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盖涵英把目光移注在他那整条裤腿已然湿透的右腿上,轻轻问道:“燕豪哥,疼么?”
李燕豪道:“谢谢姑娘,还好。”
盖涵英道:“燕豪哥,这句话我听了三遍了。”
李燕豪笑笑说道:“人身是肉做的,我能告诉姑娘不疼么?”
盖涵英道:“就是燕豪哥不说我也知道……”
真是,那还问个什么劲儿。
她话锋微顿,接着说道:“血是住了,可是不能给你上药,这可怎么办,真能把人急死,早知道你借匕首是……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在自己腿上扎这一刀。”
李燕豪道:“姑娘要知道,这是最轻的苦肉计。”
盖涵英道:“可也够疼的。”
李燕豪笑道:“皮肉不受点苦,还能叫苦肉计么。”
盖涵英道:“可是,这苦不该你燕豪哥的皮肉受。”
李燕豪凝目问道:“那么姑娘认为这苦该谁的皮肉受?”
盖涵英深深一眼道:“我是个厉害人儿,燕豪哥也善不到哪儿去。”
李燕豪笑笑说道:“姑娘现在才知道呀。”
盖涵英道:“六月里的债,燕豪哥还得可真快。”
李燕豪笑笑,没说话。
盖涵英看了看李燕豪,忽然问了这么一句:“燕豪哥,你究竟是个干什么的?”
李燕豪讶然说道:“
姑娘这话……“
盖涵英道:“听哥哥说,燕豪哥是在黄河渡口碰见杜华夫妻俩的,早先并不认识。”
李燕豪道:“是的,姑娘。”
盖涵英眨动了一下杏眼,道:“真的么,燕豪哥。”
李燕豪道:“当然是真的,姑娘不信可以去问问银姑,我骗人干什么,也没有这个必要啊。”
盖涵英道:“燕豪哥会不会骗别人我不敢说,我兄妹拿燕豪哥当知已朋友看,至少燕豪哥不会也不该骗我兄妹,是不,其实人都有个不得已的时候,有时候是不得不玩玩假的。”
李燕豪心头跳动,道:“
姑娘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懂!“
盖涵英道:“我的眼光不算差的,事实上我也从没看错过人,像燕豪哥这么一个人。要人品有人品,要工夫有工夫,哪碗饭不能吃,到哪儿愁没人要,应该不至于跟杜华夫妻俩凑在一起,在卖艺上讨生活的。”
李燕豪轻叹一声道:“姑娘的确是个高明人儿,不瞒姑娘说,我就是这么个人,喜欢今东明西的飘泊生活,我不愿意在一个地方久待。
也待不住,姑娘说的不错,凭我这一身不算俗的所学,找碗饭吃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只是那毕竟是吃人家的饭,我宁愿过这种今东明西无拘无束的飘泊生活。
“
盖涵英眨动了一下杏眼,道:“燕豪哥不愿意在一个地方久待,也待不住,为什么?”
李燕豪道:“也许是性情使然,我自小就飘泊惯的。”
盖涵英道:“自小就飘泊惯了?”
李燕豪道:“我是一个孤儿。”
盖涵英似乎为引人家的伤心事而感到歉然,她轻轻地“哦”了一声,没说话。
李燕豪笑笑说道:“我虽然是个孤儿,可是我并不伤心难受,因为我小时候不懂事,懂事之后便被一位老人家收养,老人家待我加己出,甚至比对自己的儿女还好,我过的生活跟有父有母的人一样,我还有什么伤心难受的。”
盖涵英道:“那么,燕豪哥这趟出门是……”
李燕豪神色一黯,道:“老人家过世了,我唯一的亲人没了,家也没了。”
盖涵英又感到一阵歉然,道:“燕豪哥,我无意……”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老人家待我太好,他给了我我所欠缺的,他的去世我伤心难受这是难免的,其实每个人都会遇到伤心之痛的……
“
盖涵英道:“那么,燕豪哥这身功夫也是老人家传授的了?”
