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城临水而居,浩荡的江水和连绵的群山将回春城小心地包围起来。这里是她的童年,是那个曾经还不是魔女的她所生长的地方,这个小山坡也是她每次趁母亲接客溜出来玩耍的地方,面对着日夜流淌的大江,总会觉得所有的烦恼都将被汹涌的江水给带走。
江水中可有她母亲的尸骨?疯掉的母亲为什么会来这个土坡?面对江水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落水而亡?
不过这样也好,让江水帮她洗得清清白白的,下辈子不再受苦了。
东伯男在她身后晃了许久,叹气道:“微澜妹妹,你不是想跳下去吧?”她看了许久,不晓得是不是在计算跳下去的角度。
横了他一眼,她继续向前走了一步。看着这样浩荡的江面,她忽然有种重生的感觉。
她忍不住轻声问自己,“现在重新开始会不会太晚?”
“不会晚,”东伯男连忙出声,“现在回去吃饭刚刚好。”打扮了半天,又走了半天的路,他现在真的饿了。
段微澜真的非常想打人,却只是无语地望着他。
而他被看得有些心花怒放,抓住她的手深情地道:“我知道这儿风景很好,微澜妹妹定是想和我在这片山景水色中增进感情,可是饿到了你,我会很心疼……疼——疼——”
她毫不心软地抬脚将他踢下山坡,在一连串的滚动中,东伯男话中的最后一个“疼”字,断断续续的越滚越远,越滚越长……
不带怜悯的看着他滚下去的身影,忽然觉得人生真是充满变数,每个人都无法预料下一刻会遇到什么?就像那个总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孔雀一样,他有些疯,有些傻,但却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那样的人或许才是最适合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
忽然,她不想死了,就这么活下去吧!即使不能出人头地,那么隐姓埋名不也可以让过去永远死去吗?蓦地心里又是一紧。这个念头她不也曾经有过吗?只是林清音死了,却成就了一个段微澜。
烦躁的情绪忽然充斥心头,她转身就想离开,可迈出去的脚步不知怎地却迟疑起来。
东伯男这人实在太奇怪了,他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而且每次出现还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简直像个甩不掉的祸害。
她对他的屡次相救确实很感激,甚至有点动心,但如果这么频繁的被同一个人救,所有的理所当然也会变得奇怪起来吧!
他到底是谁?
顺着山坡一路滚下的东伯男被一棵树给拦下,结果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镜子查看自己完美的脸蛋是不是有所损伤。
“还好,我的脸还是这么迷人,就是头发乱了点。”端详片刻,他才满意的收起镜子,拨了拨不存在的刘海,开心的站了起来,然后开始掏出梳子准备重塑完美男人的形象。
段微澜此时快步走来,正好听到他的话,她语带讽刺的说:“那是因为你的皮厚!”所以怎么也破不了!
不过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何只是皮厚,简直就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所以东伯男听了她的话根本不痛不痒,因为他那些兄弟不但嘴巴毒,连拳头都比段微澜狠上许多倍,磨练出来的筋骨和脸皮自然是不必说了。
可此时他竞面色如上,一脸几近崩溃,“我的梳子,我那价值连城,千古独一无二的白玉梳呢?”一定是刚才滚下来的时候弄丢了。
抓狂的东伯男惨叫着就要冲上山坡寻找爱物,不料却被树枝连连绊倒,看得段微澜直想翻白眼。
这样一个男人如何想像他高深莫测的样子呢?
她伸手拿出一个东西晃了下,“你别乱叫了,梳子在我这里。”
他欣喜地转身看过来,对着梳子感动地扑了过去,“微澜妹妹,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哎哟!”
飞扑而来的身子被她灵巧的闪开后,又往山坡下滚去,最后趴在地上含了一嘴泥。
“为什么……不给我?微澜妹妹你……”控诉的眼神看着她,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已经彻底毁在这狗吃屎的姿势上,脸上沾满细碎的泥上和草叶,头发上还插着几株草。
段微澜懒得提醒他,仅是稍稍退后一步,举起梳子问道:“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才还给你,而且不许装疯卖傻!”
