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如岑看来一点心机也没有,她善良的天性,连“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都从未考虑过。
只听她坦坦诚诚地对怒尊者道:“其实,我刚才能够破了尊者的魔音,最主要的还是靠我随身的这一张古琴……”
怒尊者闻言暗地窃喜,忖道:“她的话如若不假,事情就好办了。”
事情确是好办,怒尊者要是能够设法毁掉或偷走成如岑的古琴,以后岂不就不怕她了吗?
他按捺住心中的喜悦,随口道:“姑娘那古琴~定大有来历的吧?”成如岑道:“嗯!古今名琴中;如蔡扈的焦尾琴,是由火中抢救出来的木材制成的,唐柳宗元赞赏的霹雳琴则是取用被雷电霹过的桐木制成……”
她停了一下,看场中人人都全神倾听她的话,遂又说道:“其他如松雪琴,是在大风雪中到深山松林中听松声,将声音悠扬的松木作为罕材……而我这张古琴,是本朝刘伯温家藏的名琴,名叫芙渠琴,相传已有一千六百年的历史…”
众人发出惊“啊”之声,赞赏不已。
成如岑又道:“我这张芙渠琴,具有奇、古、透、静、润、清、匀、芳等九德,弹出来的琴音,自然不同凡响了。”
赛统忍不住道:“能不能借我们一看?”成如岑毫不考虑的道:“当然可以…”
她很快的将随身包袱解开,将芙渠琴取了出来,向前两步,递给了赛统。
赛统捧在掌中,仔细欣赏,口中啧啧称奇,只不知他真懂得欣赏名琴,还是故意做作。周丹、银二姑和怒尊者也围了上来,大家瞅着那芙渠琴,指指点点。
其中只有怒尊者别有心思,他挨在赛统之旁,飞快地思忖该如何趁这个时候夺下那美渠琴以绝他们藏地魔音门一派的后患。
他本想将夺琴的心意透露出来给赛统等人知道。
可是他考虑之后,又怕万一得不到他们三人的同意,阴谋外泄,反使成如岑提高警觉,将来就不好下手。
怒尊者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先将芙渠琴骗到手,再一举将之击毁,较为妥当。
当下他道:“赛少堡主,让贫僧也端端看这名琴,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赛统道:“好吧!你可要小心端好……”赛统一面答应,一面就要将芙渠琴交给怒尊者。怒尊者见状大喜,正准备伸手接来。
冷不防有人沉声喝道:“且慢!我还没有轮上,怎能让怒尊者先看?”
喝声来自庵门外,因此在场的人,莫不将目光投向庵门。
只见门外出现一名风姿绰约,气度不凡,长得极为俊美的少年人,缓步走到众人之前。
他向赛统抱一抱拳,道:“赛少堡主!这‘芙渠琴’除了像你这种人之外,不是凡夫俗子可以随便摸它的,请将它交给在下吧!”
赛统一来被那人气势所摄,二来那人的话使他受用之至,不知不觉便将芙渠琴交给了他。
那人将芙渠琴提在手中,望了一眼,赞道:“此琴不论断纹、铭文,均极古雅,果是名琴呢……”
怒尊者打断地的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抢在贫俗之前,欣赏那‘芙渠琴?”
那俊美的少年人眉头微微一扬,理也不理怒尊者,伸出指头轻轻抚弄一下琴弦。弦声“当”一声发了出来,那人又道:“嗯!清丽而静,利润而远…当得上‘清微瞻远’这四个字,好,好琴啊……”
怒尊者见他如此桀傲,自顾自地对芙渠琴评头论足,正想发作。
这时成如岑却道:“阁下尊性大名?看来也是琴学名家?”
