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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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天经地义-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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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点点头,“回头,直直走。”
  华自芳笑了声,依言迈开脚步。
  小女孩果真认得来时路,用着软软童音适时指点方向,不消多久他们便转到一条人潮汹涌的大街上,突然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想起这一带正是世伯府第坐落的安邑坊。
  看来她果真是都人,不像他是个外来客,近在咫尺也能迷路。
  突然──
  “哥哥,你好香呀!”
  闻言,华自芳噗地一笑;不知何时起,他那冲天怒火已经消失无踪。
  “喜欢这个味道吗?”因为种不出七世香,只好把野生的七世香干燥后带在身上警惕自己,所以他的身上满满都是这个味。
  小女儿又嗅了几下,然后发出铃铃笑声。
  “嗯嗯,好喜欢好喜欢喔,这香味好好闻,不像寻常的香味呢!”
  一股执念在他的心中冷不防扎下又粗又深的根。
  华自芳抬头望天,“有一天我要是能养出七世香,一定来找你,把它送给你。”
  “真的吗?”
  她的笑声有些气虚,但仍听得出声音里的雀跃。
  七世香不只迷惑了华家人,也迷住了这个小女孩。
  只要想到有个倔强的小女孩在等花,或许能在他失望的时候,给他一些鼓舞吧。
  “一定送来给你!你叫什么名字?住哪儿?”
  小女孩举起手,指向眼前两家隔街对着门,但都门庭若市的酒肆其中一家。
  “我家就在那里。”
  华自芳顺着她手指望向牌匾,只一眼便惊得不小,猛地回头。
  “你是沽饮阁的什么人?”
  小女孩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惊讶?但因他的好心帮忙而产生一股信任,她甜甜笑着。
  不是艳美的容颜,却像极了看似普通,却能散发醉人香气的七世香,令人心醉。
  “姚尔尔,我叫尔……”
  她话还没完,双睫一敛便昏了过去。
  他在一个莫名的时刻遇见自己活着的目的。
  从那个回忆回到当下,华自芳知道自己正在无意识浅笑着。
  和现在被形容成温柔稳重的他不同,那时候少不更事,年轻气盛的他乱了手脚,急忙背着小女孩冲进沽饮阁。
  接下来便是一阵兵荒马乱,他也有些记不清是怎么将姚尔尔还给沽饮阁的人,待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回到伯父的宅子,向娘亲恳求即刻动身回扬州。
  退婚的念头早已烟消云散。
  现在想想,其实那时候他并没有恋上那个小女孩,只不过他非常好奇,她执着的对象若是他,不知会是什么感觉。
  他会开心,会狂喜吗?
  离开长安城的路上,他又经过两人相遇的大街,心里记挂的是他的承诺──
  要为她养出七世香来。
  等回到华家已是冬天,他从姐姐们的口中,得知七世香再度含苞未放就凋零了。
  但是,他首次没有失志。
  他只是在七世香的花圃边,盖了间小屋搬过去,并且费心打探云游四海、名满江南的第一名医阮江的下落。
  行医和害人只有一线之隔,所以阮江从不收徒,但他苦苦哀求他破例,就算将来不悬壶行医,不承衣钵的半徒也可以。
  他不想再次面对她的不适而手足无措。
  每当秋天花苞再度落地,他才惊觉在全心养花和学医的情况下一年又过去了,但比起失望,他更好奇那个小姑娘不知现在如何,然后重拾花锄,翻开医书,继续研究炼香的方法。
  一年又一年,比起走一趟长安,轻易就可以见到她,他日渐在乎起自己有没有资格去见她。
  在没养出七世香之前,他无颜面对她的勇敢。
  养花自成一门学问,其实说穿了就是呵护,无微不至的呵护。
  皇天不负苦心人,六年后七世香终于盛绽芳华,散发惊人的浓郁香气,而他是被那股香气熏醒的。
  在晨曦之中,他大喜到只能怔怔地看着复瓣复蕊复叶,连香味也繁复的娇贵花儿,心头闪过一张女孩儿的笑脸。
  那面容还是那么的清晰,一如昨日才分别,纵使他明白几年过去,她已经长大了,但他无法不渴望看见她惊呼着好香好香的天真笑容。
  那笑容令他臣服,在香花的包围之下,想起了和她的神旨娃娃亲,于是华自芳开始不眠不休地蒸炼花露。
  有一天,当他一个不经心被蒸气狠狠烫了下,冲到河边浸冷水,从水面上看见自己焦急的面容,突然他懂了在不知不觉间,他已远比自己能想得清楚的还想要她。
