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则有点气愤,她讨厌自己动不动就脸红,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闷热了。
冷魁不解而又饶富兴致地看着暖暖的双颊,她似乎特别容易害羞,这令他觉得有趣,他从没见过这么容易脸红的人。
“我们也该回去用膳了。”桑乾出声道。
“是啊!”其他人也附和,四人一块站起来,向冷魁颔首后,随即走出穹帐。
沉默笼罩着暖暖与冷魁,就连星夜也趴在桌下动也不动。
暖暖绞紧双手,深吸口气,“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她低声问。
他摇头不语,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喜欢说话,是吗?”她抚着桌下的星夜,如果她再这么紧张兮兮的,可能会把双手绞断。
冷魁金色的眼眸闪了一下,回答:“我不习惯和人谈话。”自从认识她之后,他的话似乎变多了。
暖暖讶异道:“你也不和家人交谈吗?”
“我没有亲人。”他淡淡地说。
她摇头,“我不懂,你怎么会没有亲人?每个人都有家人才对。我以为你和冷敖领主有亲戚关系,你们都姓‘冷’,不是吗?”
“我没见过他,我只是承袭他的姓。”
“为什么?”她困惑道。
他耸耸肩。
“对不起,我无意刺探。”她感觉他不喜欢谈论这件事,“谢谢你今天为我说话。”她换个话题。
“不用谢我,只要记得你欠我一份人情。”
“我知道,可是我很怀疑,我能为你做什么?”她蹙眉道,“我不能为你上战场,我得承认,我不喜欢杀人,虽然翁朱认为那是光荣的。”
“我不会要你上战场。”他摇头,“而且,你不可能杀人的。”
她对他皱皱眉头,“领主大人,我想你误会了,我得说明我的弓法很准,虽然我不愿意吹嘘,但这是真的。”她为自己狂妄的说词感到难为情,但她真的很擅长弓法,“我不喜欢杀人并不表示我不能。”
他因她的话而露齿一笑,“我很怀疑。”他很难想象柔弱的她如何杀人,或许她连弓都拉不开呢!
“你在取笑我吗?”她皱眉道,“如果你愿意和我比一场弓法,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他不由得摇摇头,他们的对话几近荒谬。
暖暖知道他不相信她的话,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她不再辩解,“翁朱说你们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愿躺在床上死去,这是真的吗?”
“是的。谁是翁朱?”他问。
“他是鹰族的萨满,他对我就像孙女般,是很好的人。我不得不说你们的想法很奇怪,虽然我认为我已经蛮了解你们的文化和习俗,但这点仍让我不以为然。”她摇头道。
“这是英勇的表现。”他点点头,“没有人想老死在床上,那是种罪恶。”
“杀人不是罪恶吗?”她反问。
“那是必要手段。”他冷酷地回答。
她摇摇头,“不是的,但我想,你不会认同我的说法。你恨鹰族吗?”
“不恨,但我们无法在这儿共存,一定得有人退出草原。”他不带感情地说。
“但是——”
“领主。”此刻,门外有人唤道。
“进来。”冷魁道。
处蒙是名还未受训练的十四岁男孩,再过几个月他就会加入军队接受训练,他的面孔和善,但似乎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端食物进来领主的穹帐。
他拿着托盘,上头摆了两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另外还有一大碗烤羊肉。
他走到小桌旁,却没注意到趴在桌下的星夜,一不小心,他踩到了星夜的尾巴,它痛得怒吼一声。
“啊——”处蒙大叫着往后跳,只道底下藏了怪物。
冷魁迅速站起来扣住处蒙的手,用力拉向自己,“小心。”
处蒙差点撞上火架,他被冷魁拉住时,手中的托盘立即翻落,打在冷魁的右手臂上,碗盘碎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处蒙紧张地直嚷着,“我马上收拾干净。”他立刻弯身捡碎片。
“别碰。”暖暖喊道,她也已站起来,“小心被割伤。”
星夜这时也已从桌下站起,它对着处蒙咆哮,吓得处蒙不敢乱动。
暖暖命令道:“星夜,安静,坐好。”她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小男孩,“别怕,它不会伤害你的。”她蹲下来收抬碎碗,手指却被洒在地上的肉汁烫了一下,她急忙将手放入嘴中,“好烫。”
她像想到什么似的看向冷魁的手臂,惊呼一声,“你烫着了。”他右手臂的袖子全湿了。
冷魁只是甩甩臂上残留的肉汁,皱紧眉头、她站到他身前,想撩起他的袖子,却突然又改变主意,伸手探向他腰间的匕首。
他敏捷地扣住她的手腕,“我只是要割开你的袖子。”听了这话,他才放开她。
“我没事。”他摇头。
“别说这种蠢话。你被烫伤了。”她有些生气,拿起他的匕首割开贴在他手肘上的袖子。
他对她的说词,挑起双眉,从来没人敢说他蠢。
暖暧回身对仍坐在地上的处蒙道:“快去拿一大桶的水,快点。星夜,坐好。”
星夜仍对处蒙虎视眈眈,处蒙被吓得不敢动,一听见暖暖的命令,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我去拿水。”处蒙紧张地喊。
暖暖看着冷魁红红的手臂,不由得惊喘一声,“老天,你起水泡了。”她担心地注视他。
“这没什么。”他觉得她太小题大作了,比这严重好几倍的伤,他也没放在心上过。
“别说这种蠢话——”
他扣住她的下颚,“别再说这个字!”
