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3月27日 星期五 有风
还好,还好。
今天去医务室了,医生问了问我的症状。她的话让我彻底放心了:这没什么,就是学习太紧张了,而且你的心态也不好。太敏感,牵挂太多,你应该把一切“内存”腾出来交给学习。和学习无关的,不要想。再吃点药,给大脑充足的营养就没事了。
是啊。我大脑的“内存”都被感情占用了,有嫉恨,有不满,有留恋。阿凡怎么进步,那是他的事,我无所谓;现状怎么不合理,那是它的事,我没能力管;她还在恨我,但我不应该愧疚了,不应该再留恋了,也不应该嫉恨阿林。我应该把我的一切全部交给学习。
我停笔了,我要按医生说的做头部按摩了。我不能再浪费时间。
2003年3月28日 星期六 晴
今天新一批被“争取”,被“打击”对象名单新鲜出炉了。“争取”对象是零,而“打击”对象却有一个人,我想不到这个人竟是亦培!
她不理我,我也懒得理她。我又没做错什么!你,自作孽不可活;你,民不畏死,谁还能以死惧你啊?我知道一定你自甘堕落的,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堕落的。我懒得担心你。这是我应该采取的正确态度。不是吗?
2003年3月29日 星期日 晴
“地狱边土”时代到来了。
这块特殊的地带移植到人间,这里将成为天国和地狱中间的特殊地带。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敏感地意识到:我们已经来到了这块激烈竞争着的地方。成功者将得到高考的洗礼,升上天堂;失败者将受不到高考的洗礼,被诅咒,下地狱。“地狱边土”时代注定了是一个“马太效应”显著的时代——强者被塑造得更强大,弱者更加无翻身之日。
现在是成绩定形的前夜,也是变化最大的时刻。“马太效应”加剧了分化,让竞争趋于白热化。人们现在已经开始了冲刺,跟不上,将受到严酷的淘汰。“马太效应”将带来了高四以来最疯狂的岁月。我感觉这日子正在降临。人们天天学习到教室关灯以后才悻悻地离去,人们下课去厕所都是跑步前进的。
我知道,在这时候就是累死也要跟上队伍,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成绩,保住自己不被他人超越。就在这关键时刻,我一定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保证好睡眠,绝不能在睡觉前乱想,而且一定要按医生说的做:按时吃药,睡前做头部按摩。
我不能再写下去了,这是关键时刻;它不允许有任何的个人行为。
2003年4月1日 星期二 有风
今天去听励志讲座。一个严肃的军事教官模样的人主讲的。我对他的演讲比较有微词,我忍不住写一点反驳的东西出来。我认为学校请这样的人来做演讲简直是一个不能再败的败笔了。
此教官是重庆来的。那地方一些富家子弟或多或少地存在“青春期问题”,他们的父母希望通过“教官”建立起来的特殊学校改掉孩子们的缺点。“教官”治下学校的训练方式是“魔鬼训练”。据说这能让问题青少年们更好地适应生活、适应社会。教官一直在暗示人们,只有“魔鬼训练营”才能克服人性的缺点,最大程度地实现对人的完美改写。“教官”津津乐道的这家训练营“魔鬼训练”秘诀,在我看来根本就是野蛮的“规训权力”。“没完成背诵检查就被工作人员用戒尺打、发现做小动作的学员会遭遇拳头‘伺候’、集体休息时间就大声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和收看《新闻联播》”,从这些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魔鬼训练的本质是残酷的暴力和滔滔不绝的“洗脑”。这样怎么会实现对“有青春期问题的学员”的改造呢?(他应该在说谎或者在演戏吧?说不定这个“教官”就是学校请来的一个“群众演员”!人间不应该在有这么奇特的事、这样违背逻辑的事呀。)
