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晃到这一天的下午,他们终于到了郑州。
还没想好
吴三省不愿多耽搁,下了火车,就直接找到往北走的汽车,拉着解连环上去了。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太行山南段,靠外延的地方也算是附近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找车并不困难。
那时候公路不怎么像样,车开得也糟糕,入夜的时候,算是到了地头,他们二人也就像普通游客一样,找家小旅馆住了下来。几个小时汽车坐下来,解连环的骨头都快颠散了架了,进房间就往床上一扑,再不肯动弹。
吴三省也坐上自己的床,摸出不知在什么地方搞到的太行山的地形图,凑在灯下面研究起来。当然,对于解连环可以休息了而自己还要工作的事实,他确有一些微词,但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总比他手舞足蹈地过来添乱要好。
即使休息的时间更短,但早晨吴三省仍然可以比解连环更清醒。他收拾妥当的时候另一个家伙还缩在旅馆被子里,凌乱的黑发下面的眼睛依然紧闭着。甚至在走了十五分钟山路后,吴三省依然不确定解连环是否真的睡醒了。当然,走着路睡觉,这也是一种本领。
解连环觉得很新鲜,的确,意识骤然清醒过来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在大山里了。脚下是护林人和猎户的脚踩出来的土路,身边是高大沧桑的树木——树叶已经开始变红或变黄,斑斑驳驳,松鼠在其间探头探脑。
起初的一段路程是很愉快的,和旅行没有什么区别。当他们终于走到小路尽头,也就是连猎户也不会出入的山林深处时,解连环开始觉得疲惫了。身上的行李渐渐沉重起来,吴三省的步伐却没有任何减慢的趋势。他只能咬着牙,逼自己向前走。这与上次的经历大不相同,裘德考的队伍中有足够的人手,解连环不用负担任何装备,团队的行动速度也远不如吴三省这种习惯了单打独斗的人。
吴三省拿着地图,观察着环境,同时还要时不时停下来等他的同伴跟上来。这让人有些不耐烦,但唯一值得鼓励的是,解连环倒是没怎么开口抱怨。
中午的时候,他们在一处溪水旁边停下来休息,解连环没什么胃口,吴三省恨不得把干粮塞进他的嘴里。“不吃饭一会只能更累,别指望我会让你在这睡个午觉。”他很不客气地说。
解连环恹恹地啃着一块饼,情绪不高。吴三省把手垂进沁凉的溪水里,对他说:“我开始是打算在今天夜里就下到斗里去的。”
“夜里?”解连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他不赞同这个主意。
吴三省憋着笑,装作友好地向他解释:“因为晚上山里也许有狼。”
“有狼??”解连环怪叫一声,脸扭成了一团。吴三省在旁边毫无顾忌地笑得差点跌进水里,看解家小子那一惊一乍的德性真太他妈的有意思了。
在路途上,他们花费了比预想更多的时间。太行山一脉,多为断裂岩带,横贯山脉的大裂谷就有八条之多,其间又多是溪水泄流,走起来常要攀上爬下,或者干脆绕几里的远路。
风水上讲究气因形来,而断山不可葬也。即是说,山体断绝,气因而不能接续,山也就成了死穴,不宜选作墓地。但又有一说,这里的断山是专指人工开凿导致的断山,自然形成的又另有他解,这里暂且不谈。总之,他们没能在入夜之前找到墓穴,粽子或狼的选择题中,解连环只得和狼一道住在山林里。
支起帐篷,生了篝火,吴三省要解连环先睡,自己守上半夜。解连环依言进去了,吴三省自己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对面就是帐篷,火堆在中间,橙红色的火苗哔哔啵啵燃烧着,山林里一片寂静。
他点起烟来,刚抽没有两口,解连环就把睡袋拉开了当被子披着,又钻出来了。他绕到吴三省身边坐下,裹紧睡袋说:“嗯,有点睡不着。”