“不,”李燕豪摇头说道:“他老人家没教过我一招半式,他老人家不希望我涉足江湖,而结果我仍是违背了他老人家的意思。”
盖涵英看了他一眼道:“要是没有特别的原因,燕豪哥应该不会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的。
“
李燕豪道:“姑娘这话……”
盖涵英道:“他老人家对燕豪哥很好,燕豪哥对他老人家也很感激,只这一点就够了。”
李燕豪没说话。
盖涵英道:“我是不是说对了?”
李燕豪迟疑了一下道:“是的,姑娘说对了,我所以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的确有特别的原因。”
盖涵英道:“是什么原因,能告诉我么?”
李燕豪道:“姑娘原谅……”
盖涵英一摇头道:“别这么说,人都有个隐衷的,既称隐衷,那就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不愿勉强强,也不敢,这就跟我不勉强燕豪哥叫我小妹一声……”
李燕豪好不难受道:“姑娘……”
盖涵英道:“我说的是实话,任何事都一样,勉强了总是不太好的……”
李燕豪心一横,牙一咬,道:“小妹。
“
盖涵英娇靥上飞快掠过一丝激动神色,嫣然一笑道:“燕豪哥,我赢了。”
李燕豪道:“对小妹,我永远甘拜下风。”
盖涵英笑了笑道:“燕豪哥,别怪我打破沙锅问到底,也别怪我跟盘问什么似的,更不是我不相信燕豪哥,我总觉得燕豪哥跟杜华夫妻凑在一起,跑江湖卖艺,必有什么用意。”
李燕豪迟疑了一下道:“小妹说对了,不瞒小妹说,我所以这么做,只为查访‘三青帮’……”
盖涵英呆了一呆,道:“怎么,燕豪哥是为查访‘三青帮’?”
李燕豪道:“是的,小妹,我要查明‘三青帮’的帮主是谁,他为什么要用这种念珠作表记。”
盖涵英道:“这跟燕豪哥有什么关系么?”
李燕豪道:“那种念珠是我的授业恩师的信符。”
盖涵英一怔:“怎么,燕豪哥的授业恩师是佛门中人?”
李燕豪道:“
是的,小妹,他老人家正是佛门中人。“
盖涵英道:“他老人家的上下是……”
李燕豪神情微肃,道:“他老人家无法号,自号痴和尚。”
盖涵英讶然道:“痴和尚。”
李燕豪道:“是的。”
盖涵英道:“我怎么没听过佛门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位高僧。
“
李燕豪道:“除了我之外,世人没有第二个知道痴和尚。”
盖涵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燕豪哥,这是为什么?”
李燕豪道:“因为他老人家对这个名字太过淡泊。”
盖涵英道:“
以我看他老人家必是位世外奇僧,必是位智者。“
李燕豪道:“是的,小妹,他老人家的确是位奇僧,不但是位智者,而且是位大智者。”
盖涵英道:“他老人家自号痴和尚,恐怕当世之中没几个能比得上这位痴和尚的。”
李燕豪道:“以我看他老人家应该是近百年来的第一人。
“
盖涵英道:“错非是这位近百年来的第一人,也教不出像燕豪哥这种徒弟。”
李燕豪道:“我怎么敢跟他老人家相提并论,他老人家是神,我只是一个平庸的人,他老人家无所所不通,无所不精,我的所得不过老人家十之二三……”
盖涵英道:“燕豪哥忒谦。”
李燕豪道:“不,小妹,我说的是一丝儿也不假的实情实话。”
盖涵英道:“燕豪哥,以我看,这是一种阴谋的嫁祸?”
李燕豪道:“
可能,我要看看这位‘三青帮’的帮主是谁,他跟他老人家究竟是什么仇怨。
“
盖涵英摇头说道:“那不太容易,就连他的人都算上,恐怕没几个知道总坛在那儿,帮主是谁。”
李燕豪道:“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要凭空查恐怕更难,所以我才想出了这着苦肉计,希望藉着他们能把我带到‘三青帮’的总坛去。”
盖涵英摇头说道:“燕豪哥,那不太可能,他们没理由把你送到总坛去,他们会就地对付你。”
李燕豪笑笑说道:“不,小妹,我有法子让他们把我送到总坛去。”
盖涵英讶然说道:“燕豪哥有什么法子让他们把你送到总坛去?”