他眼神闪了下,笑嘻嘻的在地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傻一斤卖多少银子,我为什么要卖?”
“你……”她被他的话气得脸色微白,随即却又冷笑一声,“你一定是在装疯卖傻,刚才找梳子找得那么急切,现在怎么不在乎了?”
随意用袖子擦了擦脸,他站起来伸个懒腰,再无聊的打个又深又长的呵欠后,才对段微澜眨眨眼,“我不在乎是因为微澜妹妹拿着梳子,这代表梳子是我俩的定情信物啊!”
恶——她就像丢烫手山芋一样把手里的梳子给丢回去。什么定情信物!这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东西,不知道这个花心萝卜从哪个女人那里拿回来的,还有脸跟她说什么定情信物。
东伯男拿到梳子便忙着整理头发。说真的,他梳头的样子真的很美,一个男人被冠上这个词该是令人觉得厌恶的,但到了他身上却完全不是这种感觉。
而且,他对着镜子梳妆的模样有种很奇怪的熟悉感,仿佛和多年前看母亲梳妆的感觉一模一样。
发现她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他连忙嘻皮笑脸地凑上前去,“微澜妹妹,你是不是担心我受伤,所以才来找我呀?”
她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身,暗嗤顶着这么一个好皮囊,给他却是暴殄天物。但即使是这样的他,配她也是糟蹋了,想到这里,便淡淡的开口,“我要走了。”
“好啊,我也饿了……”他一甩扇子就要去拉她的手。
“我的意思是永远离开!”她猛地把手抽回,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不要武功了,就当作是报应吧!你我从此各不相欠,我用我的武功抵你救我的恩。”
东伯男呆愣许久,好半晌才得以开口并好奇道:“你能去哪儿?”
眼神黯淡下来,她语气幽幽恍如极不真实,“天下之大,总该有我立身之地,我会找个平凡老实的男人,生个孩子,安稳度过一生。”
无论是工于心计的林清音,还是杀人如麻的段微澜,她都不想做了。
他惊讶地看着她,然后掏出扇子敲着额头思索,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缓些日子,我还要跟朋友们说一声。”
嗄?他们的对话怎么有点怪异?!
她愣了半天才明白他误会自己在邀请他一起隐居,当下满腹离愁又被破坏得一滴不剩,最后只能无力地摇头,“真受不了你款,我是要自己走啊,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想始乱终弃?”他往后踉跄了几步,眼中满是被遗弃的楚楚可怜。
对他的控诉,她立即火气直冒地回吼,“我什么时候乱了?!”再乱说,小心又一脚踢得你当球滚。
可他仍一副凄楚地抚着脸说:“在马车里你摸过我的脸……”
她的脑子又开始混乱起来,想了半天,终于明白他指的是当时她掴他的一个耳光,顿时怒火中烧,“那叫摸吗?那我把你捆起来,不是该叫非礼你全身了?你我独处一车算什么?你老摸我的手又该怎么说?”
东伯男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我们之间一直都是这么摸来摸去的啊,那我们都该对彼此负责到底了。”
段微澜别过脸猛吸了几口气,可一肚子的气怎么也消不掉,惹得她猛踢树干泄恨。
他知道这次她真的气疯了,于是更加小心地陪笑,“要不……哪天把俗礼给办了……”
她恨恨地转身,口无遮拦的说:“你连自己都养不起了,凭什么娶我?”这话很伤男人的自尊,可这家伙的脸皮比常人都来得厚,应该也没什么感觉吧。
“哪有?”东伯男委屈的大喊。他可是家财万贯的!
她不置可否地打算离开,一边走还一边讥讽他,“你若是能在一天内拿出一千两银子,我就相信。”
闻言,他立刻掏出一张银票给她,“你看。”
是钱家银庄的银票!她大翻白眼不屑地冷哼,“女人的钱你也有脸拿来向我炫耀?”然后绕过他继续走。
“那……我在一天内赚一千两银子给你看如何?”他小跑步地跟在她背后讨好建议。
段微澜加快脚步,不感兴趣地疾速前行。
“赚两千两,而且是赚男人的银子。”
继续走,仍然不理他。
他连忙冲着已经定得有段距离的段微澜大喊,“赚三千两,赚男人的银子,而且保证让你笑得很开心!”
