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走,他—面想:“看来,八方风雨会永州,有热闹可看了。天南双剑在此地放上一
把野火,湘西八怪全被引来,乾坤八魔也来插上一手,不知是否能将云龙双奇引来?”
水西门的河滩泊了三四十艘大小船只,城门口的码头左右人声嘈杂。有十多艘小舟靠平
政桥系缆,那是游江小客艇。平政桥是通广西的要津,官道向西延伸,经过两里外的西山。
距西门城门口尚有百十步,身后传来了有节拍的“嘿哟嘿哟”每两名扶子抬一篓山货,
鱼贯而来。原来是一艘上游下来的船,正在下货。
他紧走两步,在前面的坡道让在一旁。路侧站着五名栈房伙计打扮的人,见他向后退,
一名伙计不耐地伸手将他向前一拨。
他不曾提防,身不由己向侧挪,不小心撞向第二名伙计,上身一颠。
这个伙计大概是个从不饶人的家伙,扭身手肘一顶一拔,而且脚跟伸出。
他起初不曾提防.等到被第一名伙计一拨之后,已经提高的警觉,岂会再上当?自卫的
本能令他全身起了反应,迅速地站稳马步。
店伙的手肘像是撞在铁柱上,脚反而被他的脚所绊住,立脚不牢,“哎”一声惊叫,扭
身便滚。
这是一处斜坡,店伙这一滚,滚得真妙,骨碌碌滚下水石城滩下的码头,“扑通”一两
声水响。成了落水狗。
方大郎一怔,白语道:“咦!这人怎么存心计算我?”
另四名店伙吃了惊,大感意外,被绊的人无恙,而且有意绊人的人却滚了河,怎不意外?
码头水并不深,下水的店伙狼狈爬起,愤怒如狂地向上奔。一面怒叫:“婊子养的!你
该死!”
方大郎一看不对,一个外乡人在码头上与本地人冲突,有理没理都得倒霉,心知将闹得
不可收拾。他撤腿便跑,奔入了担夫的行列,奔向城门。
“快抓住那家伙。”有人大叫。
叫打声大作,登时便引起四周的应和。
前面的担夫回头一看,看到了奔来的方大郎,一看穿便知不是码头上的人,立即放下货
篓,伸出巨手劈面便抓,喝道:“你给我……”
方大郎不得不自卫,被激得火起,接任抓来的手,大喝一声,扭身便摔。
“哎呀……”担夫狂叫着摔倒,也向下面滚。
前面那位担夫大吃一惊,火速抽出扁担,大喝一声,拦腰便扫。
方大郎一不做二不休,闪电似的抢入,对方的扁担尚未扫到.他已贴身切入,一手拦住
扁担,“扑”一声一掌劈在对方的颈根上,再用手一拨。这位仁兄也倒了。
夺得了扁担,如虎添翼,他不再逃避,把心一横,蓦尔回头,抢到四名店伙,大喝道:
“你们都给我下去。”
不等四店伙有逃的机会,扁担一抡,只听到狂叫声震耳,四名店伙像狂风所催,纷纷地
倒向下滚。
最初下水的是那位店伙尚差四五步方可上来,这时骇然变色,僵在原地不敢上来了。
方大郎用扁担向对方一指,厉声道:“你这臭婊子养的,你敢欺负我外地人,用脚绊我
取乐,绊我不倒你自己却失足跌倒,竟喊打喊杀纠众行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上来,大爷
要打断你的狗腿。”
码头两端的人蜂拥而至,叫喊声大起。
店伙不敢上前,大叫道:“这家伙行凶,快捉住他。”
方大郎突然冲下,伸手便抓。
店伙扭身避爪,一拳反击,反击甚快。“噢”一声响,一拳击在扁担上,痛得毗牙咧嘴。
方大郎出手如电,一手勾住对方的颈子,拖死狗似的向上拖。
上面吼声震耳,五六名担夫五六根扁担攻到。
他右手的扁担左挑右拨,人凶猛地冲啦,如同虎如羊群,六名担夫的扁扔全部脱手,倒
了五名。
“谁敢再撒野。大爷要他死!”他大吼。
吼声如炸雷,奔近人皆感到心向下沉,脑门动炸,情不自禁纷纷倒退。
倒了五名担夫,连滚带爬鼠窜。
人声鼎沸,有人叫:“快让开,八爷来了。”
方大郎不理会,将落汤鸡店伙放倒在地,一脚踏住,插上了扁担,先撕掉对方的上衣,
“啪啪啪啪”先赏了对方四耳光,厉声道:“你这养汉婆养的杂种,无法无天可恶已极,大
爷要拆了你的骨头,掏出你的眼珠,敲掉你满口大牙,看你还敢不敢横行霸道?”
