的特质;
古圣哲庄周梦见自己化身为蝶;醒来问自己究竟是他梦到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他;正是深入浅
出的阐明生命这奇异的梦幻感觉。
明月在轻柔的浮云后冉冉露出仙姿;以金黄的色光君临洛阳古城的寒夜;本身就有如一个
不真实的梦。
何者为幻;何者为实。假设能以幻为实;以实为幻;是否能破去魔门天才石之轩创出来能
把生死两个极端融浑为一的不死印法?徐子陵顿时全身剧震;呵的一声叫起来。
小艇缓缓靠往堤岸;女子的声音轻柔的传来道:“如此良宵月夜;子陵可有兴趣到艇上来
盘桓片晌?”徐子陵闻言腾身而起;悠然自若的落在小艇上;安然坐下;向正在艇尾摇橹的绝色
美女微笑道“沈军师既有闲情夜游洛水;我徐子陵当然奉陪。”
沈落雁清减少许;衣袂秀发自由写意的迎河风拂扬;美目含怨的迎观天上明月;樱唇轻启;
浅叹道“密公败啦!”徐子陵心中一阵感触;低吟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外;烈士暮年;
壮心不已。密公只是静待另一个时机吧!”沈落雁的目光落到徐子陵的俊脸上;轻摇船橹;巧
俏的唇角逸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摇头道:“时机过去就永不回头;密公之败;在过於自负;否则
王世充纵有你两人相助;亦要俯首称臣。”
徐子陵道:“你既做他军师;为何不以忠言相劝?”沈落雁望往左岸的垂柳;淡淡道“他
肯听吗?对你和寇仲他只是嗤之以鼻;否则怎会一败涂地。”
徐子陵道:“密公选择降唐;当受礼待;仍未算一败涂地。”
沈落雁像诉说与自己全无关系的人与事般;冷哂道“有甚么礼待可言;败军之帅;不足
言勇!密公本以为率兵归降;当可得厚禄王爵;岂知唐皇予密公的官位不过光禄卿、上柱国;赐
爵只是邢国公。反而徐世积不但仍可镇守黎阳;又获赐姓李;官拜左武侯大将军;这分化之计;
立将密公本部兵力大幅削弱。我早劝他勿要入长安;他却偏偏不听;只听魏徵的胡言;我沈落
雁还有甚么可说的?”她荒凉的语调;令徐子陵感慨丛生;对她再无半分恨意;微笑道“不能
事之则弃之;沈军师大可改择明主;仍是大业可期。”
沈落雁凄然一笑;美目深注的道:“对李阀来说;我沈落雁只是个外人;且我亦心灰意冷;
再无复昔日的雄心壮志!只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收拾情怀好好做个李家之妇。”
徐子陵心中一震;晓得沈落雁终於下嫁改了李姓的徐世积;今趟到洛阳是为要见秦叔宝和
程咬金;却不是为李密作说客;而是为夫君找臂助。
沈落雁垂下头去;轻轻道:“为甚么不再说话?”徐子陵忙道:“我正要恭喜你哩!”沈落
雁白他一眼道:“真心的吗?”徐子陵俊脸微红;坦然道“沈军师忽先传喜讯;确有点突然。
不过对沈军师觅得如意郎君;我当然为你高兴。”
沈落雁怔怔的瞧他好半晌后;叹道:“徐子陵呵!究竟谁家小姐才可令你倾情热爱呢?”徐
子陵想不到她如此直接;大感招架不来;乾笑两声;以掩饰尴尬;苦笑道:“这句话教在下不知
如何回答。嘿!沈军师怎知我会路经此处的?”沈落雁“噗哧”娇笑;又横他娇媚的一眼才道
“不要岔开话题;我们是老相识哩!说几句知心话儿也不成吗?人家又不是要迫你娶我。”
徐子陵差点要唤娘。他与沈落雁虽一直处於敌对的位置;这情况至今未变;但事实上他却
从未对她生出恶感;又当然说不上男女之情。两人间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关系;但沈落雁这几句
话却把这微妙的包裹撕破。无论他如何回答;很难不触及男女间的事;登时令他大为狼狈。
沈落雁像很欣赏他手足无措的情状;欣然道“怎么啦!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就答我;究竟
谁人能在你心中占上一个席位。要不要落雁点出几位小姐的芳名来帮助你的记忆。”
一向沉看多智的沈落雁;终於不用抑制心内的情绪;坦然以这种方式;渲泄出心中对徐子
陵的怨怅。
沈落雁像云玉真般;一直瞧看他们日渐成长;由两个藉藉无名的毛头混混;崛起而为威震
天下、叱吒风云的英雄人物;又都是敌爱难分;纠缠不清。不过到现在云玉真已因素素一事和
他们反目;而沈落雁虽名花有主;却仍欲断还连;馀情未了。
徐子陵深吸一日气;差点要暗捏不动根本印;摇头叹道:“我和寇仲两人是过得一天得一
天;那敢想及男女间的事;沈军师不用为此徒费精神啦!”他不由想起石青哕和师妃暄;假若她
们其中之一愿意委身相许;自己会怎会办?又知这只是痴心妄想;连忙把这奢望排出脑海之外;
心内仍不无自怜之意。
沈落雁把艇转入一道支流;离开洛水;幽幽一叹;神情落寞;就似重现由侯希白的妙笔能捕
捉到的写在扇面上那一刻永恒的神态。
徐子陵看得为之一呆;心中怜意大生。回忆当年在萦阳从暗处听她和李世积的对答;两人
间的关系显然非是那么和睦恩爱;结成夫妇也不知是吉是凶。
沈落雁把小艇缓缓停在一条小桥下;在桥底的暗黑中坐下来;桥外的河水在月照下烁烁生
辉;形成内外两个有别的世界;气氛特异。
她静静地美目凝注的瞧徐子陵;好一会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我们竟能全无敌意的在此促
膝深谈;可见世事无常;人所难料。”
徐子陵感受到这动人美女温柔多情的一面;柔声道“沈军师打算何时返回黎阳?”沈落
雁似怕破坏了桥底下这一刻的宁和;轻轻答道“不!我要回关中去;向密公作最后一趟的劝
说?”徐子陵愕然道:“最后一趟?”沈落雁轻点头道:“我要劝他死了争霸天下的雄心;乖乖
的作李家降臣;否则纵使能东山再起;终难逃灭亡之厄。”
徐子陵默然无语;沈落雁要劝的虽是李密;但何尝不是对他和寇仲的忠告。
沈落雁幽幽一叹;道:“现在连杜伏威都甘心降唐;被任命为东南道行台尚书令;封楚王;
天下还有谁能与唐室争锋?”徐子陵沉吟道:“假若唐室失去李世民;沈军师又怎么看?”沈落
雁摇头道:“李世民是不会输的;天下间只有徐子陵和寇仲堪作他的对手;其他人都不行。”
徐子陵愕然道:“沈军师太看得起我们哩!”沈落雁微笑道:'这倒不是我说的;而是秦王
自己亲囗承认。他曾下过苦工收集和研究你们的战术;结论是有如天马行空;变幻莫测;令人
根本无迹可寻;深得兵者诡变之道的意旨。你们欠的只是时间。只说寇仲吧!有谁能像他般胜
而不骄;败而不殆;天生出来便是运筹帷喔;谈笑用兵的超卓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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