李燕豪道:“小妹,这是天机!”
盖涵英沉默了一下道:“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他们把你带得太远……”
李燕豪道:“怎么,小妹?
“
盖涵英微微一笑,笑得有点勉强:“难道燕豪哥不觉得,咱们相聚的时候太短暂,太匆忙了么?”
李燕豪心头一震,半晌才道:“
小妹,我刚才说过,我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的。“
盖涵英道:“
我听见了,我也懂燕豪哥的意思,无如,燕豪哥该知道,有些事情是很微妙的,按说,我认识燕豪哥前后不过一天左右……“
她没再说下去。
李燕豪也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这一阵静默,让人不安,也让人隐隐有窒息之感。
过了一会儿,盖涵英突然打破静默开口说道:“对银姑,燕豪哥打算怎么办?”
李燕豪道:“小妹的意思是……”
盖涵英道:“听你说她没一个亲人,也没一个朋友,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不管怎么说,燕豪哥是杜华的朋友……”
李燕豪道:“小妹的意思我懂,以小妹看我该怎么办?”
盖涵英道:“
燕豪哥怎么问起我来了。“
第七章虎穴探秘
李燕豪望了望盖涵英,郑重地道:“小妹该知道,我很作难,正如小妹所说,无论如何我跟杜华共过事,银姑她又没亲没友,我总不能不管她,可是事实上我又不能让她跟着我,我有我的事,再说那也不方便………”
盖涵英道:“听她的口气,她愿意跟燕豪哥。”
李燕豪道:“小妹,杜华刚死还不到一天,她不该有此想……”
盖涵英道:“我看她有这意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杜华这个人我虽然没见过,但是我听说无论哪一桩,他都不能跟燕豪哥比,再说,燕豪哥也该知道当初她是怎么跟了杜华的,她跟杜华之间根本不可能有感情,那么一旦碰上燕豪哥这么一个人,又在一起那么多日子,她难免会有他想。”
李燕豪道:“我不敢说小妹说的不是理,可是我对她不适合,她对我也不相宜。”
盖涵英道:“这么说燕豪哥是不打算要她?”
李燕豪道:“小妹,我连想都没想过。”
盖涵英道:“那怎么办呢,燕豪哥总该想个法子安置他呀!”
李燕豪道:“小妹既然把她接到家里来,难道……”
盖涵英摇头说道:“那是因为燕豪哥也在这儿,不然她当初是不会到盖家来的,也就是说燕豪哥在这儿一天,她也会在这儿一天,燕豪哥要是那一天走,她绝不会在盖家多待一会儿。”
李燕豪明知道盖涵英说的是实情,可是他想不出个办法来,他皱了眉,而旋即他眉锋一展,两眼之中奇光电闪,道:“小妹,没有工夫让咱们想办法了……”
盖涵英神情一震,站了起来,道:“燕豪哥是说……”
李燕豪道:“我该走了,小妹保重,为我转托盖大哥,也请他保重。”
盖涵英迟疑了一下,陡扬双眉,道:“燕豪哥,别说我不知道羞耻,我情难自禁,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只要燕豪哥不嫌,我愿意等……”
李燕豪一阵激动,道:“小妹,谢谢你……”
突然压低了话声,道:“小妹,喝问一声。”
盖涵英立即扬声喝道:“什么人夜闯盖家。”
只听外头院子里响起了苍劲话声:“三青弟兄一家人,什么人说话,给我站出来。
“
盖涵英望着李燕豪,李燕豪向她递了个眼色,盖涵英会意,开开门走了出去,她出了东屋,堂屋里跟西屋里也相继走出了盖铁腿跟燕惕,安德恭两个。
院子里,一前一后站着三个人,前面那个,是个身材瘦小干瘪瘦的老头儿,年纪有五十多岁,穿一身裤褂,还留着小胡子,打扮不怎么起眼,可是两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犀利的吓人。
后边那两个,左边是那位巡察金元庆,右边是个脸上横著一条刀疤,长像凶恶,神情骠悍的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
就这么三个人,盖涵英出屋便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金爷……”
金元庆一条胳膊废了,凶狠色没了,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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