“饶命……”店伙狂叫。
人从一分,进来一个赤着上身的粗壮大汉,双手叉腰人喝道:“住户,不许行凶。”
方大郎虎目怒睁,沉声问:“阁下,你是来讲理的?”
“八爷有话问?”对方大声答。
“不想讲理?”
“捉你再讲理。”
“你贵姓?”
“八太爷姓胡。”
“不姓王?你该姓王,便是王八了。”
“婊子养……”胡八咒骂着冲上。
方大郎一声怒吼,抓起店伙来一记“山东大擂”,飞旋扫击。
胡八大惊,向后急退。
“接着!”方大郎怒吼,把尖叫着的店伙向前掷出。在惊叫声中,“扑通通”压倒了五
六个人。
他拨起扁担,疯虎般向前抢,分心便捣。
胡八自以为了得,左盘急拨扁担,想斜身切入。岂知手刚拨中扁担,小臂“吱”一声突
然断裂。
方大郎丢掉扁担,揉身枪入,“扑扑”两掌劈在胡八的胸口上。
“哎……”胡八厉号着砰然倒下。
抢入一名大汉,,扁担凶猛地迎头便劈。
方大郎手将扁担捞住,手一抖,大汉虎口迸裂,侧冲丈外仰面便倒。他怒从心上起,恶
向胆边生,扁担一伸,自语道,“一不做二不休,要闹就大闹一场吧!”
他正要冲入人丛,蓦地河下传来一声银铃似的悦耳娇喝:“壮士请手下留情。”
接着,是另一个清亮的口音叫:“再打要出人命了,施主息怒。阿弥陀佛!”
他只感澎湃的气血神奇地静止下来,灵台一清,放下扁担徐徐转身向上看。
河下泊了一艘中型客船,但在潇湘两河之上,已算是相当大的华丽客船了。舱面上,站
着一位慈眉善目年约花甲的老尼姑,身材中等,在匀称的五官中,仍可看到昔日的风华,灰
袍飘飘,手扣念珠,含笑向上注视,依稀有出尘之概。
老尼的左后侧,站着一位美得令人目眩的少女。三丫髻馆了三朵珠花环,白玉耳坠温。
莹洁光润的瓜子脸蛋红馥馥,春山眉下那双亮晶晶钻石般明亮的大眼睛,罗衣胜雪,衣裙飘
飘,一身白,白得不杂灰尘,白得不沾丝毫俗气。
山清水碧,白裳,她显得那么鲜明,那么脱俗。
他似乎看到了一道眩目的光华,看到了黑夜中的一盏明灯。
他屏息住了,下意识地丢了扁担。
“这位姑娘不是人,而是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他戾气全消,心潮汹涌池想。
少女的后面,是两名十分出色动人的十四五岁小侍女,和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仆妇。
除了老尼姑只外,主仆四人穿着并不华丽,佩饰亦少,没有珠光宝气相衬,但予人的印
象是清新脱俗,贵而不华,高贵阳雅的风华令人自感形秽,高不可攀不敢亵渎,甚至令人不
敢正视。
他吁出一口长气,平静地说:“在下并不想逞血气之勇,这里确是需要一位讲理的人。”
老尼不住颌首,和蔼地说:“贫尼已目睹一切,施主已尽了力,但……”
“在下不再与他们计较,大师尽可放心。”
“施主可否上船一叙?”
“不敢打扰,谢谢。”
人丛有了动静,一名大汉排众而入,惊道:“咦?那不是方大郎方爷么?”
方大郎闻声转身,笑道:“原来是徐师父,也想向在下出手么?”
徐师父是唐二爷唐安所带领二客栈六武师之一,赶忙抱拳行礼欠身恭敬地说:“方爷言
重了,在下天胆,也不敢得罪方爷,在下听说有人在码头闹事……”
“贵码头的人真凶,在下路经此地,平白无故有人叫打,如不是在下略识武技,恐怕早
巳被打死了。”
徐师父怪眼一翻,环目四顾,沉下脸问:“睡挑起的?站出来给我看看。”
众人变色后退,没人做声。
“是谁?还要我请你出来么?”徐师父沉喝。
一名扭夫脸色苍白地说:“是茂源栈的五位伙计。”
“是蔡四那几个人?”
“是……是的。”
“他们呢?”
“被打伤了,走啦!”
