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喝了一盅,徐经纬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莽叹道:“兄弟卓大,原是三门县人,打渔贩盐为生,这杭州还是第一次来,哈……”
徐经纬道:“原来兄台是三门县的人,在下石头村人,也是打渔人家,贱名徐经纬!”
卓大道:“你是打渔人家却不像我这般粗鲁,真正看不出来!”
徐经纬道:“在下念过几年书,可惜一事无成……”
卓大道:“我是斗大的一个字也不识,拳脚倒练了两手,但却不管用,他妈的!要不是海边闹强盗,我也不会跑到这杭州来!”
徐经纬道:“敢情卓兄吃过海寇的亏?”
卓大道:“是呀!一个月前碰上他们,差点就没了命……”
他们两人一提到海盗莫不咬牙切齿,话一投机,一时痛饮起来。
徐经纬只盼望挨到天亮城开,卓大则是赢了钱有心结交,于是两人开怀畅饮,天南地北聊了一阵,感情就更加熟络。
那卓大谈吐虽甚粗俗,但徐经纬出身渔村,逢小见惯了像他这种人,并不为意,倒是卓大坦诚相待,一见如故,使徐经纬心怀为之一畅,不觉多喝了几盅。
这一顿酒喝了将近一个时辰,却仍然四更不到,那卓大突然道:“兄弟!咱们仗着几分酒意,再去押他两宝怎么样?”
徐经纬酒菜也吃不下,离天亮还有一会,心想去混一会也不碍,遂点头道:“好!卓兄你押,小弟助阵!”
卓大哈哈一笑,道:“好!妈的!把今晚这顿酒菜钱给赢回来……”
于是卓大吆喝龟奴过来结清了酒菜钱,两人勾肩搭背地又回到左厢。
左厢内仍有人在赌宝,但人数已没有刚才那么多,只寥寥落落七、八个人而已。
卓大当先进入屋内,和徐经纬两人占了两个位置,冷眼瞧那场中赌宝的情形。
在家这时正要开宝,台面上的赌注很大,而且全都一古脑儿押在三点格子之上。
卓大看得大奇,心想:“敢情庄家正霉,赌客吃定了他这一宝,我倒要看看这一崖是不是三点。”
那掀宝的在家额前冒着汗,站在一旁的帮闲汉子,神色也相当凝重,而那六、七名赌客却是个个笑逐颜开,想是赢了好几把。
慢慢地,那任家掀起了宝盒,骰子亮在众人之前,哗一声哄堂大叫,一点也不差,正是斜斜的三个黑占子,庄家通赔。
这一赔赔了至少有千把两银子,只赔得那庄家脸一阵青一阵白,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赌客中有一名胖大中年人,穿一身破旧袄子,袖子一截长一截短,蓬乱一头散发,看起来慵慵懒懒的,却粗着大嗓门叫着:“装宝!装宝!快,快!老子赢得正顺手。快!”
那庄家慢吞吞又进布慢后头装宝,好一会才端了宝盒出来,神情凝重地放在台桌上。
左面的一名帮闲汉子,喝道:“宝来了!列位下注……”
他这一吆喝,一时在场的赌客全捏着银子,齐齐将眼光投向那名肥胖懒散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干咳一声,道:“咳!咳!这回……嗯!这回咱们押小二子!”
说着便把赌注下在那二字的格上,眯着眼瞄那庄家。
他这一押,旁边的赌客果然纷纷将赌注下到那小二的格子之上。
卓大见状悄声对徐经纬道:“这胖子有来头!咱们也下他一注!”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场内又极嘈杂,隔着三人之远的那中年人都像似听了去,转脸向徐经纬眨一眨眼,伸过脖子来低低说道:“小哥!你也押一宝,包赢无输!”
徐经纬摇摇头,那胖子还想说什么,在家已喊道:“开宝了!通吃!”
“吃”字还在舌尖儿转,庄家的两眼竟傻了,嘴巴一时合不拢来。
那胖子却叫道:“嘿……小二子!退赔……哈……”众赌客~看骰子一对红点,嘻嘻哈哈之声大起,党对个个乐得手舞足蹈。
那装宝的在家倏地哼了一声,道:“妈的,有鬼!”
胖子道:“怎么了?老哥,莫非你刚才装的不是两点二?”
庄家道:“是啊?老子装的明明是大六号,这不是有鬼吗?”
他忽然若有所悟,冲着那胖子道:“老子想起来了,一定是你这胖子搞的鬼!”
