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吗?”他递到她面前,脸上笑容漾得更大。
望着他仍带孩子气的笑颜,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有些认命地想,这男人──终究是她此生的唯一。
伸手接了过来,扯开封口,拿出调味粉包,她习惯先洒粉,然后,像进行某种仪式,吸口气,在不会破坏袋子的状况下,使力地将整块面捏碎,再把封口握紧,倒转过来左右上下摇动,让胡椒粉平均落在每块小碎面上。
楚麒则跟她相反,他习惯啃一整块的……
喀!喀!嚼面的声音开始规律响起,他先吃了,因此得由她先告白。
她紧紧握住面袋,望着远方的天空好半晌──
“我……只是突然觉得,可能最适合当你老婆的人不是我。”她缓缓道出这次“出走”的原因。
“嗯……”楚麒嚼着面默默听着。
“我想……你最爱的人……不是我!”
“噗!”一口面渣从楚麒口中喷出来,他用像看到外星人的表情瞪着她,半晌才恢复,神情中多了一丝无奈,又啃了一口。“继续。”
“我知道你喜欢过林彦青──”
“……”
“她可以懂你所喜欢的东西,像那个什么数学、理化……她可以跟你谈、跟你讨论,甚至可以跟你一起解决问题,但是我不懂,就像你现在的工作一样,我知道你忙,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忙?看到你累,我好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帮你!真觉得自己很没用!”她用力扭搅着面袋,愈说愈委屈,风水轮流转,为什么小时候她可以欺负他欺负得很过瘾,那现在为什么不能?难道是因为小时候欠的债太多,所以现在才要开始清还……
呜──好不甘心,为什么现在都被他吃得死死,被他牵着走……
气不过地扯开面袋,开始抓起一把面,喀七、喀七嗑了起来。
楚麒吃完了,把空的袋子揉成一团,放进口袋中,免得被强风吹走,成了垃圾。
他默默咀嚼着,也慢慢消化她所丢出的话,他真的是太疏忽了,总以为两人之间许多的感觉和想法相差无异,彼此最懂对方,若不是她这趟“出走”,他不会发现两人之间并非是“零距离”,仍有一大片的未知与盲点的空间。
重重叹口气,正如昱翔说的,他真该好好检讨,不管多亲、多爱的人,心中真实的想法和感觉还是要拿出来分享。
“我不否认,可以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人相处、切磋是一件很棒的事,所谓知音难寻,教学相长……你说你不懂我懂的,可你知道吗?以前教你数学时,让我体悟什么叫做”朽木不可雕也“,常被你弄得快疯掉,心想你真是全世界最笨的女生,凡事都直线思考,不会转个弯,但看到你慢慢领悟、意会,最后终于通了,那样的过程却让我觉得好满足、好有成就感……”
喀七!喀七!
“是的!我承认对林彦青很有好感,就像崇拜偶像一样,觉得她很美也很聪明,但偶像归偶像,没有偶像我可以活得很好,可没了你……”说到这,他陡地闭上嘴巴,突然变得满脸通红。
喀──七!喀──七!冬蓉一颗心陡地提得老高,咀嚼速度变慢,凝神倾听,急欲得知下文。
他深吸口气,吞了口口水。“就像……就像……”说话突然变得结结巴巴。“呃……没……没了……空……空气一样。”说完后,他已满脸通红,这种会让人胃翻过来的话,他还是头一遭说出来。
“噗!”一口面喷得老远,她转过头,满脸错愕地瞪着他,显然这个“第一次”,也吓到她了。
他讷讷地傻笑,心中暗暗喊苦,唉!他真是太少说些恋人间该交换的爱语,冬蓉居然会认为他最爱的人不是她!够离谱的!
套句昱翔说的──女人就是女人,即使面对再怎么理智、聪明的女性,也需要把话说清楚,对自己想认真承诺的女性,除了要付诸行动实践外,也要清楚的用语言表达,否则人心隔肚皮,老希冀对方靠“感应”来明白所有的情感,那是不可能的!
虽然讲出那些话有点反胃,但看到冬蓉的反应,他很庆幸自己说了出来,否则依这小妮子钻牛角尖的思路,她“真的”会相信他最爱的人不是她!
