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的!”
徐经纬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这糟老头原来是赌场的,狗子替人把风看门的。
他正想找个地方躲到天亮城开,既有这么一个场所,徐经纬虽不会赌,也觉得进去混混,总比在外头乱走乱转安全。于是他笑了一笑,那糟老头又道:“再说咱们荣爷开场子最大方,对客人招待也最周到,比如说输光了仍想翻本,只要在杭城有名有姓,报个名儿,借个五十,一百两银子做本,荣爷也做得到!”
徐经纬想:“我又不赌,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但他的脸上仍保持笑脸,那糟老头又道:“不过老儿看小爷财星高照,财神爷就在您身边,今晚可要发财了……”
这些赌场的人最会说吉利话讨赏,可惜这种话对徐经纬却无用处。
那老头料不到徐经纬连一点表示也没有,白说了奉承吉利话,心里不免嘀咕。他用力地扣了几下门,那道大门才“呀”地打开,探出个人头来。
老头没好气地道:“臭三!你的客人来了……”
开门的人原来就是臭三,他骨碌碌地望着徐经纬一眼,徐经纬心想这家伙必定要撵我出去。
那臭三却堆下笑脸道:“唉?来,来,请进!请进!”
徐经纬浅浅一笑,大步跨进门内。臭三将门重新关好,领着徐经纬朝内就大,
背后的糟老头却有点不甘地道:“妈的!又被臭三捞了五两银子……”
徐经纬先是有点忐忑不安,听了糟老头这句话,才略略放心,忖道:“原来臭三贪图那五两银子,明知我不是他介绍的客人,却抢着将我让了进去。”
臭三将徐经纬让进宅内,越过一片花园,徐经纬便听见两排厢房传出嘈杂人声。
他们走到一间敞开的厢房之间,臭三哈腰道:“小爷!骰子今晚注大,您先试试手气,小的这就去安排酒菜,找映雪姑娘来侍候您!”
徐经纬闻言吓了一跳,忙道:“不忙找姑娘,我是见赌眼开,人家是吃喝嫖赌,我是吃喝赌嫖的,不忙找姑娘,让我过足了赌瘾再来!”
他一听见臭三要替他找姑娘,不会赌也得充内行,一脚踏进了那厢房。
房中放着两张圆桌,每一张桌子都围着十数人,赌的正是最寻常的骰子。
那些人正在呼么喝六,徐经纬一脚踏进房内,喜的是没有人理会他。
他左看右看,手里故意揣着数两银子,表示他同机而动,一碰上走霉运的庄家,就趁机赢个头彩。
这种观望态度,正是行家应有的持重,假使一近了赌桌,便急急下注,反倒令人好笑。
徐经纬其实只抱着蘑菇的打算,本就没有开赌的心情,所以这边看了一会,那边站了片刻,转来转去,手上的银子还是好端端捧在掌心。
所幸臭三一去不见回转,大概忙着招呼客人去了,徐经纬乐得一个人自在,一混到天亮,就可安安全全出了城门。
他想得安稳,事实上他一踏进了厢房,还没挨近赌桌,早已有人暗中盯住了他。
这些赌场的闲汉,练就一双锐利的眼光,他们靠赌为生,进来的生客,身份不能不注意。
赌场最忌讳有郎中混进来,再其次是吃公饭的巡探军爷,流氓无赖。
郎中设使诈赌大赢,庄家既使不输钱也得不到好处,有时庄家自己设诈,也怕被郎中揭发。所以一有郎中在杨,赌场闲汉,必定软的用钱使开,硬的架走撵跑,绝不许吓走了场中豪客。
徐经纬在两张赌桌之间溜达,那些闲汉早已盯上了眼,这一回又见他久不下注,岂不更加起疑?
于是两名闲汉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慢慢偎近徐经纬的身旁,其中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爷可是挑不到中意的庄?”
徐经纬闻言心想:“原来我在这里左看右看不下注,早有人注意到了。”
他尴尬一笑,随口道:“这骰子不大合我胃口……”
那闲汉会错了他的意思,以为徐经纬嫌两张柜子的赌注太小,立刻道:“那没关系,小的领您到左边厢房,那边宝大,一押就是三、五十两……”
一押三、五十两银子,数目的确不小,但徐经纬身上总共只有十七、八两碎银,就是想去押他一宝也押不起。
但他不动声色,心想应付过这两名闲汉,我赌与不赌,转眼天亮了,照样一走了之。
于是他设词想将那两名闲汉支走,乃道:“既是左厢有大注赌,我待会便去……”
说着转脸就走,但却不是走向厢门外,重又挨近柜面看人家赌骰子。
那两名闲汉是决心抱定了徐经纬,一左一右又欺近了他的身旁。
刚才说话的那人又道:“少爷!小的这就侍候您去押宝……”
他虽然有点怀疑徐经纬混进赌场的目的,但还是不敢太过得罪,万一得罪一名大豪客,岂不糟糕?
