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栋梁满脸错愕,不管他如何施力,想拉动头重脚轻的朋友,两只手臂却犹如在搬动下沉的石头,越用力越沉,重得不可思议。
“……你不要碰他,我知道如何处理,麻烦给我一杯清水和三片榕树叶。”天哪!她肺叶里的空气快被挤出来了。
“清水……呃,什么是榕树叶,我只认得摇钱树。”摆在办公室的风水树。
额头垂下三条黑线的卓巧灵只差没口吐白沫给他看。“不然桃树、柳树、竹子的叶片都成。看到绿色叶子就摘三片。”
哪来的白痴,连基本款树种也不知道。
他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一棵结满黄橙橙果实的盆栽。“金桔可不可以?”
“金桔……”她想了想,聊胜于无。“勉强凑合。”
周栋梁被好友的状况吓到慌了手脚,没想过一个小女生懂什么,心急地向店内员工要了一杯清水,顺便摘几片桔叶。
说也奇怪,当泡过清水的叶片往欧阳命脸上一挥,水滴洒落在他眉宇、口鼻间,原本重如巨石的男人悠然吐出一口气后,轻轻一拉便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面色泛青地睁开布满红丝的眼,神态阴晦得仿佛天地即将毁灭,找不到一丝生气。
“啊!怎么又是你?!”她运气未免太背了,又遇到衰神。
“又是你?”欧阳命不解地摇摇晕眩的脑袋,在朋友的搀扶下慢慢直起身,他朝发声处一瞧,两眉不自觉蹙起。
“你带衰不要带到我身上成不成,每回遇见你都没好事,自己一个人衰鬼缠身也就算了,干么要拖累我,本小姐是很忙的,没空管你的闲事!”她是外务繁重的高中生。
黑眸微眯,他冷冷讥刺道:“怎么不说你煞气重,天生是煞星,我只要一碰到你就出事,绝无例外。”
“你……你这阴阳怪气的倒霉鬼,睁眼说瞎话的缺德事也做的出来?明明是你倒向我,把我当肉垫压,我是无辜的路人,而你是摆烂的加害者。”要不是她福泽厚,早被他压掉半条命。
“我没印象……”他皱起眉,摆明不认账。
“因为你中邪了嘛!当然没感觉,幸好我还有证人,让你想赖也赖不了。”施恩不一定期望回报,可是做了好事反被咬一口,这口气不讨难罢休。
一旁的周栋梁被小女生一拉,如梦初醒的赶紧点头,表示她所言不虚,他是活生生的见证人。
“我中邪?”他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很短,只有一瞬间,一股冷意莫名蹿入眉心,他的意识便涣散了,人也失去知觉。
“别告诉我你不晓得自己的破烂身体有多么不中用,你有聚阴的体质,最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我一靠近你,就觉得你全身寒意逼人。”他太阴了,连带影响她旺阳气场。
聚阴体质女性居多,十万人之中才有一个阴男,片片她遇到其中一个,简直是老天不给她好日子过,存心找她麻烦。
“你看得见?”欧阳命若有所思,仔细盯着眼前的小不点。
“看得见又怎样,看不见又怎样,反正我不会帮你,你死心吧!”别以为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人心她看得比谁都透彻!
卓巧灵出身除灵世家,打从她牙牙学语起,家族中的人便刻意培养她的灵修能力,同龄孩子玩的是洋娃娃和办家家酒,她手中拿的却是柳条和拂尘,以唱儿歌方式背起常人听不懂的咒语。
她七岁那年就被骗到一户人家进行除灵,提早了解人心险恶,连自家人也信不得。他们以此测试她的能耐,看她能否担当日后的重责大任。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无三不成礼,发现她确实能担负重任后,接下来的几年,她便被大人们带进带出,涉足以她的年纪不该去的场所。
说好听点是“见习”,增加她的除灵经验,实际上十之有八、九是由她出手,他们一个个坐在旁边纳凉,坐收成果。
后来她学聪明了,定下一些令人咬牙切齿的规定,譬如为了兼顾学校功课,她一个月只接五份委托,而每一次“出动费”十万起跳,再视情况轻重酌以调涨,最高达到千万。
虽然她的条件已经订得这么苛了,可是找上门的人只多不少,她按价格高低排,时间都排到半年后,应接不暇。
“我也不需要你帮我,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本事,你不过凑巧会点小把戏而已,哪值得夸耀。”他一脸轻蔑,高傲的睥睨她。
“小把戏、小把戏?!你敢说我……”她哼了又哼,带着小火气。“好呀!我就看你没人帮能不能平安地走回家,本来我想送你一张符以防万一,现在我不给你了。”卓巧灵孩子气地挥挥护身黄符,在他面前一晃又收回书包里。
他表情未变,但深幽的眼眸一阴。“一张纸能起什么作用?还有我那辆车尚未清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洗干净?”