胖子脾气很好,笑着道:“宝是你们自己装的,我摸都没摸到,怎能搞鬼?”
众赌客纷纷议论,无不表示胖子说得有理。
庄家却道:“不然!胖子若是没有搞鬼,你们怎么能够一连赢了十几把?”
原来在家已连输了十几个庄,八成输得也急了。
胖子道:“庄家!你要是输不起的话,赔了这一把,老子拍屁股走路,不赌,可以吧?”
那庄家却道:“赔?妈的!你诈赌还要老子赔你钱?”
他开口骂人,胖子仍然面不改色,笑道:“乖乖!你这在家这么凶,人成不想吃赌场这碗饭了,谁还敢上门?”
旁观的赌客均表愤慨,但却没有人敢出面说句公道话,只是你一言我一语,私下谈论着。
须知赌场有赌场的规矩,像目前这个情况,庄家大输,抓不到赌客诈赌,做得漂亮点应该私下请出那胖子,给几个银子打发他走。
再不然用硬的方法请走,但也不敢在衣食父母赌客之前公然行凶。
除非抓到了赌客诈赌的证据,否则再黑暗的赌场,也没人像这庄家如此无礼。
是以那些在家这一闹,那些赌客再也提不起兴头,纷纷脚底抹油,准备溜之大吉。
正在这个时候,厢门外拥进了五个打手,个个面带煞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那庄家一见来了自己人,说话更不客气,道:“来,来来,你们现在别忙着走,大家先把帐算清楚!”
一名赌客道:“咱们输赢付现——你不欠我们,我们也不少你一个子儿,还有什么帐好算?”
那庄家冷啊一声,道:“你们串好了行诈骗赌,这笔帐就够算的!”
那赌客道:“这是什么话?”
他一言犹未了,那打手已“啪”的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
这情况已很明显,庄家输钱翻脸,想用硬的讨回输去的钱。
胖子倒还沉住气,含着微笑冷眼看那庄家发狠。
卓大却早已按捺不住,沈咤一声,道:“喂,喂,你们怎么可以打客人?”
庄家一听卓大嚷了起来,打量地一眼,道:“怎么样?你管得着?”
卓大原没有参加赌局,本来事情就不干他事,但他为人好抱不平,行事又有点卤莽,~旦看见了在家欺侮赌客岂肯不插手管一管?道:“老子赌了大半辈子,今晚倒是第一遭亲见在家如此凶狠的,妈的,老子硬是要管……”
那庄家正待发作,胖子却道:“兄弟!这里庄家来头大,今晚输急了打客人一个耳光还算客气呢,你最好忍一忍,别自讨苦吃……”
这话是对卓大讲的,但听在那庄家和打手的耳中,却无异在讽刺他们。
当下有一名打手上前揪住那胖子,问声不响一拳就朝他的鼻梁揍了过去。
那胖子怪叫一声:“打人了!”
肥胖的身于忽地一缩,一缩就缩到那打手的怀中。
那打手一拳打空,胖子两手抱着一大把碎银子,趁机一头往那打手撞了过去。
那打手被撞得拿椿不稳,登,登退了两步,一跤跌在地上。
胖子这时大声喊道:“庄家打人了!快呀!快快逃命嗅!”
他这一喊,那些赌客争先恐后夺门而出。
但庄家似乎早已有备,一声叱咤,几个打手一齐出手,将那些赌客打得怪叫连天,在屋子里团团转,
卓大见状大怒,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开打,身旁的除经纬却拉住他,道:“卓兄且慢!你瞧……”
他向胖子那边努努嘴,示意卓大注意那胖子。
卓大转脸望去,只见那胖子弯着腰抱住了一大把碎银,在屋中到处乱转,好像急着要寻路而逃的样子。
他的样子滑稽可笑,慌慌张张,居然连厢门都找不到,一个劲儿在屋子里乱兜乱转.口中哇哇怪叫。
卓大却看得一怔,因为那胖子看似慌张,但那些打手却没有一个打得到他,每次都被他恰到好处地避厂开会。
卓大大奇道:“看来这胖于大有名堂……”
徐经纬道:“说不定是个武林异人!”
他们说话之时,那胖子已叫嚷着道:“乖乖!你们两个小哥倒开心,还在那里磕牙聊天,还不帮我们夺门逃走呀?”
