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民不要脸
2003年1月1日 星期四 阴
1
新年过了,又长了一岁,19了。可是我仍被当作小孩子对待。自由和尊严在老师的威严训斥和绝对正确下,已杳无音影了。永远失却了的是那个天真而活泼的我,剩下的只是一个风光不再,孤独寂寞的我。我风华正茂,可我已过早衰老。
生活中到处充满了管束,有比我大一辈的老师和家长,有我同辈的“学生官”们。我已经不会愤怒了,就像一只野狗被驯成了家狗一样,非但如此,我还学会了向主子“摆尾巴”了呢!所以老师对我的夸奖越来越多了,我对他们也越来越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了。化感动为力量,俺的成绩更加稳定在前三名的水平内了,俺已经适应了没有自由的身份,就是这么心甘情愿地当奴才!
生活中的“绝对正确”的权威在向我微笑,好暧昧呀!我就变成了一只自私并自保的鸵鸟了!我把尊严与愤怒揉在了一起,扔进了垃圾堆。
我的生活,放荡!我的生活,放荡!
2
适者生存。我生活在一个尊严超级贬值的国度。高考制度在激烈的生存性竞争中,已经扭曲到了威胁人性尊严的程度。以我的理解力,完全能明白以下两大怪现状:
一、 为什么每年都会有几百万人用自己的自由、甚至尊严去与这场考试作交易。
二、 群体性尊严贬值,竟没人说这是错的。
“一登龙门,身价百倍”,高考是改变身份的有力工具,是天堂甩下来的一条绳子。虽然不合理,但生存权所系,有利可图,所以不会遭到反抗。
人们想通过高考过上一个真正的人的生活,但手段的不正当,能带来目的的正当吗?一个国家的教育如此不尊重人权,那教育下走出来的国民的人权意识,又用什么去培养?争取人的权利,能依靠一个已经出卖过自己的人去完成吗?思之,当一大痛哭!
民不要脸,奈何以“脸皮”惧之?我也是没有尊严的人,我不要脸,“不要脸,才能生存”是这个可诅咒的地方、可诅咒的年代的真理。
3
在新年里,我写首诗来抒发我的豪迈之情吧:
啊!北大,我爱你!
我已经向你飞奔去。
啊!北大,我多么爱你!
我向往你的“财气”和“名气”。
啊!北大,我多么多么爱你!
我不佩做你过去的弟子,你不配做我现在的师长。
2003年1月3日 星期六 晴
关于2002年的一些小随感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中国是自由人最大的不幸。
杜鹃是最爱自由的鸟,如果它被抓住关在笼子里,它会不断地用身体撞笼子,直到血流尽为止。
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是“物质利益至上”原则。它已经被使用到了变态的地步。若一个饿国家外交只剩下了“国家利益至上”的时候,这个国家就已经被冷战思维充满,成为世界上最无耻的国家;当民众生活只剩下“物质利益至上”的时候,那这群民众就又回归到了丛林世界。
李大钊说:艰难的国运产生雄健的国民。我看他太强装乐观了。艰难的国运只会产生卑鄙苟活的国民,倒应该是真理。一个国家一旦开始苦难,仿佛就要苦难到底似的。
把人当作螺丝钉随便拧的社会是一个病态的社会。因为它没有包容的勇气。
宽容的社会为什么形不成?因为总有自以为是的人或集团认为他(们)穷尽了真理,还强迫别人接受他(们)的“真理”。和他(们)不同的便成了异端。
胡适在《日记》中曾引沈从文的小说中话:你要想成功,便得“痞”一点,接着他说:我不能“痞”,所以不能弄政治。所以没有比把政治家想象成大救星更愚蠢的事了。
鲁迅说“专制使人变得死相、冷嘲”,其实专制之祸之烈远不止于死相和冷嘲,而是使人神经质。
不上学的人将来绝对不会是“被虐待狂”。
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们革命起来激情很大,一到建设便激情全无;“口号”起来很有激情,实践起来却又激情全无。原因很简单,一刀杀头远比万刀凌迟来得痛快。所以无缘无故的革命参与者多是懒惰而又奸猾的小人。
个人崇拜之风归罪于小农意识,可太好笑了!你说红,我就说最红;你就说最红,我就说最最红……总之你n个最,我就n+1个最,反正我比你“更革命”,“更效忠”。这种厚颜之事,是“小农”干的出的吗?