  想要一切,完全占有。
  毫不心疼地浪费了不知多少的七世香后,他终于得到了一瓶露,以花露维生,得到这瓶露,他才能证明自己是谁。
  身为花露华家的当家,用来引以为傲的自尊,除了七世香的花露,不可以是别的花。
  急急禀告娘亲要往长安去提亲下聘,但在出发前,他收到了姚衣衣带着姚尔尔,在姚彩衫和乐逍遥的陪伴下,过完年就出发寻访当年那桩娃娃亲的未婚夫们的消息。
  展着信纸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字里行间明白说着他只要等待,就能等到姚尔尔朝他走来。
  那一瞬间,他心悸到不能呼吸,胸口又麻又痛。
  华自芳了澈大悟,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一种东西叫作命运的话,那姚尔尔就是他的命运。
  不比在大海行船,在江河撑船容不下一丝风,风平波静便轻快如燕,掠过水面,转瞬没了踪影。
  还未过午,姚衣衣一行人在一处渡口停留,但五艘画舟却全未栓住。
  不系住却停泊,惹人生疑,不过江边多头对峙的戏码正上演,这些小细节好似也没人在意。
  岸上,乐逍遥饮着葫芦里的蜜酒,不远处杵着个撇开脸,看不清表情的楚小南,没了那孩子气男子陪伴的季清澄,仍旧是一副冷淡模样。
  原本温柔自持的华自芳,此刻再也压不住心头的火,近乎想直接动手,将眼前的画舟给拖上岸,拉进自家的别业里。
  面对站立在船头倨傲的娇艳美人,向来自制的华自芳失了冷静。
  “你再说一次。”他喝问一脸装腔作势的姚衣衣。
  姚衣衣幽幽开口,“我说,不上岸就是不上岸。”
  华自芳眉一挑,眸一凛,比起天气更阴上几百倍,心底有丝森冷寒气在蠢动着。
  “昨天你答应了今天要上岸调理过尔尔的身子之后再动身,今儿个为何又反悔?”他心冷,语气更冷地间。
  若不是姚衣衣就挡在船头,他肯定不管她反悔,二话不说将弱不禁风的姚尔尔带进别业里,要谈再来谈。
  姚衣衣回以一抹更为骄纵的冷笑。
  “不远就是洛阳,咱们可以到洛阳再歇,没必要在荒郊野外停宿。哼!天下又不是只有华家有别业,到洛阳后,姚家也有门路,不靠你,咱们也不会没床可睡。”
  隐忍有限度,忍无可忍也就可以不必再忍了!
  华自芳正在想用什么方法好让姚衣衣把人交出来时,被白色高毛领缘托着小脸的纤瘦人儿,掀开舱帘,摇摇晃晃的走出来。
  “姐姐,华公子,你们都别生气了,咱们就在这儿上岸。”姚尔尔轻柔道。
  姚衣衣连忙回头,围护着妹妹。
  “你怎么出来了?”
  姚尔尔摇摇脑袋,虽然脸色不佳,但笑容却无比甜美。
  “大姐,在哪儿留宿都好,你们别再为我吵架了,因为担心我而让你们失和,尔尔过意不去。”
  从未有过的直白语气虽柔软,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况且她一脸悠然,既没伤痛也无落寞的神情是那么自在,姚衣衣不由得低声开口。
  “尔尔,你,可以吗?”昨夜怎么了她可没忘。
  姚尔尔眉眼堆满了甜甜笑意。
  “可以,咱们上岸吧,大伙这么日夜奔忙……”她瞥了眼正捂嘴轻咳的季清澄,“季公子来自巴蜀,想必也耐不住这江上的阴冷。”
  见向来柔顺的妹妹这回却这么坚持,姚衣衣一时乱了手脚,只得转身上岸,姚尔尔也提起裙襬,正要举步时,船身摇晃了下,她惊呼了声,一扬眸便看见华自芳已伸出手要接,压抑下感动,她浅柔一笑,转望向他身旁刚接过姐姐的斯文男子。
  “季公子,可否扶我一下?”她娇羞不胜地问。
  没料到她会拒绝自己,华自芳愣了下,就这么一个失神,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清澄执着姚尔尔的手,挽她上岸。
  眼前一红,心头阵阵绞扭,看她对着另一个男人娇怯柔媚的模样,他有种被人迎面轰上一拳的感受。
  但他念头一动,不能自己的想举步,彷佛感应到什么,姚尔尔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些。
  她回避的态度是那么明显,华自芳不是睁眼瞎子,但因为不敢相信而又进一步时,她更是明显地笑着退后到他触手不及之处。
  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的惊讶,她的迷惑,她的好奇,她的在意都还在眼前,以为终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但才隔了一夜,她便生疏得近乎避嫌,令他不敢置信。
  以为她正向自己走来,但她已转过身,用温柔的笑容拒绝他,甚至他每进一步,她就退两步以为回应。
  气氛突变,无形的胶着不着边际蔓延。
  “大姐!二姐!”
