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寇仲跃上甲板时,卜天志拥他一个结实,其他人团团围著两人,欢声雷动。
寇仲大笑道:“你们没事吧?”
众人齐声应道:“没事。”
天志抓著他肩头,呵呵笑道:“虽明知那些高丽人奈何不了少帅,仍敦我们担心足两天
两夜。”
寇仲笑道:“这叫天助我也,若非那场来得及时的风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现在金
正宗那艘楼船至少变成半死的鹿,愿海神爷爷保佑他们。”
各人纵声狂笑,气氛炽烈。
寇仲振臂高呼道:“弟兄们!我们立即开赴岭南。”
众人轰然应偌。
徐子陵醒转过来,原来早日上三竿。经过整整四个时辰的调息,因席应而来的内伤已不
翼而飞,心中一阵感触。
自离开扬州开始亡命天涯的日子,他和寇仲从两个籍籍无名的小子,到合力剌杀任少
名,崭露头角,至乎现在独力在决斗中使名列邪道八大高手之一的“天君”席应饮恨断魂,
其中的离奇曲折,多采多姿,恐怕十天十夜都说不完,更难以尽述。
昨夜在席应的压力下,他把所有功法融汇贯通,尤其最后的近身搏斗,起始的时候,交
替使出李靖传的血战十式、屠叔谋的截脉手法、真言手印、又自创奇招,到战至酣畅时,所
有招数融浑为一,意到手到,那种畅快愉美的感觉,动人至极。这无比顽强的对手,令他在
武道的修行上,跨出重要的*大步。
忽然记起侯希白的约会,忙脱下岳山的面具,收起长袍,摇身变成“疤脸客”弓辰春,
离开藏身的人家后院,往约定在下莲池街的酒楼寻去。
来成都过中秋的商旅游人,大多仍未离去,所以城内特别兴旺。若说洛阳是汉胡杂处的
城郡,成都就是汉人和众多巴蜀各少数民族交易往来的中心,充满不同民族的风情和特色,
为成都平添活泼的生机和气氛。
藏在疤脸下的徐子陵吸引力显然大幅下降,不过由於高昂挺拔的优美身型,间中也会惹
来几个媚眼儿。
但徐子陵的心神只放在立即离境的思量上,赴过侯希白的约会后,他决定立即离川,然
后让这几天发生的事成为日渐遥远的过去。
石青漩的似有情却无情,对他做成很大的伤害。当有压力和威胁时,他可以抛开不去想
她,可是像现在心闲无事的当儿,难免触景生情,甚至怕自己会按捺不住再去寻她,可怜兮
兮的看看是否会有转机。
石青漩不像师妃暄般自开始打正旗号不涉足男女之情,而今他最动心一刻,就是初抵成
都时在灯下的惊鸿一瞥,那惊艳的感觉,至今仍萦绕心头。
他不想再被男女之情困扰,唯一方法就是尽快远离。
成都内有多条街道均是以河湖桥梁来命名,像他这刻走的下莲池街,还有适才途经的王
家塘街、青石桥街、拱背桥街、王带桥街等等,到得街上时,会知道不久后就会跨过那同名
的桥子,是很有趣的感觉。
目的地在望时,侯希白的声音从一道小巷传来道:“弓兄这边来!”
徐子陵循声入巷,见侯希白春风满脸样子,讶道:“侯兄是否在不死印法方面有突破
呢?”
侯希白亲热地挽著他臂弯,往小巷另一端走过去道:“可以这么说,昨晚小弟见到妃
暄,倾谈整个时辰,获益良多,心情当然不会差到那里去。”
徐子陵暗忖原来如此,看来师妃暄确对他相当不错,微笑道:“那夏要恭喜侯兄,我们
不是约好在楼内见面吗?”
侯希白眉头大皱道:“小弟给范采琪那刁蛮女缠得差点没命,绝不能在公众地方露面,
子陵可知席应死了?”
徐子陵装模作样的失声道:“甚么?”
侯希白长长吁出一口气道:“这可能是近年来武林最轰动的大事,重出江湖的“霸刀”
岳山,昨夜在安隆和尤鸟倦的押阵下,破去席应的紫气天罗,当场击毙席应,据目击者所言
岳山的换日大法当得上神乎其技这形容,不用动刀子便收拾了不可一世的席应。子陵再不用
为席应伤脑筋啦!”