他露出靦腆的笑容,探过身将她唇边的面渣吃了进去……接下来人也没离开,就额头顶着她的。
“我最爱的人是你,从小到现在,都没变心过!”
她下唇微微发抖,目眶泛红。
“老婆!对不起啦!”
眼眸已蓄满泪水,眼泪迅速地一滴一滴往下掉。
“老婆!别哭喔!都是我不好!”
手抡成拳,有一下没一下地推打着他的肩。
“好啦!让你打,你气要消喔……老婆,都怪我没跟你讲清楚,别哭了啦……嘎?你……你……”
喀七声响起。
“你……怎么边哭边吃科学面?这样会把鼻涕吃进去啦!”
又是一阵风吹起,夹带着喀七声、男人低哄声和轻轻的吸鼻声飞奔而去──
蒙住他的眼睛,不让他见到她脸上的表情,脸颊则紧紧贴着他厚实的背部。
“因为很爱、很爱你,所以希望你可以拥有最好的。”
“因为很爱、很爱你,所以怕自己无法给你幸福。”
“因为很爱、很爱你,所以怕最适合你的伴侣不是我……”
她轻轻道出了隐藏在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她的话随着她的泪,从他的背部深烙进他的心,令他深深一震。
他伸手覆住盖在他眼上的手。
“因为很爱、很爱你,所以想赶快证明自己是个能成家立业的好男人。”
“因为很爱、很爱你,所以想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因为很爱、很爱你,所以以后我都会常常说──我、爱、你!”
拉下那双纤手,将她从身后带进自己的怀中,让她坐在大腿上,然后再次紧握住她。
“因为很爱、很爱你,所以这辈子只想牵住这双手,所以你……愿不愿意回去做我的”牵手“?”
她眸中带泪,嘴角含笑。“……好!”
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终于)嫁给你啦,要不是你问我,要不是你劝我,要不是适当的时候你让我心动……
尾声
“新郎楚麒、新娘秦冬蓉,请站向前来,两位公证人亦站到旁边。”主婚法官站在台中央。“楚麒你愿意娶秦冬蓉为你合法的妻子吗?”
“是的!我愿意!”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喜气洋洋地说道。
“秦冬蓉,你愿意嫁给楚麒为你合法的丈夫吗?”
“是的!我愿意!”穿着乳白色套装的女人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说道。
“行结婚礼,三鞠躬。”
“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当所有仪式完成后,法官面带微笑对着他们说道:“虽说是老生常谈了,但还是要说一次,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能结为夫妻,姻缘石上三生注定,是很深的缘分,愿你们在婚姻中能互相扶持,互敬、互重、互爱,一起白头到老──”
睁开眼睛,有片刻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脑海中仍存有梦中的情境,互敬──噗呼──互重──噗呼──互爱──噗呼──一起白头到老──噗呼──一个好眼熟的男人,穿着法官衣服,对我跟我的新郎说道……
支起肘,一室的粉红──好陌生的房间布置……我在哪?现在的我是在真实世界中还是在梦中?睡意犹浓,模模糊糊思索着,直到听见一道道规律响起的微鼾声噗呼──噗呼──噗呼──
我揉揉眼睛,望向声音来源处,直到看清了你的睡容……脑中拼图才慢慢归位,记起了自己此时此刻身在何处。
微微一笑,啊!原来是你发出的鼾声弄醒了我。
不敢惊动你,小心起身走到浴室,泼了冷水在脸上,此时脑袋更加清楚了。
这儿是我们度蜜月的第一站──一处位在金瓜石,名叫“伊甸园之馆”的爱情宾馆,传说──在这间旅馆的蜜月套房过夜的情人、夫妻,会恩恩爱爱一辈子。
看了看腕上的表,此时是凌晨三点多,从我当众宣布愿意成为你的妻,已过了十三个小时……
凝住镜中的自己,昨日那娇羞美艳的新娘妆已卸去,这辈子最艳丽、光彩夺目的妆扮都已成为最动人的回忆,日后想再看,只有从照片和录影带中回味了……
可即使如此,依然觉得镜中的自己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眉梢、嘴角都有掩不住的喜气。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自己永远能如今朝般的美丽。
点了一下镜中的自己,便旋身,带着急切,轻轻地回到了你的身边。
你睡得很熟,完全没有被我的起身给惊动吵醒。
是累了吧,从昨天一大早迎娶、拜天公,至法院完成公证仪式后,又到餐馆去应付宾客,身为另一个主角的你,硬是被人灌下了好些酒……
抱歉,亲爱的老公,因为我是美美的新娘,碍于要表现端庄、高雅的形象,所以没办法喝斥那些硬给你灌酒的“亲朋好友”……知道你完全是硬撑地撑完整个喜宴,看到你送完客后,跑到厕所大吐特吐,可知我有多心疼吗?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记下是哪些人……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不是吗?