天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蜜其口舌,厚其脸皮,黑其心肝,弃其尊严,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民不要脸,奈何以“脸皮”惧之,惟能以财色权诱之。
最英勇的战士应该从指挥刀下骂开去。
可惜我知道它错,但仍置之不理,一错到底,我是卑鄙又苟活的国民,我不得不承认这个身份……
2003年1月4日 星期日 晴
星期天不跑操,可以多睡半小时。可今天我却很累。可能是昨天写《关于2002年的一些小随感》太用力了,所以一晚上都做梦,梦到什么大部分忘了。我只能记起睡醒前的那个梦,那个美梦。我梦到了亦培,我和她紧紧地抱在一起:我闻到了她的特殊的香味,感到了她的温暖。后来,突然惊醒了。半年没出现过的遗精,突然造访,弄得我很尴尬。
今天,一天,我总能感到她正在怪怪地看着我:好像她知道我早上醒来时干了什么似的。我如芒刺在背一般。她的目光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我鼓起勇气看她时,她正在低着头看书,仿佛又故意装作不知道似的。就算当我告诉自己这“全是幻觉”时,我仍然觉得脸发烫。毕竟她是每时每刻都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啊!她可能看出我的窘态了吧?
到现在想来我都觉得奇怪:我昨天怎么会梦到她?我根本没想过恋爱呀。难道是我和她太熟悉了?
幸亏今天是做小测试,不是考试,要不我今天非考砸不可。
2003年1月6日 星期二 晴
“孙主席”文百总是目光炯炯,活像文革宣传画里的红卫兵那样:特精神地把双眼瞪地像灯笼似的。都“后中年人”了,还能有这精神,倒颇让人佩服。
难道是她经常向我们灌输“青春意识”的缘故?要有精神气、要勤奋、不管多么辛苦也要打起精神,一句话:必须激情如红卫兵。我承认勤奋没错,我总觉得鼓动人们“激情”的人一般都应该是阴谋家:因为“激情”太多,必然盲动,必然走向愚昧、狂热。从而鼓动者可以实现自己对这批人的控制。
我们应该怎样勤奋呢?是不是要糊里糊涂地,不分青红皂白地勤奋呢?这不是马克思最厌恶的“异化劳动”吗?马克思不是认为它妨碍了“人的全面发展”吗?这样的勤奋,必须得“有激情”才能做到,所以文百一身作则地“激情”了起来。多么滑稽又可怜的玩物啊!
她只是个意识形态的玩物,只是个名利场里的小人物。她靠教出的“升学率”养活自己,她只是一个压迫的传递者,自身被压迫的同时也传递了压迫。我们都没有办法啊,我们只是不同层次里的被侮辱者和被玩弄者,我只比她低一个层次,多一层被玩弄的机会而已。她被别人的“激情”玩弄了,我被她的“激情”玩弄了。
她现在对我很好,有几次她看到我迟到了,她都替我遮掩过去了,今天还帮我从饮水机里倒了杯水。我“弱在一时”“贵柔守雌”后,她竟把我当好学生了:成绩数二数三,人有老实,并且通情达理。我已经被规范成了标准的好学生“复制品”,被她贴上“名校”的商标小心翼翼地呵护了起来。
表面上的和解局面已经形成并发展成熟了。我爱“孙主席”。他们说我的气质像个“读书人”,中国的读书人不就这样吗:士为知己者死。你只要“知遇”我,我就“理解”你。我知道我的内心在嘲笑自己没原则。可是谁又能说我没有原则呢? “知遇”就是我的原则。(其实,是利己加伪崇高。)
所真的被“知遇”的感觉真好!