她停住了,转身看过来的俏脸带着一丝好奇。
“一天?”
他以扇子击手,保证地点头,“一天!”
其实看一只孔雀能不能赚钱根本毫无意义,因为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和他在一起,但段微澜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被他那句“保证让你笑得很开心”的话给打动了。
她有多久没开心得大笑了,记忆中好像一次也没有过。以前有时会为自己的计谋成功而笑,但那种感觉不是开心,而且那样的感觉一点也不开心。
东伯男算是她人生里出现过最奇怪的男人,他离奇地出现在她眼前,害她也救她,像是一只猫在逗着老鼠,不断玩着捉了又放,放了又捉的游戏。面对他,恨,恨不起来;爱,又不敢放手去爱。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不断逃避,可此时的她为什么会和他来到这个地方,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富丽堂皇的屋子中,一排朱漆红木椅,东伯男和段微澜在最靠近主人的右边位置坐着,两人中间的小几上放着上好的铁观音。
许久没到过这样的富豪之家,她显得有些不自在,尤其他们来到这儿的原因实在离谱。
当时东伯男带着她在街上走,每走过一户大户人家,他就会重复的问她一句,“来这家打劫如何?”这话说得太不可思议,所以她每次都只能吃惊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直到他们定到最后一栋房子,她终于忍不住,不等他开口就直接点头说:“就这家吧。”眼看都过了两刻钟,他不紧张,她都替他急起来。
结果他站在大门口,直接喊道:“天下第一神医来了,免费替人诊治。”
话语方落,果然立刻被请了进去,毕竟不管真假,没人会拒绝不要钱的神医。
等了片刻,秦老爷匆忙的走了进来。才看到他,一双眼睛立刻露出光彩,一脸感动的走上前去。
“东神医,真的是您吗?”
只见东伯男得意地甩甩扇子,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只差没把尾巴翘起来得意地摇几下。而这些看在段微澜眼中,只觉得他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而秦老爷还在激动地感慨,“早闻神医医术天下无双,今日老夫听说神医欲免费替人诊治,便连忙将你请了进来。”
他当真要免费诊治?她有些惊愕地看着身旁的“小人”,实在看不出他还是个善心之人,原来孔雀也是可以有良心的。
放下茶碗,他有些不自然地说:“好了,府上有谁需要诊治,请说吧!”
秦老爷恍然大悟的将他请到后院,段微澜也被当成上宾般的请了进去。
走在后面,她禁不住小声问道:“你有那么善良吗?”
东伯男小心地用扇掩口回覆她,“我本来就很善良,但最后那些人还是会努力给我……”
还没说完,秦老爷那肥胖的身影又冒了出来,悄悄把他拉到一边,“东神医,一会儿再帮我看看好吗?”
段微澜趁机打量了下周围环境,却不经意看到花园一角有几个女人正在偷偷往这儿瞧来。她轻悄悄地走了过去,那些下人并不阻拦,等她靠近才看到是几名衣着华美的女子在偷看东伯男,个个含羞带怯,就连她站到她们旁边都没发觉。
“东公子真好看啊……”一个女子梦幻般地叹息了一声。
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东伯男现在的样子的确不错,可她们怎么知道他来了?
“公子的香气也如传说中那样美妙……”另外一个女子也梦幻的接道。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奇特的玫瑰花香,任何人闻到这个味道就知道他来了,难怪他死也不肯丢弃香囊,原来还有这层原因。
所以这一路她让东伯男易容其实也没什么用,因为他身上的味道早就出卖了真实身分。她的表情霎时变得有些铁青,暗恨自己被人耍了这么久。
东伯男朝她走了过来,“澜澜,澜澜你在这里啊。”下一秒在看到几个躲在花墙后的女子时,连忙收住脚步,甩甩早被他放下的刘海,外加摆出几个招牌姿势,顿时引得女子们一阵小小惊呼,你推我我推你的都想上前和他说话。
她冷眼看着,嗤笑一声说:“你的名气很大嘛!”说完,便不是滋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