“我无意对你无礼,大人,可是你的态度让人气愤。”她直视他。
“你希望我为这种小伤大呼小叫?”他皱眉。
她为他的话微笑,“当然不是,我只是希望你别这么漫不经心的。”她很难想象他大呼小叫的模样。
“水来了。”处蒙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他提了一桶水,水花还溅出了些许。
他将水桶放在冷魁面前,暖暖示意冷魁蹲下,她将他的手臂浸在水桶中。
“对不起,对不起。”处蒙愧疚地站在那儿直道歉。
暖暖觉得他好像快哭了,遂道:“这不是你的错,别在意,领主大人不会怪你的。”她看着冷魁。
他知道她话中的请求之意,遂道:“别再犯了。”他可不希望他的部下如此鲁莽。
“不会的。”处蒙保证道,才破涕为笑,蹲下来收拾残局。
暖暖掬起水泼着冷魁的手肘部位,因为水桶太小,他的手臂无法完全浸入。
冷魁觉得够了,他想站起来,“不行,再一会儿。”暖暖的双手压着他的肩膀,这才注意到他左边的脖子似乎也溅到了肉汤,有些泛红。
她摸摸他的脖子,冷魁反射地拉开她的手,他的眼神是警戒的。
“你的脖子也烫着了,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她柔声道。他防备的眼神让她联想到星夜,她知道动物是不让人碰咽喉的,除非是信任的人,因为那是他们的致命要害。
他凝视她许久,才轻轻放开扣紧的手。
暖暖浅笑着将湿润而略带凉意的手覆在他的脖子上,她温柔的抚触让他一震。他沙哑地道:“够了。”拉下她的手。
“可是——”
“我不碍事。”他站起来,顺手拉起她。
他起水泡的手臂让她蹙起眉头,“别弄破那些水泡,否则会感染的。”她叮咛道。
她似乎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小孩,“我知道该怎么做。”他强调。她站得如此近,以致他又闻到她淡淡的香味,他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
“你连上臂也烫伤了!”她这才注意到他手肘以上大约一寸的地方,皮肤泛红,她卷起他割破的衣袖。
“那是胎记。”他回答,他的上臂有个巴掌大的红色胎记。
她吁口气,“还好。”她的脑中闪过一些零星的片段,但一闪而逝,她也没放在心上,转身想帮处蒙收拾碎片时,却滑了一下。
冷魁迅速环着她的腰,暖暖惊叫了一声,“真可怕!我竟然踩到羊肉腿。”她仰头看他,对他愁眉苦脸。
他却回她一笑,她那假装吐的表情,让他莞尔。
“领主,我再去拿份食物过来。”处蒙已捡完碎片,擦拭过地板。
暖暖这才惊觉她仍在他怀中,她立刻后退一步,却又撞上水桶,好在冷魁即时握住她的上臂,“小心。”
“谢谢。”她迅速站好,双颊又嫣红一片。她今天怎么慌慌张张的?她转头一看,才发现处蒙不知何时已走出去了,星夜则在一旁啃咬掉在地上的羊肉腿。
“你去哪里都带着星夜?”他问,不懂她为何又脸红了。
“是的,我尽可能都带着它,它不喜欢被人忽略。”她忽然想起殷荣,遂道,“狼是如何评断对人的喜恶呢?”星夜从来没喜欢过殷荣,她不知道为什么。
“味道和感觉。”他回答。
“你是说,比较臭的人它不喜欢?”她皱皱眉说。
“不是这个意思。”他微笑道,“这很难解释,喜不喜欢这个人的味道和感觉通常都是主观的,由它自己决定。”
“噢!”她点点头,又想起一个问题,“男人是不是无法拒绝诱惑,领主?‘”