如果“教官”所言为真,那么我认为至少有三点是不妥的,是愚蠢的行为。首先,残酷和暴力意味着对人性正常欲望的压抑和贬斥。欲望找不到合理的表达途径,就会让人产生极端的变态心理。那不但解决不了“青春期问题”,同时还把问题严重地扩大化了。其次,残酷和暴力会把正常的人性吞没掉。日本的在二战结束时使用的“神风特攻队”,就是用这种方式“改造”出来的,他们对暴力推崇得无以复加,而对爱和生命则贬低得一无是处。结果本应该享受甜美爱情和美好生命阶段的年轻人走上一条与之相反的不归路。再次,工作人员妄图通过暴力式“革命说教”来把纪律观念灌输到学员的脑子里去,这是最愚蠢的办法。喋喋不休的“洗脑”,功能奏效只在当前,而当学员们知道自己“受了骗”以后他们就会以更激烈的方式对“洗脑”进行“负洗脑”。这时他们可能会把本应该遵守的纪律也看成敌人。这样,问题的危险性并没有解决,相反,它只是自我扩大后进入了潜伏期。我是站在“教官”的立场来考虑的,这就至少有三点不合理了,如果我的立场出发,那缺点就更多了。我认为以残酷的惩罚和严格的纪律来改造“不合规范的人”,并非这家训练营首创。在西方,从18世纪后半期开始,随着酷刑的废除,一种新型权力浮出了水面。这种权力不再以消灭性和否定性为目的,而是以对身体的改造面目出现。在福柯看来,“规训权力”比酷刑更加野蛮,更加不人道,所以他表示:宁愿承受酷刑,也不愿意被权力“规训”。你看,人家西方文明人是这么看的,那我们还能有什么别的看法吗?
重庆那家训练营和父母针对孩子的“改造”是在利用“魔鬼”来塑造孩子身上的“魔鬼性”。这种缘木求鱼的“魔鬼训练”只会把人异化为“魔鬼”,根本无法实现良性改造的目的。学校把这样的“教官”请来给我们“励志”也许不是败笔,而是生花的妙笔!这些SB!~
2003年4月2日 星期三 晴
消息证实了:张国荣死了。昨天是愚人节,我全当“文三”班那些无聊的艺术生在开玩笑,可是想不到这个玩笑是真的。我有点为此伤心,因为我也可以算张国荣半个影迷了。
很多死因中,有一种说法最有趣,也最让我失望——他的死是因为“出不了那部叫《异度空间》的鬼戏”。这部电影我看过,确实很恐怖。它让我心惊胆颤了好多天——我总担心我会像电影中的人物那样被自己幻觉捏造出的“鬼”或“某种恐怖的东西”吓死。这种恐惧是从我们内心发出的,不是外来的东西,所以这更加加剧了观众的恐惧感。据报告,张国荣的死法是戏里的人物死法的继续,还说他拍完戏后,总是心神恍惚,由此可知他是出不了戏,是由于恐惧而死的。
不知道消息是否可靠。我想:很多事,我们不敢做,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可怕。完全是我们自己吓住了自己——恐惧是发自内心的。这种恐惧是自己吓自己,是自己无法超越自己的可悲结果。这种恐惧让人委琐,让人自我束缚,甚至能让人恐惧至死!其实,我们的恐惧只是在恐惧“恐惧”本身。没有什么恐惧能比这种恐惧更能让人屈服。就这样,我们陷入了不可救药的圈子——由于恐惧而恐惧。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反右”、“文革”已经使人们具有了这种恐惧。无声的中国,在恐惧把短暂的喧闹带走后,变得更加无声了。未受迫害的比受过迫害的更加恐惧,于是大家都噤若寒蝉,我们离“高压线”越来越远了。我们已经习惯了已被恐惧压缩到很小的狭窄空间了,我们觉得禁锢、恐惧仿佛已经远去了。其实没有,只是我们已经习惯黑暗了而已。这是恐惧收到的预期效果,似乎能一劳永逸。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明白人们怀念毛泽东的真正原因了。完全有某些卑鄙的人的阴谋在内。
2003年4月5日 星期六 晴
又见亦培了。原来她天天很晚才到教室,是被罚值日去了。今天去医务室买药回来晚了,我看到她一个人在默默地清扫楼内的大厅和走廊里的地板。我当时骗自己说,这是她自暴自弃的恶果,她是被“打击”的对象,不值得同情。
看着她的背影,那么劳累,那么孤单,那么没精打采,我心里就像被一千只蚂蚁爬一样。终于,我还是主动跑过去,我说我替你扫。她没看我,把头转开,扫另一边去了。她还在恨我。
我从教室里拿出清扫工具强行和她一起清理完了这该死的一层教学楼。她好象没看到我一样地回到了教室。我当时知道,文百明天一定会找我“谈话”的。