是以那名闲汉说话之时,脸上仍挂着笑容。
徐经纬暗暗发急,心知再不赌上一赌,这两名闲汉,说不定就会翻脸撵人。
他耸耸肩,道:“去,去,难得你这么客气,我跟你押宝去!”
那闲汉露出笑容,哈腰让路,领着徐经纬到左面那座厢房。
只见偌大的一座厢房,仅放了一条长桌,长桌之后有一条布慢将房子的右角围了起来。
徐经纬踏进厢房之时,布漫之后正好缓缓走出一名长袍老汉,但见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具四四方方的黑木盒,高约一尺,宽有八寸。
他将木盒端到长桌之前,神情凝重地放在桌角,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进宝了!列位下注……”
他这一哈,那些围在长桌旁边的赌客,纷纷在桌上划好点数的格子放下赌注,有银子,有金锭等,数目果然可观。
这时那名开宝的老汉,仍然神色不动坐在宝盒之前,将宽帽斜拉至眉梢,微微垂着头,像似入了定的老僧,使场面倍增紧张神秘的气氛。
霎时间,赌客均已下完了注,旁边一名庄家帮闲的汉子,倏地拉着嗓子大喝一声,道:“开宝了!”
顿时所有赌客的眼光,全都凝住在那个宝盒之上。
那名负责开宝的老以,却是不慌不忙,慢吞吞地举起一双干枯的手,先将帽檐顶了一顶,露出呆滞的眸光扫了柜面的赌注一眼,然后缓缓抹把脸。
他这番动作,登时将一名性急的汉子惹火,嚷道:“他妈的!你开是不开?”
那老汉依然好整以暇,双掌托住木盒两旁,一寸一寸地将那盒盖子掀了开来。
场中顿时一阵哗然,有人跌足长叹,有人喜形于色,更有人开口叫骂。
刚才那名性急的汉子,这时又骂道:“他奶奶的!这装宝的家伙硬是心狠,这五把竟然开的全是大六!”
宝盒之中,确是竖着一颗大型骰子,殷面点数一排一点,两排正好是六,不是大六是什么?
庄家这时吃。赔完毕,那名老汉将宝盒收起,从容晃过那布慢之后装宝去了。
原来这押宝的玩意儿,赌法甚是简单,就是从未开赌的人,一望也会了然。
押法是以宝盒开出来的点数定胜负,台面上有六个格子,从一到六,清清楚楚,赌客只要将银子放在自己中意的格子便行。
庄家赔钱便以赌客所押的钱数和格数为准,如下注单格一个号码,赔四倍,两格两个号码赔两倍,三个号码一赔一。
宝由往家留人在布慢装好,有什么点数号码,全由装宝的人决定,他高兴出六就出六,要幺就幺,装好了骰子之后,再端出来让赌客下注,然后开宝吃赔,简简单单,干干脆脆。
但押宝讲究“以心比心”,换句话说,不论开宝的庄家抑或是下注的赌客,一定要先摸透对方的心意。
比如说,任家开了一次大六的宝,下一宝会不会连着大六?还是出土二三小点子?