以徐子陵的淡泊,亦听得心中自豪,表面当然装模作样,不露痕迸,还反覆询问,最后
乘机道:“小弟在成都诸事已了,想立即离开,异日有缘,再和侯兄喝酒谈天。”
侯希白愕然道:“子陵为何急著要走的样子,也不差这么一天半日吧?难得无事一身
轻,不如让小弟带路往西郊的淙花溪一游,留下片美丽的回忆再走不遂。”
徐子陵摇头道:“我急著要走是因约了寇仲”侯希白截断他潇洒然笑道:“既然子陵坚
持,那小弟就送你一程,你入川经由盘山栈道,离川何不改由三峡,小弟自会安排一切。”
徐子陵为之心动,大自然的美景比之甚么其他东西对他是更具吸引力,当然点头答应。
黄昏时份,帆船遇到一阵长风,速度倍增,横渡南海。
卜天志来到挺立船首的寇仲旁道:“右边远处的陆岸是合浦郡,左边的大岛就是珠崖
郡,也是南海派的大本营。”
寇仲欣然道:“难怪有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又说耳闻不如目见,无论先前你们
怎样去形容岭南的风光景色,都及不上现在的一目了然。
嘿!那种高达五丈的树叫甚么树?形状很古怪。”
天志答道:“那是椰树,是珠崖特产,四季常绿,且周身是宝,树干可用来建屋,果实
肉丰汁多,果壳更可供制作各种器皿,甚或抗御海风。”
寇仲远眺过去,只见椰树密密麻麻的排满岛岸,树影婆娑,一片浓绿,迎风沙沙作响,
与海涛拍岸的音韵互相应和,在黄昏的光线下几疑是人间仙景,世外桃源。
靠岸处十多艘渔舟正扬帆回航,只看重甸甸入水颇深的船身,便知是满载而归。
荡漾清澈的海水中隐见千姿万状,色彩缤纷的珊瑚礁,寇仲暗忖若非急著赶路,潜下去
寻幽探胜必有无穷乐趣。
有感而发轻叹道:“看来仍是陵少比我聪明,天地间那么多好地方,怎都游历不完,这
么辛苦去打天下干吗?”
卜天志以过来人的资格笑道:“有时志叔也会像你般生出倦怠之心,但转眼又忘得一乾
二净。人是需要玩乐和休息的,少帅太累啦!”
寇仲尴尬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南海派我只记得一个晃公错,掌门的好像是个年青有
为的人,叫甚么呢?”
卜天志道:“是梅洵,今年该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擅使金枪,乃岭南新一代最著名
的高手,排名仅次於宋师道,但武功却绝不下於宋师道,只因宋缺威名太盛,连带宋师道也
给看高一线。”
寇仲好奇的问道:“南海派和宋家因何交恶?”
卜天志道:“这叫一山难藏两虎,南海派对沿海的郡城尚有点影响力,深入点便是宋家
的天下,你说南海派怎肯服气。”
寇仲大感兴趣道:“以宋缺的不可一世,为何不寻上珠崖,打到晃老头跪地求饶,那不
是甚么都解决了吗?”
天志哑然失笑道:“少帅说这些话时,只像个天真的大孩子。击败晃公错,对宋缺或非
困难,可是却会与南海派成为势不两立的死敌,於双方均无好处,所以还是和平相处上算
点。”
寇仲道:“今晚我在那里上岸?”
天志道:“两个时辰后,我们会驶进钦江,少帅可在遵化登岸,北行抵郁水,渡水后就
是郁林郡,宋家山城就在郁林城西郊处,我已预备好详细的路线图,少帅可毫无困难寻到宋
三小姐的。”
寇仲失笑道:“连志叔也来耍我哩!”
徐子陵独坐客栈饭堂一角喝茶休息时,侯希白轻轻松松的回来,坐下欣然道:“幸不辱
命,近日因下游形势紧张,客船商旅均不愿去,还好小弟尚有点面子,找上最吃得开的乌江
帮,现在只有他们经营的客运船不受政治形势的影响,晚膳后小弟送子陵登船。”
徐子陵沉吟道:“是否因萧铣和朱桀桀交战正烈?”
侯希白叹道:“大概是如此吧!你该比我更清楚,三天前双方在巴东附近的江上打过一
场硬仗,朱桀的水师全军覆殁,萧铣方面亦损失颇重。”
徐子陵暗忖萧铣方面的战船很可能由云玉真指挥的,想起这个女人,心中一阵烦厌,且
自认对她完全不能理解。她以前的诸般行为,究竟会给她带来甚么好处。
侯希白续道:“朱桀和萧铣都有派人到巴蜀来作说客,希望至少能令巴蜀三大势力保持
中立,只是李阀现时声势如日中天,说甚么恐怕终是徒劳无功。”
徐子陵苦笑道:“朱祭的说客该是朱媚吧,比起师妃暄就像太阳和萤火的分别,她可以
有怎样的结果?”