他挑高眉毛,“什么诱惑?”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问这个做什么?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是不是每个男人都像殷荣一样。
“女人的诱惑。”她小声道。
他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问这个?”他真的很好奇,“你想诱惑谁?”他对这个可能性皱起眉头。
“不是的。”她羞红了脸,“我只是纳闷……我……算了,不提这件事了。”她绞紧双手。
“我很好奇。”他将双手交叉在胸前。
她抬头,直觉地碰着他的手臂,“你不该这么交叉双手,会压破水泡的。”
他不习惯有人这么关心他,不耐地摇摇头。“我没事。”
“我有烫伤药在‘飞翔’那儿,它是我的马,我去拿来。”她才走过他身边,就被他抓住手臂。
“不需要。”他摇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只是在想……”她嗫嚅道,“男人是不是……嗯……喜欢……”
“领主——”处蒙冲进来,打断暖暖的话。
暖暖吁一口气,冷魁却不高兴地皱起眉头,他正想听暖暖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他不由得怒声道:“什么事?”
处蒙慌张地喊:“乌苏长老咳血了。”
暖暖观察躺在床上的乌苏长老,他年近六十,满头灰发,但面貌枯槁,脸上皱纹很多,形容樵悴,原本强壮的身体,而今却是瘦弱,且盗汗、咳血。
暖暧又细察了一会儿,这才宽心。乌苏长老应是痨瘵(肺痨),幸运的是,病情仍算轻微,如果早点医治,痊愈的机会很大。
乌苏长老的四周站满了人,有其他四位长老、雪姬、冷魁、暖暖和乌苏的家人,暖暖并没有去细听其他人在说什么,因为她正忙着诊察乌苏的症状,当她回神时,雪姬正好开口说话。
“今晚我将跳神治病,乌苏长老的病应是恶魔为厉。”她斜了暖暖一眼又道,“我认为这是因为咱们得罪了祖先神灵,所以神发怒了。”
“怎么会呢?”乌苏的太太问道。她是个矮胖的妇人,满脸忧虑。
“因为长老们决定移动冷敖领主的骨灰坛,所以祖先生气了。”雪姬冷声道。
长老们全都倒抽口气,面面相觑,“这……”
暖暖不由得皱起眉头,“不是这样的,乌苏长老只是得了痨瘵,若及早医治,很快就会痊愈。”
暖暖知道在崇奉萨满信仰的民族里,人们总是把生病或灾祸归咎于神鬼的责罚或侵扰,而由萨满跳神驱鬼祟,在萨满信仰中,有超自然的一面,也包括零碎的医疗知识。
但总体而言,几乎都是靠萨满跳神治病,例如以烧红铁器治病,就是萨满的一种巫术,虽然在她看起来是有些野蛮,但那毕竟是他们的信仰,她不能妄加批评。
可是,雪姬却将此归咎于祖先的愤怒,她只好出声反驳,她不想长老们答应她的事又反悔了。
“这是我们狼族的事,没你说话的余地。”雪姬不客气地说。
“她是我的客人。”冷魁的声音犀利地像把伤人的剑,虽然他根本没有提高音量。
雪姬握紧拳头,怨恨的眼神让暖暖打了个冷颤,她靠向冷魁,挺直背脊,心里提醒自己她不能示弱。
“暖暖姑娘懂得草药?”站在冷魁左手边的登利问。
“是的,娘从小便教我草药之理。”暖暖颔首道。
“我记得芷兰和芷梅姑娘也都会,是吧?”桑乾道。他站在登利身边,再过去是颉索长老。
“嗯,我们世代都只传女脉,娘在城里是很有名的大夫。”暖暖道。虽然娘身为城主,但她只对研究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