吴三省冷眼看着他,没搭腔。睡不着个头啊,眼皮子明明就几乎睁不开了。看样子是被白天的话吓到,不敢一个人睡吧。果然,坐下不到三分钟,解连环的呼吸声就变得轻柔连绵,明显已经会周公去了。
吴三省叼着烟卷,默默地抽着。看样子也指望不上后半宿能换人值夜,有没有狼他还真不大清楚,不过多个心眼儿总归没错。
那边解连环睡得正沉,但是坐着睡觉姿势不舒服,频频点头左摇右晃。吴三省看着觉得烦心,就揽了他裹得严实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有了个支撑的点,解连环在睡梦中稍微动动,就半倚在吴三省怀中安稳下来了。
深夜的时候气温很低,吴三省就扯开解连环的睡袋,把自己也裹进去,小心着没有惊醒对方。这样子,他倒是也没什么怨言。
这些年吴三省在江湖上也有了一定的地位,道上也被能别人叫一声三爷了,这让他自信心暴增。而解连环无意中露出的一点点依赖,对他来说也相当受用,并不觉得是种麻烦。
在他心里,解连环既然比自己年纪小,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对方就该听自己的话,相应的,自己照顾他也是理所当然。其中包括了作为长辈(虽然明明是平辈)的优越感、权威感还有责任感,这其实也是种很微妙的心理。
解连环很好,睡觉不打呼不磨牙,也不说梦话。软软又暖暖的身体被吴三省权当是个抱枕放在身边。他一觉醒来,毕竟是坐着睡了一宿,身上有些酸痛,但是看着泛了鱼肚白的天边,才想起吴三省大概是一夜没睡。他有些惊讶,偷眼去看,和自己裹在一起的吴三省也正不耐烦地看过来,眼里有些血丝。
“醒了就别发呆了!”吴三省凶巴巴地道。解连环依言赶紧爬起来,心想这吴三省莫不是嘴硬心软,说话时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但真做起事来又挺会照顾人。
解连环很殷勤地独自收拾好了帐篷,想着为了夜里的事道个谢。吴三省正蹲在地上消灭那堆火,别留下什么火灾隐患,解连环走过去蹲在他边上,有些腼腆地说:“吴三省,昨晚谢谢你。”
吴三省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谢什么。你记着,老表我总是为你好的,后面也老实听话就比什么都强。”
解连环认认真真地点头同意。吴三省继续眯着眼睛瞅着他,不得不说,那样子也确实有几分亲切可爱的。
第八章 镇墓兽
吴三省停下来的地方,是个山坳。
远近山峦叠嶂,土色光润,草木茂盛,下有湖泊潭水,有山泉注入,汪凝碧绿。正映照了水深沉则土壤高厚,气冲合则草木昌茂的说法,是个聚气养气的所在。周围主峰高大但是山势平缓,仿若巨大的垂颈老虎,驯服安逸。四周众山朝揖,万水翕聚。
吴三省卸下行李,山坡一侧有很大一块黄土□的地方,明显就是前几年地震时导致山体滑坡的位置。
洛阳铲打下去,七八米后提上来的就是明明白白的五花土了。解连环在一边也握着探铲跃跃欲试。有经验的土夫子,站在这里就能判断出墓穴的方向和大概格局,吴三省便顺手指点了方位,两个人一人一边探土定位,指望着进度能快点。
吴三省就和平常一样,一铲子一铲子打下去,一面记录情况。过了一个多钟头,解连环跑了过来。吴三省停下来,用询问的眼神瞪着他,意思是不快点干活瞎跑什么。
解连环哭丧着脸,摊着满是水泡的手问吴三省:“有没有药膏什么的啊?”
吴三省差点给噎着:“你他娘的可真娇贵,你说我能指望上你点什么?”
解连环不太乐意地说:“这能怪我吗?又不像你是习惯了的。帮我处理一下我还能干,保证轻伤不下火线。”说到最后,他又故意做出嬉皮笑脸的样子来了。
吴三省没办法,只得先放下探铲,拉着解连环的手在阳光下看了看。起两个水泡而已,哪用得着上什么药。他就找了个别针,把水泡挑破了就算处理好了。
“疼就歇着吧吧,反正用不了一两天也就好了。手掌软的跟女人似的,真是没干过活啊你?”