侯希白唤来夥计,点好酒菜后,犹豫片刻,才道:“现在形势明显,能与李阀争天下
的,论实力有王世充、窦建德和刘武周三方面,论人却只有一个。”
徐子陵愕然道:“此话怎说?”
侯希白道:“这不是我说的,而是妃暄分析出来的。李阀之所以能争得今天的有利形
势,全因有李世民在主持大局,他便像天上的明月,天下群雄只是陪衬的点点星光。王世
充、窦建德和刘武周三方自下实力虽足可与他抗衡,但最后会因政治和军事比不上李世民而
败阵。窦建德和刘武周还好一点,前者有刘黑阖,后者有宋金刚,均是智勇双全的猛将。王
世充则有名将而不懂重用,该败亡得最快最速。”
徐子陵点头道:“这个我明白,但论人只有一个指的是何人?”
侯希白定神瞧他半晌后,沉声道:“妃暄指的除了你的好兄弟寇仲尚有何人?”
徐子陵苦笑道:“师妃暄是否过份看得起那小子?”
侯希白摇头道:“妃暄是不会随便抬举任何人的,李世民兼政治军事两方面的长处於一
身,豁达大度,又深懂用人之道,古今罕有,而唯一能与他争锋的人,就是寇仲。假如子陵
不是无意争天下,改而全力匡助寇仲,李世民恐怕亦要饮恨收场。”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侯兄莫要高捧我们,我两个只是适逢其会吧!照现时的形势看,
根本不能也不可以有甚么作为。”
侯希白笑道:“坦白说,当时我也是以类似的说话回应妃暄对寇仲的高度评价,她却笑
而不语,显是深信自己的看法。”
徐子陵思索片刻,道:“可否问侯兄一个私人的问题?”
侯希白洒然道:“子陵请直言,我真是把你视作知己的。”
徐子陵迎上他的目光,缓缓道:“你身为花间派的传人,令师究竟对你有甚么期望,总
不会只为酣歌妙舞、闺阁情思、樽前花下而生活吧?”
侯希白失笑道:“子陵莫要笑我。因我确实对这种生活方式非常响慕沉迷,不过我追求
的非是事物表面的美态,而是其神韵气质,才能表里一致,相得益彰。子陵这番说话,暗示
对小弟用心的怀疑,以我的性格,一向都不会作出解释,但子陵问到自是例外。唉!我也不
知怎么说才好。”
徐子陵淡淡道:“若是难以启齿,不说也罢。”
侯希白苦笑道:“石师对我唯一的期望,该是统一魔门的两派六道,今《天魔策》六卷
重归於一,你说在如今的情况下,是否没有可能呢?”
徐子陵疑惑的道:“侯兄和曹应龙均说《天魔策》只得六卷,但师妃暄却说《天魔策》
有十卷之数,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侯希白道:“《天魔策》本有十卷,但现今遗传的只馀六卷,就是如此。”
酒菜来了。
两人互敬一杯,徐子陵不解道:“侯兄既是魔门传人,为何却和其他魔门中人有这么大
的分别,至少跟杨虚彦是不同的两种人。”
侯希白抓起一个馒头,递给徐子陵道:“怕是与先天和后天均有点关系。我虽是率性而
为的人,但因对诸般技艺如画道等的爱好,使我对权力富贵没有甚么野心。事实上这亦是花
间派的传统,追求自我完善,绝不随波逐流。”
徐子陵不解道:“那花间派为何会被视为邪魔外道?”
侯希白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平静地答:“首先是花间派的武功源自《天魔策》,
此乃不争的事实,谁都没有话说。其次是因花间派的心法讲求入情后再出情,始能以超然的
心态把握情的真义,对很多人来说这正是不折不扣的邪异行为。”
徐子陵点头道:“这确是很难令人接受。若侯兄摆明车马当其无情公子,旁人反没得话
说。”
侯希白叹道:“敞派这心法微妙非常,难得子陵一听便明。石师之所以千方百计创出于
死印法,正是要突破花间心法,否则将因碧秀心而永不能进窥魔宗至道,只得其偏,不得其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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