  手上紧握着一团似乎是信的物事,姚彩衫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过来,打破了僵凝气氛。
  闻言,姚尔尔仍旧柔顺地待在季清澄身边,姚衣衣则是挑高一眉。
  “怎么大呼小叫的?”
  姚彩衫虽然隐隐有感觉华自芳的脸色诡异的糟糕,而二姐和季清澄也太靠近,但他无暇多想了。
  “我刚才先上岸,发现爹娘派来送信的人已经在这儿久候咱们,信上写着,水家的少当家水寒送了一封信到家里……”他咽了口口水,迎上众人的眸光,然后他在姚衣衣耳边压低了音量,“大姐,他要退婚哪!”
  什么?退婚?!
  对尔尔来说,四个未婚夫中最四角周全的人就是水寒,他怎么可以退婚?!姚衣衣眸闪精光转了转,咬着下唇。
  “逍遥,你去给我想办法,务必要绊住楚家的泼妇,不准让她又跟来坏事!彩衫,家里有派车来接咱们吗?”
  乐逍遥邪魅地笑了,姚彩衫指着不远处的璎珞华盖马车,还有几匹骏马,点了点头。
  姚衣衣牵起妹妹的小手,“咱们马上动身回长安!”
  华自芳看着姚尔尔被她姐姐拉着跑,连头也没有回,其他人也没迟疑,他不能思考,也跟着迈步。
  他的身心都被不安的隐隐预感所掌控。
  才一夜就人事全非,若现在不紧跟着她,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好似她就要这样跑出他的生命,留他独自去面对没有主人,但却名为姚尔尔的巨大命运。
  第六章
  风雪兼程赶路,又过了十天。
  时值早冬,今年不但是五谷丰收的大有之年,而且也不如前年整个冬天没下什么雪,才入冬没多久,雪便下得放眼染上一片银白。
  从东都洛阳往京都的大驿道上,一辆马车及几匹骏马如流光飞驰,在马车里,姚尔尔穿得极厚重,但仍耐不住寒冷,抱着暖炉让姚衣衣拥在怀里。
  若非不得已,姚衣衣也不愿这么赶,她心疼地拥紧妹妹,双手轻柔抚慰。
  “尔尔,你再忍忍,就快到水家了。”
  姚尔尔乖顺地点头。
  虽然她很想告诉大姐不用为她的婚事着急,但转念一想,想起水寒也是大姐的未婚夫人选,她就不阻止大姐的赶路行径……或许,水寒会是她的姐夫。
  乐逍遥虽然和大姐气味相投,但打小就认识,比起当情人或是夫婿,他更像是伙同大姐和小弟干坏事的兄长,而季清澄更不用说,大姐对他的冷淡没有反感就谢天谢地,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反应。
  至于另一个俊美的男人……
  “大姐!”像是要阻止自己心绪浮动,姚尔尔突地唤了声。
  乍然听闻妹妹的唤声,姚衣衣连忙抬起她的小脸。
  “怎么了?”她着急地探问。
  焦急的声音让姚尔尔发现自己的语气引来她怎样的惊慌,不禁抬眸浅笑。
  “大姐,水寒的名字好冰冷喔!”
  还以为她又身体不适,姚衣衣闻言愣了下,旋即无奈地笑了。
  尔尔没事就好。
  “大概是制冰的人家,以为取个暖呼呼的名字就会做不出冰来吧。你看那焙茶的就要取清澄,那作露的就要唤自──”
  姚衣衣打趣的笑语不自然地中断,换来姚尔尔不以为意的笑。
  “作露的就要唤自芳,酿酒的就得取个逍遥快活的名字。”她一点也不在乎地接了下去,顿了顿,若无其事的又道:“可是茶叶要磨要碾,冲出来的茶汤一点也不清澈呀!”
  姚衣衣看着她甜美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想到“强颜欢笑”这四个字。
  但她不打算多说什么,话题一转的问:“尔尔,你最近和季清澄走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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