卓大原就有帮助众赌客的打算,经胖子这一嚷,立刻暴喝一声,一冲而下。
他人长得粗壮,天生又有几分蛮力,迎面揪着一名打手,抡拳就打。
卓大这一拳全力打下,少说也有百数十斤,那名挨打的打手,身体本就外强中干,伤了一拳,两眼登时翻了翻,仰天倒毙在地。
卓大还不知他一拳打死了人,掀位第二名打手,相准后脑又是一拳打过去。
徐经纬在一旁却看得一清二楚,心底一惊,急忙一步冲过去,拉住卓大道:“卓兄歇手,咱们快走!”
卓大打得性起,哪顾得歇手,随口道:“不忙,不忙!待我挫挫这场子的凶焰!”
徐经纬深恐他这一路打下去,那些打手又有人要遭殃,忙道:“卓兄不能再打了,你已经两拳毙了两个人,不逃不行的……”
卓大这时才愣然松手,一看地上果然直挺挺地躺着两名打手,心知己闯下一场大祸,忙道:“咱们要逃?”
徐经纬道:“你打死了人,不走,脱不了一场人命官司,快!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这番话完全是一番好意,卓大却道:“此刻还能走吗?”
徐经纬讶道:“为什么?”
卓大指指屋内乱糟糟的情景,道:“咱们一走,他们岂不倒霉?”
“他们”当然指的是那胖子和那七、八名赌客。
敢情这卓大倒是蛮够义气,是个敢做敢为的响当当汉子。
徐经纬心知像他这种讲义气的汉子,要他舍下赌客一走了之,必难办到。
心念一动,立刻又道:“咱们先到外头去,以防赌场又有人过来……”
卓大心想有理,何况屋内那几名赌客已逃出了大半,那些打手又不知何时已全倒在地上,只那胖子坐在庄家之前,正在数地的银子。
卓大回头道:“胖子,快走啊……”
那胖子摇摇手,示意卓大不要打扰他,口中喃喃数着银子:“二十、三十、四十……”
连头都没有转过来。这时门外已扬起一片沸沸人声,卓大道:“不好!赌场八成已引众赶来……”
他一面说话却~面抢上前去,徐经纬忙道:“你上哪儿?”
卓大道:“将那些人一发打跑,你快劝那胖子快逃……”
徐经纬怕他又一拳打死人,道:“咱们拉那胖子一起走,不要理会外头的人……”
正在说话之时,厢门外已围着一大批人。那些人有的带刀,有的带棍,起码也在十五个人以上。
为首的是一名高高瘦瘦的中年人,眸中精光暴射,一望而知这人内功必有相当火候。
他一脚踏进门槛,道:“混帐!你们三个是难动手伤了我的手下?”
厢房之中,就只有胖子、徐经纬、卓大和那当庄的庄家还好好的站在那里,其余的赌客早已溜走,那些打手却全都躺在地上。
因此那人这一喝问,自然是冲着卓大他们三人。
徐经纬正想解释,那胖子却指着卓大和徐经纬,道:“你的手下是他们伤的。”
那为首的人瞪了卓大一眼,道:“我的手下是你伤的?”
卓大道:“不错!”
那人重重哼了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说着抢前一步,扑向了卓大。
这时那胖子已将数好的银子揣在怀里,一见那为首的扑向卓大,只骇得大叫大嚷,道:“不好了!你们又要打架,等等,等等,让我先出去,要打再打!”
他那肥胖的身子,也在叫嚷的同时,撞撞跌跌地颠向厢门去。不料他这一颠,人却拦在那为首的人之前,那人正全力扑向卓大,被胖子这一拦,顺势推了他一把,叱道:“胖子你找死!”
那胖子哇哇怪叫,一个立脚不稳,双手乱摇乱晃,正好将那人的裤给拉了一下,同时倒向挡在门前另四名赌场打手。那人裤带经此一拉,裤子一卸到地,忙不迭提了起来,哪还顾得扑攻卓大。
徐经纬见状推一推卓大,道:“快走!”
卓大这回不再迟疑,当胸一拳掏出,将那名扑向他的人打了一个踉跄,裤子又掉在地上。他们一冲而出,那胖子却已经走得无影无踪,外头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人。
徐经纬暗呼一声侥幸,也没工夫去理会谁打倒了外面的打手,率先跑向赌场的大门。他记得穿过长廊就是花园,花园之外便是这座宅院的大门,当下毫不犹豫快步而去。
不料他和卓大还没走到大门,外面又拥进一大批人。
徐经纬不察暗暗叫苦,道:“卓兄,好汉不吃眼前亏,所幸那些人还不知我们已逃出屋外,咱们就在这里避一避,觑个空再逃!”
卓大却道:“怕什么鸟!老子过去三拳两腿将他们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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