徐师父哼一声,向方大郎说:“方爷,请随我来。”
“徐师父的意思是……”
“方爷,你昨天救了三栈的人和货,其中就有茂源的人货在内,他们竟然不知感恩,今
天居然敢在码头上恩将仇报向你递爪子,我们找他讨公道。”
“算了,在下不愿追究。”方大郎泰然地说。
徐师父吁出一口长气,堆下笑道:“三爷昨天曾经派人打听方爷的下落,可惜毫无消
息,总算让兄弟我着了,走,请至敝栈小坐。”
“这……”
“三爷思念殷切,方兄务请屈驾。要不兄弟就派人去通知三爷……”
“好吧,徐师父请领路。”
两人来到了泰和栈;消息立即传遍六家栈房,首先赶来招唔的是茂源栈东主蔡熊飞。
蔡东主人才一表,年约半百,倒是个爽直人。
唐安听说来人是方大郎,急急出迎长揖地行礼,欢天喜地将人引至客厅,立即派人至内
堂请东主堂叔唐鸣远出厅会客。
唐鸣远年已半百,精壮结实像貌堂堂,闻报急步出厅,一看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人,反而
楞住了。
唐安赶忙替两人引见,说:“叔叔。这位便是帮助我们吓退笑无常的方兄方大郎。如果
不是他用机智激起贼人火拼,我们三栈的人恐怕凶多吉少。”又向方大郎说:“这位是堂
叔。兄弟返店之后,将昨天的事禀明,家叔立即四出派人寻访方兄的下落,以便亲迎致谢。”
唐鸣远含笑肃客就座,亲自接过仆人送来的香茗奉上,兴奋地说:“方老弟昨日仗义相
助,思比天高,区区因不知老弟的去向,未能亲自谢意,正深感不安呢。舍侄年轻识浅,而
李师父却又刚愎自用,居然只顾自己逃命,没将老弟台请至小店,真是不识大体,老弟台在
何处安顿?”
“在悦来客栈……”
“哎呀!你怎么住到那么偏僻的小店去了?难怪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安侄,快带人去将
方爷的行李取来。”
“唐东主……”
“在下此地倒还宽敞,委屈老弟暂且安顿。”
“不!唐东主……”
唐鸣远呵呵笑,抢着说:“请不要叫我东主,托个大,我称你一声贤侄,不知有否不
妥?”
“唐叔,不是小侄不愿前来打扰尊府,而是客店中有一位落难的旅客,需要小弟照
顾……”
“那还不简单,一并将他接来了。”
“唐叔……”
“如果贤侄认为我这人尚可相交,便请不必客气,客气太过份便是矫情,请恕我言粗人
口没遮拦,我是诚心的,请看在……”
话未完,厅外笑声震耳,有人叫:“好啊!老唐,你就把大恩人往屋里一藏,也不派人
知会一声,你是何居心?”
唐鸣远离座迎客,笑道:“熊飞兄,贵客刚刚请到,你穷叫什么?来,见过方贤侄。”
又向方大郎说:“这位是茂源栈的东主蔡熊飞,倒是个直肠宜肚的莽汉。”
蔡熊飞一怔,讶然问:“什么?你称他为贤侄?你这老囚从哪儿攀上的亲家?喝!邪
门。”
唐鸣远仍在笑,说:“你别少见多怪,方贤侄最多不过及冠之年,而我已五十开外的
人,为表示亲近,托个大称他一声贤侄,有何不可?”
蔡熊飞怪眼一翻,似有所悟地说:“老狐狸,你心怀叵测,没安好心。”转向方大郎长
揖为礼,笑道:“区区蔡熊飞,刚才伙计们在江边冒犯恩公的虎驾,多有得罪。区区已令管
事在店中备宴披红,为恩公陪礼,等会儿务请移驾敝店,不胜荣幸。”
方大郎感到有点面熟,笑道:“蔡叔,这件事不提也罢,一些小误会,惊动街坊反而不
妥,再就是如不见弃,称小侄的姓名可也,恩公两字,叫得太过生分啦!”
“那……那么,委屈贤侄了,等会儿……”
唐鸣远一蹦而起,怪叫道:“老蔡,你是什么话!人可是我请来的,你居然耍花枪要从
我屋子里将人请走,是不是欺人大甚?不行,你请得起客,我就不如你不成?你少打如意算
盘。安侄,快去店中将方贤侄的行李取来,快!”
方大郎赶忙说:“两位大叔请听我说,不瞒你们说,小侄在店中有了麻烦……”他将落
店后的经过说了,最后说:“为了管闲事,小侄招来了这些麻烦,那姓丁的是湘西八怪神偷
丁彪的儿子,没替他将病人治好,他怎肯放我走?而迫我合作曲九阴丧门的爪牙天狼钟离
奇,又岂肯善了?八卦道人显然也不认栽,后果难以预料,这些穷凶极恶的江湖凶魔,手段
残忍恶毒,你们有家小时生意人,决难与这些妖魔鬼怪对抗的。因此,你们的盛意,小侄心
领,小侄必须静下心与他们周旋。”
所有的人,皆脸色大变,心惊胆跳。唐鸣远一咬牙,说:“我已料到咱们湘南将遭大
劫!永州府必定首当其冲,巨变将生。既然他们威胁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