我不管她是不是找我谈话了,反正从明天开始。我一定天天去扫楼,这样我内心才能平静。就是文百当众抽我几巴掌,我还是要去!我不能欺骗自己。
2003年4月6日 星期日 晴
文百开班会,果然第一件事就是:“以后处罚的对象是谁,谁就一个人接受处罚。从今天开始,如果有人找他人帮忙,那处罚将会更严重!我在说谁,谁应该心理明白。”
一着急,我站起来就说:“是我主动去帮忙的,她没有找我去。我是自愿的。”
文百炯炯有神的目光威严地射在我身上,我当时有点害怕。她说:“你以为你学习成绩好,是吧?你一定能上北大了?你嚣张什么?”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我没有嚣张啊,老师。”
“好啊,你够义气!要不要我把你换回你原来的位置啊?你们继续做你们的恩爱夫妻!我不管你们了,你们都是神人,只有神仙能管得住你们。一个倔,一个贱!什么东西!”
KAO,这是什么老师?说出这么无耻、龌龊的话!
我当时就和她摔书了——我拿起一本书,愤怒的摔在了桌子上,走出了教室。
后来的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这真是叫“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愿意帮别人的忙,你都管得着?还他妈的骂我!
凭什么你想你怎样,你就怎样!你说错了话,我反驳你一句,我就是“贱”?妈拉个×!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去死吧,你这混蛋。
2003年4月7日 星期一 大风
学校决定给我“严重警告”处分,还说处分要记入高考录取时的调阅档案的。学校教务处的那个主任让我主动去给文百道个歉,我说:我不去。她公开羞辱了我,她应该给我道歉!那个主任笑了笑说:你这样的学生,我还是第一次见。如果不是我站在这个位置,我一定要交了你这个朋友!算了,我给你们当个和事佬,就算了吧。近仁同学,你的成绩不错,别自毁前程。你应该知道现在对高三的学生来说是关键时刻。
我说:反正我高考报名了,难不成她还不让我考试了?就算她不让我考试,我也不怕她!
主任说:关于这点儿你放心。她还没那么大的权力,你参加考试的权利是受法律保护的。
我说:主任,那谢谢你的照顾了。不过,我还是不能给她道歉。
主任说:那不行。她怎么说也算是你的长辈呀,你应该尊重她,照顾她一下对不对?你开不了口,就给她写个纸条。你这件事,本应该回家去“家教”的。现在是“非典”的特殊时期,就给了你一个处分。以后别再犯错误了。你千万别怪我,我做为师长必须得给你一个处分;但是我作为刚认识的朋友,还是很欣赏你的。这是我的电话,万一有什么事,你就打电话找我。我和你们孙老师关系很好,我一定会给你美言几句的。你回去上课吧,好好学习。
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很诚恳,他应该没有和文百唱“双簧”。因为今天一天,文百看坐在教室后面的我时,比以往态度严峻了十倍!如果没有好心的教务主任和来得非常及时的“非典”,那我现在可能早就被整惨了。
2003年4月8日 星期二 晴
今天我又主动“犯贱”地去和她扫楼。孙文百,你不让我去扫,我就是偏要去扫!
可是,亦培终于又对我说话:“你傻不傻啊?她说,你就听着,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呢……”
我说:“我只是怕她误会你,以为是你主动叫我去扫的。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况且如果我不解释,那现在的情形就对你更不利了,你是她要‘打击’的人!”
后来,她没说话,不过在劳动过程中,我感到:冷漠和怨恨正在被慢慢瓦解着。
她的一句话,让我开心了一整天。今天学习特别有效率。在距高考还有60天时,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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