“喂!你忘恩负义,我刚救了你耶!我们扯平了,你不能再拿那件事大做文章。”果然好心没好报,她又被人阴了。
眉一挑,欧阳命冷笑着揪住她后领。“有谁能证明是你的功劳,他们有瞧见你从我身上赶走什么吗?”
“这……”她有些气闷,小嘴微噘。
章家蓉是她朋友,也相信她具有常人没有的能力,可是少了亲眼目睹便失了公信力,毕竟寻常女孩哪能开天眼,看见不该看的事物。
而周栋梁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只看见卓巧灵口中念念有词,拿起沾了清水的树叶比划两下,欧阳命会醒是不是她的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谁敢打包票呢!
答案是没有。
她吃定闷亏了,即使她眼睛能见人所不能见、即使现在有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坐在欧阳命肩上,他感觉不到重量,她说再多也没有用。
“这回你可跑不掉了,乖乖的当洗车工,要是没洗得让我满意,我就剥下你的皮当抹布,重新擦洗我的车子。”
第3章(1)
“破车子、烂车子,你这辆妖车,尽管得意扬扬的让我服侍,我擦擦擦……擦你的车皮、洗你的钢圈,上蜡打光,你以为你禁得起我的伺候吗?被我这么福气的手摸过,你等着气数尽了吧!妖孽……”
这算什么,人比车贱,当初也不过是后车窗多了一坨泥罢了,为什么她得把整辆车洗过一遍,连车子里面也要用干净抹布擦上好几回?!
根本是暴力胁迫,仗着有一点点理就奴役人家,简直是良心被狗叼走,欺压弱小学子,活该让人唾弃!
早知道那个人是这种小心眼又斤斤计较的小人,她绝对不管他死活,就算他劳身上背着十个、百个阴物,她一样见死不救。
谁说人一定要见义勇为,瞧她的下场多悲惨,不但替该死的和清背过,还得忍受龟毛男找碴,天底下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吗?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在说什么,手不要停,快点把车子擦得亮晶晶,我晚一点还要用车。”拖拖拉拉的,浪费他的时间。
她把抹布一扔,两手擦腰。“喂!做人不要太过分,我已经把它擦得和新的一样干净了,你还找我麻烦干什么?还有,你的车库里有七辆车,又不差这一辆!”
她脾气再好也不能任人使唤,他实在是得寸进尺。
手拿一杯香浓咖啡,欧阳命优雅的低啜一口。“少罗唆,叫你做你就做,这一辆相亲专车,丝毫马虎不得,最好连一粒灰尘都别让我瞧见。”
“你需要相亲?!”她看了看他的清俊面容,捂着嘴噗哧一笑。
听见她不掩饰的清脆笑声,他的好心情瞬间转阴。“你那是什么表情,相个亲有这么好笑?”
一个礼拜五场饭局,每一回都有个家世清白、容貌出众的女子在场,想也知道家里的长辈安的是什么心,不就是想尽办法要他脱离单身行列。
偏偏他拒绝不了,老人家的心态是担心他活不长,想要他早日留个后代,免得欧阳家到他这一代就没了香火,愧对列祖列宗。
因此他心里再不甘愿,不想为了别人的期盼而妥协,仍得勉为其难的配合,不让他们更加担心。
她好不容易止了笑,“我有个建议你就勉强听听吧!最近你不宜在晚上外出,在太阳下山前一定要回到家,否则今天发生的事会一再上演。”而他不会一直幸运,一而再地逃过劫数。
欧阳命脸色微变,却故作镇定的冷冷嘲讽。“不要危言耸听,你才几岁就妄想当神棍,我只是身体不适,刚好被你遇着了。”
“这话你自己相信吗?年纪不代表经验,我处理这类的事有好些年了,你的情况算是严重的,让我想当作没看见都不成。”真要袖手旁观她良心有愧,可她又不甘心免费帮他排解。
做人难,难做人,只想简单过日子也这么难吗?
