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飞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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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飞狐-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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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将另一人打得直掼而出。

范帮主被赛总管撞出板壁,隔了半晌,方能站起,正从板壁破洞中跨进房来,不料苗人

凤打出的那人正好撞在他的身上。

这一撞力道奇大,两人体内气血翻涌,昏昏沈沈,难分友敌,立即各出绝招,互相缠打

不休。

灵清居士虽被苗人凤一脚踢出,但他究是昆仑派的名宿,武功有独到造诣,身子飞在半

空,腰间一扭,已头上脚下,换过位来,腾的一声,跌坐在床沿之上。

胡斐大吃一惊,待要抢上前去将他推开,忽觉一股劲风扑胸而至,同时右侧又有金刃劈

风之声,原来蒋老拳师与另一名侍卫同时攻到。

侍卫的一刀还易闪避,蒋老拳师这一招“斗柄东指”却是不易化解,只得双足站稳,运

劲接了他一招。

但那无极拳绵若江河,一招甫过,次招继至,一时竟教他缓不出手足。

灵清居士跌在床边,嗤的一响,将半边罗帐拉了下来,跃起身时,竟将苗若兰身上盖著

的棉被掠在一旁,露出了上身。

苗人凤正斗得兴起,忽见床上躺著一个少女,亵衣不足以蔽体,双颊晕红,一动也不

动,正是自己的独生爱女,这一下他如何不慌,叫道:“兰儿,你怎么啦?”苗若兰开不得

口,只是举目望著父亲,又羞又急。

苗人凤双臂一振,从四名敌人之间硬挤了过去,一拉女儿,但觉她身子软绵绵的动弹不

得,竟是被高手点中了穴道。

他亲眼见胡斐从床上被中跃出,原来竟在欺侮自己爱女。

他气得几欲晕去,也不及解开女儿穴道,只骂了一声:“奸贼!”双臂挥出,疾向胡斐

打去。

此时他眼中如要喷出火来,这双拳击出,实是毕生功力之所聚,势道犹如排山倒海一

般。

胡斐吃了一惊,他适才正与蒋老拳师凝神拆招,心无旁骛,没见到苗人凤如何去*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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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所练下盘功夫直如磐石之稳,一个马步一扎,纵是几条壮汉一齐出力,也拖他不