2003年1月10日 星期六 晴
今天发生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亦培被地理老师传讯(也即我常说的那句话“党又在召唤你了,刘亦培小姐”),她总是犯低级错误,所以老师就把她召唤了去,进行开导教育。
可她回来却带着一副骄傲的神情,不像以往那样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她告诉我:她今天和孙文百顶了一回嘴,特“过瘾”。正要出教师集体的办公室时,她遇到了文百。文百说:亦培,你怎么就常犯低级错误啊?地理老师都告了你好几次状了……你在干什么?我和你说话呢!
亦培说:我没干什么,我在听您说话呢。
文百说:看你那心不在焉的样子,我真懒得理你!
亦培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文百在背后喊:站住!我还没说完呢,你就走!
亦培说:你“懒得理我”,我还懒得理你呢。
女人勇敢起来要比男人勇敢多了!只不过,后来我给她起草“检讨书”时,觉得有点委屈:她充当了英雄,却让我给她“断后”。
* * *
事后,我教育刘亦培说:人家“孙主席”不过是恨你这块铁成不了钢,为了你好。你竟“懒得理”人家。你做得过分了啊。我现在倒理解“孙主席”的苦衷了,她又何尝不像我们的父母那样使用不恰当的手段在为我们操心。虽然他们的手段包含了:阴谋、暴力、恐吓、仁政、诱惑,但他们的目的却是妄图单纯地为了孩子好。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尊敬父母一样去尊重他们呢?
亦培惊奇地看着我时,我也在思考:KAO!我今天神经了?竟又为自己的敌人做起了辩护!虽然,最近文百改变了对我的态度,常常对我“礼遇有佳”,但我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呢?我是不是太贱了?我对文百也像对父母那样感恩戴德了起来。我知道我是什么人了:谁对我好,我就“理解”谁。
我乱了,我乱了。想不通,想不通。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孙文百和父母都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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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独行人间
2003年1月12日 星期一 晴
“朋友者,以义合也。”以利合者,只是“伙伴”,不是朋友。没有朋友地生活了半年,到现在终于连伙伴了也没了。
文百转变对我的态度后,地理老师、历史老师纷纷“看好”我,对我格外关注。可是我感受到却是更大的敌意。敌意来自我的同学:因为我突然变成了老师的“红人”。嫉妒、不满、猜疑。阿凡,我的饭友、伙伴,也冷落我。我知道我平常的刻薄寡恩与我今天的孤立也有关系。批评、讽刺、挖苦是我的拿手好戏,可是我是对事不对人啊!
现在攻击我“师生恋”的谣言,又在女生里变本加厉地流传开来。为此,我是不是应该呼吁学校“马上把所以年轻教师全部换掉”呢?暴君治下的人,往往人性比较坏,比如贪欲、嫉妒、傲慢、暴怒、懒惰……KAO!这不是上帝的“七宗罪”吗?看来上帝就是针对暴政社会提出这“七宗罪”的?难道不是吗?我可还记得耶苏是怎么上天堂的。
在这个集体里,没有人是“局内人”,一句话:他人即地狱。对我来说,这个地狱还充满了猛烈的毒焰和孽风。从前,我的极端不合作被攻击,现在我的极端合作又被攻击。只是我的性格不合乎他们“平和公允”的容忍范围吗?不全是。我用“他们做得更出格”戳破了他们的伪面,大多数人嫉恨我。因为他们从潜意识里明白了:这个叫“近仁”的人没给我们留下欺骗自己的面子。他既当了婊子,又给自己立了牌坊。而我们只有当婊子的份!怨恨、恶毒、攻讦、冷落、白眼……
现在,只剩下一个单纯的大眼睛姑娘可以做我的交心朋友了。可我从来都不好意思和女生打得火热。算了吧,算了吧。以她的单纯是不能理解我的。
2003年1月15日 星期四 多云
忍受孤独,寂寞生存。
我越发地感到孤独,从某种意义上我已经完全孤立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我无关。(这是我“不争、无为、非攻”和“韬光养晦,徐图大志”的方针所产生的必然结果,在预料中。)没人乐意理睬我,没人真正关心我,甚至没人与我争吵,我既是“都满意先生”又是“独行者”。
2003年1月16日 星期五 晴
亦培说,昨天她向几个女生炫耀她同桌多么聪明时,人们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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