闻言,他嗤之以鼻。“小鬼头能做什么事,乖乖把我的车洗干净,少装大人。”
“呴!你这个人真讨人厌耶!我是出自一片好心,你不领情还嘲笑人。我就不信你一点也感觉不到,你不觉得有我在你身边,你四周的空气变得温暖多了,少了教人不舒服的寒冽?”瞧不起人嘛!他虚长几岁就能比她更有见识吗?
也不管他会不会大变脸,卓巧灵一把捉住他比女人还滑嫩的手腕,什么也不做的看他,让他直接感受有何不同。
其实就算她不突如其来的碰触他,欧阳命也早就晓得她异于常人,第一次在学校门口和她接触时,他便感觉到身体的变化,长久以来积累的寒意稍有舒缓。
可他当时认为那是错觉,是自己过于敏感,一个气人的高中生能对他有多少助益,肯定是她体温较高而已。
再一次意外相遇,他几乎可以确定不是错觉,她身上有股能量能压制他体内的阴气,甚至是吸收,让他感到全身一轻。
他不说,是因为她“很好用”,他对于自身状况再清楚不过,她的出现无疑是一道曙光。
“你自说自话说得还真精采,你不是我,怎能知晓我对冷热的反应,难不成你要留下来观察我,好证明你所言无误?”单纯的小丫头,他还怕逮不到她吗?
好洁的欧阳命并未甩开她满是油污的手,虽然鼻头忍不住一皱,但心中没以往的厌恶感,他不解,也不想去思考,只觉得自己尚可忍耐她的不洁。
这其实不太寻常,但他无意深究,只是无意识地允许她靠近,他的不设防来自她的“年纪”。
眼前白衣蓝裙的学生制服让她显得稚嫩,蜜色脸庞有着未经世故沾染的澄净灵璨眸子仿佛绿波,全无杂质的清亮。
看着她,欧阳命想到两人年龄上的差距,自然而然把她当成小鬼,只不过她拥有的旺盛生气正好是他所缺少,而且亟欲夺取的。
“喂!你这人很不识好歹耶!我帮了你还不知感恩,居然反过来怀疑我的高尚品格,早知道你这么没心没肺就不救你了。”卓巧灵说着气话,两腮气鼓鼓的。
他轻哼一声。“你几时救我了,春秋战国时代还是民初起义?我不是铁打的,当然偶有病痛,你不过凑巧碰到而已。”
“你……”她很想说你真是不可理喻,睁眼说瞎话,可是一瞧见他印堂上微浮的黑气,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老实说我真的很不想管你,但我碰上了又无法不理,算是天杀的孽缘吧。
“我上一次看你的精神状况不错,应该有某种物品护体,不遭邪灵侵袭,怎么这一回气色变得这么差,一下子就被好几个‘不速之客’给缠上身?”他如此倒霉,一分一秒都轻忽不得。
好几个?!欧阳命阴郁地眼神一黯。“你是指这个?”
一块血红玉石在眼前一晃而过,她惊讶地瞪大眼。“咦,这上头有裂痕耶,它的功能被大大地削减,难怪他们会找上你……”
幸好并未全部粉碎,尚残留防御的效果,否则以他不堪一击的聚阴体质,一旦遭到入侵,大病一场免不了,重则还可能丧命,成为魑魅魍魉的粮食。
“啊!这是我们卓家下的血咒嘛!你和我爸很熟喔?他居然肯用自己的精血护你周全。”太奸诈了,老爸还嚷着要“退休”,叫她继承家业。
“以血喂养玉是极度伤身的行为,在我们这一行尽量不用,因为玉本身具有灵性,若再以人血滋润,它会和血的主人有某种程度的联系,不论谁配戴,那人的祸福都将间接影响到施咒之人。
“也就是说,如果有邪灵近你的身,企图夺舍时,血玉会发出一般人看不到的红光将其弹开,但同时施咒者的力量也会有所损害,严重心肺可能小有震伤。”
“夺舍?”
“人的身体好比一间房子,夺舍的意思是别人把你的魂魄赶出你的身躯,再强行占为己有。”鸠占鹊巢。
“聊斋看多了,说得有模有样,你适合去怪谈,肯定大发利市。”他一脸不屑,嘲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