噗呼──噗呼──噗呼──
今天真的是累了,可望着你那略带孩子气的睡颜,睡意全无。
终于成为你的妻了……
同床共眠,从小到大,不知有几回了,可今夜却有着“第一次”的新鲜感及莫名的感动。
如果,幸福是有形的,我愿意尽可能去搜集,然后满满的、一大把的送给你……
忍不住地趋向你,偷偷在你的唇上亲了一口……
好爱你喔!在心中大声地说着这四个字,有着浓浓的幸福感。
可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现在究竟是在真实世界还是在梦中?
梦中的一切都是如此幸福,可一旦醒来,发觉一切都只是假的?你的睡颜会不会变得可憎?原本如天籁般的酣声会变成噪音,教人难以忍受?
我忍不住慌了起来……
总是这样的──
每当事情变得顺遂、幸福时,就会开始不安、担忧了起来……
若你知道此刻我心里的想法,必会笑我爱杞人忧天,但你不懂──我习惯把任何事想到最坏的状况,也预设了该怎么处理善后,然后以像感受奇迹般的期待──发现事情没那么的糟糕。
我是傻,也爱胡思乱想,但,唯独一件事就是不敢想……
你知道是什么吗?
那就是──失去你。
我永远都无法做好失去你的准备……
怎么办?
眼睛莫名的变朦胧了,眨一眨,两颗泪珠就这样滴了下来,从手背慢慢滑下融进白色的床单中。
终于确定此刻是在真实的世界中,因为在梦里,不会感觉到泪水的温度。
我朝你偎了过去,迫切地想感受你的温热,你有所觉地动了动,也向我倚了过来,下巴贴住我的额头。
闭上眼,感受在头顶上的呼吸和起伏的胸膛,原本多感的心也再度沉静了下来。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证婚的法官说的话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忆起在法院公证后,前往宴客的餐厅途中,你我在车上的对话。
我说:“百年修得共枕眠,你说──咱们前世是怎么修得这一百年?”
你想了一下,然后笑说:“那故事会很长耶。”
我说:“没关系,说来听听。”
“嗯!在远古时代,我们可能是恐龙,一条是暴龙,一条是雷龙。”
这是什么比方?霎时将我所有罗曼蒂克的想法淋上一层冰。“暴龙吃掉了雷龙?所以欠下生死债?”
“不是!雷龙太大了,暴龙吃不了,有一天暴龙跟雷龙刚好在同一处喝水,结果殒石掉下来,先砸到了雷龙,而在它下面的暴龙侥幸逃过一死,所以这两条原本互不侵犯的龙开始有了交集。”你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的话引发了我的想像力。
我说:“再投胎,一个是富家少爷……”
你说:“一个是伺候少爷的贴身丫鬟,天天伺候他更衣、饮食。”
我说:“再投胎──成了一头牛。”
你说:“另一个成了牧童,天天牵着牛到处吃草、喝水。”
我说:“再投胎──成了一个专敲钟的小和尚。”
你说:“那个和尚是东边寺庙的,另一个是西边寺庙的尼姑,听到东边钟声响了,也会敲敲西边的这口钟,提醒大家该做修行了。”
我说:“北家的俏丫头……”
你说:“南家的俊儿郎……”
最后你唱起了“如果”──
如果你是朝露,我愿是那小草。如果你是那片云,我愿是那小雨……
我俩在车上胡闹了一阵,说得愈恶心,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