同样的,任家开宝之前,也须先揣摸赌客的心理,有时以声东台西之势,忽大忽小,有时突然来三把小么,再硬顶五庄大六。
赌押宝既然如此讲究心理战,那些负责开宝的入,莫不神情冷漠,不动商色,否则宝一端出来时,高明的赌客便可在下注之时,从开宝人的表情猜出这回的点数。
讲究一些的庄家,为了怕主持开宝的人不小心露出马脚,往往由两人分开来做宝和开宝。
他们~人在布幔之后装宝,另一人则仅负责端出宝盒,让人下往开宝,却不知宝盒里骰子的点数,这样一来,外边的赌客就很难从开宝的人的神色,推测出点数来。
而做宝的人却可从庄家吃赔的情形,得知赌客下注的喜恶,从容做出下一把宝来。
据说有这么一次,很多人聚在一起押宝,庄家也是由两人负责做宝及开宝。
开始时有大有小,有吃有赔,押宝的赌客均甚精明,使庄家有点招架不住。
赌到最后,情形越来越紧张,赌注也越下越大。
就在这个当口,在家忽然连开了八把小么,赌场有句话,“吃不过五,赔不过三”,同样,做宝的连开相同点数,也很少超出五把,因为实在太过冒险。
偏偏这一次开了八把小么,整得那些赌客叫苦连天,第九把大家一致押在六点子,小么竟是没有人理会,因为谁都不信任家胆敢再吃一次小么。
第九把开出来,赫然又是小么,在家来个通吃。
这时连端宝的帮手也认为那做宝的同伴,委实太冒险太过份。
因此那汉子第十次端宝盒进到布幔做宝之时,特地悄声关照那名做宝的同伴,要他不可再冒险开小名,砸了一把可不得了。
他说了一大堆,那做宝的兄弟却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竟不知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那汉子一发急,将宝盒一放,轻轻地推了他的同伴一把,这一推竟将他推得跌倒在地,一按之下,那做宝的兄弟,居然已死去多时。
后来才知道,那做宝的庄家,可能因紧张过度,在做出第一把小立之时,便已吓死了。
可是那负责端宝盒的人并不知情。
是以他每次将主盒端进去,等一会又将宝盒端出来开,开出来的点于当然都是小么,如果他在第十把时没发现同伴已死,开出来必然也是小么无疑。
这插曲虽是闲话.但由此可知押宝这门子赌,心术的讲究,比任何赌都重要。
因之,押宝赌钱,方法虽甚简单,却是极为引人入胜,使人乐此不疲。
闲话表过,再说徐经纬在台边看了一会,发觉那两名帮闲的汉子,一直不放松他,心想再不下点注押上一宝,却是如何是好?
他挨近台桌之秀,正好与那名输得发急的莽汉站在~起。
这时那开宝的老汉又已端出了宝盒,庄家喝道:“下注了!通哈……”
赌客纷纷下注,那莽汉却拿着一锭十两重的金锭,犹豫不决。
徐经纬冲着他一笑,道:“兄台!这一把可押在大六。”
那莽汉两道浓眉一挑,道:“小哥你说什么?押大六””
徐经纬道:“是啊!你刚才不是骂那装宝的人心狠,连开了五把大六号?”
那莽汉道:“这……我是说过……”
徐经纬迅即道:“这就是啦!那人既然心狠,这把八成也是大六,否则也算不得是心狠的庄家了……”
那莽汉登时喜形于色,道:“小哥要得!我当他是心狠,这把必是大六!”
说着他把一锭黄澄澄的金子,拍的一声押在六字的格子上,喝道:“六字押心,赔四倍来!开吧!”
台面就只有他一个最后下注,他金子一下,那开宝的人微微怔了一怔,才缓缓掀开盒盖。
赌客们都伸长脖子,注视盒子里那颗大型骰子,一时场中竟是鸦雀无声。
宝盒的盖子终于掀了开来,那莽汉两眼一瞪,欢声叫道:“六!大六!他奶奶的!这回老子可捞回了本……”
可不是吗?盒中瑞放着那颗骰子,果然现出六点,庄家的确心狠,但那莽汉押得更狠。
场子里一下子爆出轰然喊叫之声,这一把大六,可开得众人一愣一愣的,单只那莽汉笑开了嘴巴。
他拿回任家赔出的银子,揣在怀中,对徐经纬道:“咱们不赌了!他奶奶的!这鬼宝押得人心惊肉跳,走!兄弟请你喝一杯去!”
这话正中徐经纬下怀,道:“好啊,喝两盏再赌不迟……”
他很熟络地搭着那名莽汉的肩膀,相邀到右面花厅饮酒,那两名监视徐经纬的闲汉,也就无可奈何。
原来这家赌场场面甚大,不但有各色各样的赌具供人赌钱,还没有妓院歌班,供人玩乐。
因此整个宅院喧闹不休,煞是热闹。
徐经纬和那莽汉在一名龟奴的引导之下,来到一间陈设华丽的花厅坐定.早有数名花枝招展的姑娘过来侍候,眨眼间供上了酒菜,那莽汉和徐经纬对喝了一盅,说道:“小哥胆识过人,兄弟敬这一盅!”
徐经纬欠欠身,道:“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又喝了一盅,徐经纬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莽叹道:“兄弟卓大,原是三门县人,打渔贩盐为生,这杭州还是第一次来,哈……”
徐经纬道:“原来兄台是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