解连环不怎么热心地辩解着:“我家不需要我做活。再说,以后日子长得很,总有一天能跟你似的,一手老茧。”
吴三省不以为然,解连环家底很足,不出意外他这辈子也不需要向自己这样奔波劳碌。而解连环也想不到,他无心所说,在将来的某天竟真的一语成谶。
***
整个古墓的轮廓出来了,吴三省拉着解连环站在一边看,顺便给他指点一下墓道、主墓室什么的。看格局是个两晋时期标准的千乘墓,也就是仅此于皇帝的人的墓葬,比如皇后或者王爷千岁之类的。
解连环默不作声地看了半天,突然说话了:“不对啊,我打的好几个探点都没连上呢。”说着,他手指着主墓室后面的一线。
吴三省听了也纳闷,走过去一看,可不是,至少有二三十米的探点,沿着主墓室向后延伸出去。他蹲下来捻了把打上来的土,没有问题,和前面的基本是一样的。但问题是,一个完整的墓穴格局已经出来了,后面不可能有任何东西,那样的话,这后面当时又是挖了做什么用的?还挖出去那么远?总不会是当时挖错了位置,又填上了吧。
他回头看看解连环:“你刚才就在这些地方下了铲?”
解连环很诚实地点头。
吴三省翻了个白眼看天,解连环每一铲都打在都外面的地方,合着整个探穴定位还不是他一个人干的!
掘盗洞吴三省依旧需要亲力亲为,解连环只趴在边上运运渣土。所幸吴三省淘过的沙子不在少数,也算是个挖洞的熟练工,没花多少工夫,一个斜□主墓道的大约七八米道洞就做好了。两个人精简过装备,一前一后下了进去。
站在墓道里,吴三省把一小截牛油蜡烛点燃了放进最近的烛台,微弱的光晕照出来一个小小的范围。墓道以砖石砌成,两侧绘有壁画。不过由于年代久远长时间的氧化时壁画上的颜色完全褪掉了,现在基本很难辨识。
解连环进了斗就有点转向,分不清哪边是前、哪边是后。伸着脖子到处瞅了一圈之后,他不再动了,握着的手电也迟迟不肯打开,还一个劲地往吴三省身上贴。吴三省纳闷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莫名其妙:“你干吗?”
解连环凑在他耳朵边上问:“你不是说这墓里应该挺干净的吗?”
他说话声音很低,吴三省像是被感染了,于是也可以压低声音反问:“怎么了?”说完,一时间墓穴中寂静无声。
忽然,点着的蜡烛啪地一声,燃得更亮了些。解连环忍不住一个哆嗦,他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前面:“那、那个是什么玩意?”
吴三省一怔,看向墓道前方。在光线几乎照不到的地方,一个黑影隐隐约约正在路的中央。那影子高约一米,像是有人蹲在那里。
但这是个大山之中的古墓,探土时吴三省特意查过,在他们之前绝没有人下来过。那么,这里封闭了上千年的墓穴之中,除了他们二人,不应有任何其他活着的生物。
解连环有点想藏进吴三省背后,却又不敢挪动。他有些僵硬地抬头,只见吴三省面容冷酷,带着几分阴鸷。
突然,吴三省劈手拿过解连环手中的手电,推开开关。骤然的光芒让解连环不由得眯起了眼。过了两秒,吴三省转过头来看他,他依旧努力维持着阴鸷冷漠,不过解连环敏锐地发现那表情似乎有些崩塌的迹象。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瞬间就睁大了眼睛。“咦……真奇怪……”解连环讪笑着转过头来:“怎么会有个陶偶在路中间呢。警报解除,警报解除!”
吴三省咬牙切齿:“再一惊一乍你就给我滚出去!”
解连环从包里摸索出另一只手电,拿在手里跑了过去。这回看的可清楚了,那黑影不过是个陶制的镇墓兽,形状似虎,四足直立。和晋墓传统十分吻合。
他随手拍了拍虎头,见没有什么事,便大胆起来。吴三省非常受不了地绕过他和镇墓兽,向主墓室走去。
墓道尽头是一对封闭的石门,也有一些花纹雕刻,但总体看来应该算是朴素了。吴三省打量一通之后,又仔细探听一番,和推测一样,没有任何机关。墓主人地位虽高,但这墓却十分简单。这倒不出乎意料,据传司马家有这么一条家规——是老狐狸司马懿定下来的——为不封不树不谒陵,反正就是提倡丧事从简。思想相当超前。
吴三省这就招呼解连环过来,两人合力,把墓门给开了。
从进山一直到下到斗里来,几乎没有一件事在吴三省的意料之外(当然要刨掉解连环这个不安定因素)。石门一开,他反倒愣住了。
第九章 齐王司马攸
还记得那块镇墓石上写的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