动。

苗人凤双拳击到之时,他正背向胡斐,不意一个打得急,一个避得快,这双拳头正好击

中他的背心。

若是换作旁人,中了这两拳势必扑地摔倒,但这拳师下盘功夫实在太好,以硬碰硬,喀

的一响,脊骨从中断绝,一个身子软软的折为两截,双腿仍是牢钉在地,上身却弯了下去,

额角碰地,再也挺不起来。

众人见苗人凤如此威猛,发一声喊,四下散开。

苗人凤左腿横扫,又向胡斐踢到。

胡斐见苗若兰在烛光下赤身露体,几个存心不正之徒已在向他斜睨直望,心想先保她洁

白之躯要紧,顺手拉过一名侍卫,在自己与苗人凤之间一挡,身形一斜,窜到床边,扯过被

子裹在苗若兰身上。

这几下起落快捷无伦,众人尚未看清,他已抱起苗若兰从板壁缺口钻了出去。

苗人凤一脚将那名侍卫踢得飞向屋顶,见胡斐掳了女儿而走,又惊又怒,大叫:“奸

贼,快放下我儿!”纵身欲追,但室小人挤,被几名敌人缠住了手足,任他拳劈足踢,一时

竟是难以脱身。

十胡斐见到苗人凤发怒时神威凛凛,心中也自骇然,抱著苗若兰不敢停留,抢到崖边,

一手拉索,溜下峰去。

他知附近有个山洞人迹罕至,当下展开轻身功夫,直奔而去,手中虽抱了人,但苗若兰

身子甚轻,全没灭了他奔跑之速。

不到一盏茶功夫,已抱著苗若兰进了山洞,将棉被紧紧裹住她身子,让她靠在洞壁,心

中踌躇:“若要解她穴道,非碰到身子不可,如不解救,时间一长,她不会内功,只怕身子

有损”。

实在好生难以委决,当下取火摺点燃了一根枯枝。

火光下但见苗若兰美目流波,俏脸生晕,便道:“苗姑娘,在下绝无轻薄冒渎之意,但

要解开姑娘穴道,难以不碰姑娘贵体,此事该当如何?”苗若兰虽不能点头示意,但目光柔

和,似羞似谢,殊无半点怒色,胡斐大喜,先吹熄柴火,伸手到衾中在她几处穴道上轻轻按

摩,替她通了经脉。

苗若兰手足渐能活动,低声道:“行啦,多谢您!”胡斐急忙缩手,待要说话,却不知

说甚么好,过了良久,才道:“适才冒犯,实是无意之过,此心光明磊落,天日可鉴,务请

姑娘恕罪”。

苗若兰低声道:“我知道”。

两人在黑暗之中,相对不语。

山洞外虽是冰天雪地,但两人心头温暖,山洞中却如春风和煦,春日融融。

过了一会,苗若兰道:“不知我爹爹现下怎样了”。

胡斐道:“令尊英雄无敌,这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你放心好啦”。

苗若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怜的爹爹,他以为你……你对我不好”。

胡斐道:“这也难怪,适才情势确甚尴尬”。

苗若兰脸上一红,道:“我爹爹因有伤心之事,是以感触特深,请胡爷不要见怪”。

胡斐道:“甚么事?”一问出口,立觉失言,想要用言语岔开,却一时不知说甚么好。

他号称雪山飞狐,平时聪明伶俐,机变百出,但今日在这个温雅的少女之前,不知怎

的,竟似变成了另一个人,显得十分拙讷。

苗若兰道:“此事说来有愧,但我也不必瞒你,那是我妈的事”。

胡斐“啊”了一声。

苗若兰道:“我妈做过一件错事”。

胡斐道:“人孰无过?那也不必放在心上”。

苗若兰缓缓摇头,说道:“那是一件大错事。一个女子一生不能错这么一次。我妈妈教

这件事毁了,连我爹爹也险险给这事毁了”。

胡斐默然,心下已料到了几分。

苗若兰道:“我爹是江湖豪杰。

我妈却是出身官家的一个千金小姐。

有一次我爹无意之中救了我妈的性命,他们才结了亲。

两人本来不大相配,那也罢了。

可是我爹有一件事大大不对,他常在我妈面前,夸奖你妈的好处”。

胡斐奇道:“我的母亲?”苗若兰道:“是啊。我爹跟令尊比武之时,你妈妈英风飒

爽,比男子汉还有气概。我爹平时闲谈,常自羡慕令尊,说道:『胡大侠得此佳偶,活一日

胜过旁人百年。』我妈听了虽不言语,心中却甚不快。后来天龙门的田归农到我家来作客。

他相貌英俊,谈吐风雅,又能低声下气的讨人喜欢。我妈一时糊涂,竟撇下了我,偷偷跟著

那人走了”。

胡斐轻轻叹了口气,难以接口。

苗若兰话声哽咽,说道:“那时我还只三岁,爹抱了我连夜追赶,他不吃饭不睡觉,连

追三日三夜,终于赶上了他们。

那田归农见了我爹,那敢动手?我妈却全力护著他。

我爹见我妈妈对这人如此真心相爱,无可奈何,抱了我走了,回到家来生了一场大病,

险些死去。

他对我说,若不事件我孤苦伶仃,在这世上没人照顾,他真不想活啦。

一连三年,他不出大门一步,有时叫著:『兰啊兰,你怎地如此糊涂?』我妈妈的名字

之中,也是有个『兰』字的”。

她说到此处,脸上一红。

要知当时女子的名字也是秘密,旁人只知女子姓氏,只有对至亲至近之人方能告知名

字,她这么说,等于是对胡斐说自己名字中有个“兰”字。

胡斐虽见不到她脸上神色,但听她竟把家中最隐密的可耻私事,也毫不讳言的告知了自

己,不禁大是感激,最后听她提到她自己小名,更是如饮醇醪,颇有微醺薄醉之意,说道:

“苗姑娘,那田归农存心极坏,对你妈未必有甚么真正的情意”。

苗若兰叹了口气道:“我爹也是这么说。

只是他时常埋怨自己,说道若非他对我妈不够温存体贴,我妈也不致受了旁人之骗。

我爹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说到待人处世,却不及田归农了。

那姓田的欺骗我妈,其实是想得我苗家家传的一张藏宝之图。

可是他虽令我一家受苦,令我自幼就成了个无母之人,到头来却仍是白费了心机。

我妈看穿了他的用心,临终之时,仍将藏著地图的凤头珠钗还给了我爹”。

于是将刘元鹤在田归农床底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最后说到那图如何给宝树他们抢

去,那些人如何凭了闯王军刀与地图去找藏宝。

胡斐恨恨的道:“这姓田的心思也忒煞歹毒。

他畏惧你爹爹,又弄不到地图,就想假手官家,将你爹爹擒住,好迫他交出图来。

那知天网恢恢,终于难逃孽报。

唉,这宝藏不知害了多少人”。

他停了片刻,又道:“苗姑娘,我爹和我妈就是因这宝藏而成亲的”。

苗若兰道:“是,啊么?快说给我听”。

她虽矜持,究竟年纪幼小,心喜之下,伸手去握住了胡斐了手,但随即觉得不妙,要待

缩回,胡斐却翻过手掌,轻轻握住了她手不放。

苗若兰脸上一红,也就不再缩回,只觉胡斐手上热气,直透进自己的心里。

胡斐道:“你道我妈是谁?她是杜希孟杜庄主的表妹”。

苗若兰更加惊奇,说道:“我自幼识得杜伯伯,爹爹却从来没提起过”。

胡斐道:“我在爹爹妈妈的遗书中得悉此事,想来令尊未必知道其中详情。

杜庄主得到一些线索,猜得宝藏必在雪峰附近,是以长住峰上找寻。

只是他一来心思迟钝,二来机缘不巧,始终参透不出藏宝的所在。

我爹爹暗中查访,却反而先他得知。

他进了藏宝之洞,见到田归农的父亲与你祖父死在洞中,正想发掘藏宝,那知我妈跟著

来了。

“我妈的本事要比杜庄主高得多。

我爹连日在左近出没,她早已看出了端倪。

她跟进宝洞,和我爹动起手来。

两人不打不成相识,互相钦慕,我爹就提求亲之议。

我妈说道:她自幼受表哥杜希孟抚养,若是让我爹取去藏宝,那是对表哥不起,问我爹

要她还是要宝藏,两者只能得一”。

“我爹哈哈大笑,说道就是十万个宝藏,也及不上我妈。

他提笔写了一篇文字,记述此事,封在洞内,好令后人发现宝藏之时,知道世上最宝贵

之物,乃是两心相悦的真正情爱,决非价值连城的宝藏”。

苗若兰听到此处,不禁悠然神往,低声道:“你爹娘虽然早死,可比我爹妈快活得

多”。

胡斐道:“只是我自幼没爹没娘,却比你可怜得多了”。

苗若兰道:“我爹爹若知你活在世上,就是抛尽一切,也要领你去抚养。

那么咱们早就可以相见啦”。

胡斐道:“我若住在你家里,只怕你会厌憎我”。

苗若兰急道:“不!不!那怎么会?我一定会待你很好很好,就当你是我亲哥哥一

般”。

胡斐怦怦心跳,问道:“现在相逢还不迟么?”苗若兰不答,过了良久,轻轻说道:

“不迟”。

又过片刻,说道:“我很欢喜”。

古人男女风怀恋慕,只凭一言片语,便传倾心之意。

胡斐听了此言,心中狂喜,说道:“胡斐终生不敢有负”。

苗若兰道:“我一定学你妈妈,不学我妈”。

她这两句话说得天真,可是语意之中,充满了决心,那是把自己一生的命运,全盘交托

给了他,不管是好是坏,不管将来是祸是福,总之是与他共同担当。

两人双手相握,不再说话,似乎这小小山洞就是整个世界,登忘身外天地。

过了良久,苗若兰才道:“咱们去找到我爹,一起走吧,别理杜庄主他们啦”。

胡斐道:“好的”。

可是他一生之中,从未有如此之乐,实是不愿离开山洞。

苗若兰也有此心,觉得不如说些闲话,多留一刻好一刻,于是问道:“杜庄主既是你长

亲,何以你要跟他为难?”胡斐恨恨的道:“这件事说来当真气人。

我妈临终之时,拜恳你爹照看,养我成人。

我妈在我襁褓中放了一包遗物,一通遗书,其中记明我的生日时辰,我胡家的籍贯、祖

宗姓名,以及世上的亲戚。

后来变生不测,平四叔抱了我逃走。

他以为你父有害我之意,见到遗书中有杜庄主的姓名,便抱了我前去投奔。

那知杜庄主起心不良,想得我爹的武学秘本。

他又隐约猜到我爹妈知道藏宝秘密,竟来搜查我妈给我的遗物。

平四叔情知不妙,抱著我连夜逃下雪峰。

我爹的武学秘本是带走了,但我妈给我的一包遗物,却失落在庄上。

这次我跟他约会,是要问他为甚么欺侮我一个幼年孤儿,又要向他要回我妈所遗的物

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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