那俊美少年笑道:“不敢!在下徐州段裕,只是自幼好听琴,不敢担当名家两字……”他徐步走到成如岑之前,将芙渠琴交还给她,又道:“此琴天下少见,姑娘应好生保管……”
成如岑将芙渠琴收好,嫣然~笑,道:“琴虽名贵,但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能有就有,说不上该特别珍惜……”
段裕不料成如岑心境如此淡薄,愣了一愣,深深地望了对方一眼,道:“姑娘可以离开了……”
成如岑道:“我正要离去,后会有期……”
她向众入点头示意,珊珊离开了尼庵,消失在庵门之外。
徐经纬一见段裕出现,忍不住想现身相见,因为碍着有四名魔头在场,终于又趴在树上,耐心等候。
成如岑一走,怒尊者终于大声斥道:“姓段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裕道:“怒尊者,刚才你要是趁机毁掉成姑娘的‘芙渠琴’,哼!不出十天,你这条命就要送掉……”
怒尊者还没有出言,赛统已先道:“什么?怒尊者毁掉‘芙渠琴’,为什么?”
段裕道:“芙渠琴能发出破灭藏地魔音的琴曲,怒尊者当然将之视为心腹之患…”
银二姑道:“原来如此……设使我是怒尊者,我也会设法将它毁掉……”
怒尊者将感激的目光投向银二姑,口中说道:“贫僧终要毁掉芙渠琴的……”
段裕道:“在下并非反对尊者毁掉芙渠琴……在下只是想提醒尊者一件事!”
怒尊者好奇地道:“什么事?”
段裕道:“尊者可知这芙渠琴的来历?”
怒尊者摇摇头,段裕将眼光投向银二姑等三人,他们三人也都表露出迷惑的神色。
段裕遂道:“那芙渠琴是曲圣乐娘子最喜爱的三张古琴之一,怎么样?怒尊者,你敢公然将它毁掉吗?”
怒尊者表情甚是凝重,道,“如真是曲圣乐娘子所喜爱的古琴,贫增毁掉它,委实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段裕道:“何止是很大的麻烦,恐怕拿你的命相抵都难消乐娘于心头之恨,说不定你们藏地魔音门会因此遭灭门之祸也未可知……”
这席话说得怒尊者耸然动容,心里暗自庆幸不已,忖道:“幸亏刚才没有鲁莽将那芙渠琴毁掉。”
要知曲圣乐娘子平生嗜爱古琴,芙渠琴又是她心爱的古琴之一,一旦被毁,她还有不报复之理?
何况曲圣乐娘子一身武功深不可测,连武林三尊都得让她三分,藏地魔音门再狠再凶,也惹不起她。
段裕深知怒尊者已被他一席话所吓住,当下清清喉咙又道:“其实尊者想毁掉芙渠琴也并非难事……’“
他淡淡的一句话,使怒尊者爆出极其复杂的表情来,他粗声道:“段裕;你在寻贫僧的开心?”
银二姑、周丹和赛统等三人,甚至趴在树上的徐经纬;也与怒尊者的感觉相同。
段裕却道:“在下怎敢开这种玩笑?”
那么段裕必有毁掉芙渠琴的方法,只不知他的方法是什么。
这不但是怒尊者所关心的,就是银二姑等三人,也觉得兴趣极浓。
只听段裕道:“尊者真是当局者迷,你既然不敢公然毁掉芙渠琴,难道不能暗中进行吗?”
一言提醒了怒尊者,他道:“对呀!如能瞒住成姑娘,不叫曲圣乐娘子获知芙渠琴是被贫僧毁掉的,岂不大下太平?”
段裕之法马上获得怒尊者的同意。
可是有一个问题怒尊者不能不慎重考虑,那就是段裕何以要设法使他毁掉芙渠琴?
再就是,银二姑他们三个人也都知道怒尊者准备暗中毁掉成如岑的芙渠琴,这该如何叫他们三人守口如瓶,替他保守秘密?
怒尊者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妥善的办法。
段裕心思缜密,他马上看出怒尊者迟疑不决的心意,当下说道:“尊者好像有点怀疑在下的企图是不是?”
怒尊者道:“这……是有一点……”
段裕道:“当然,在下告诉尊者对付芙渠琴的方法,老实说是别有所囹!”
他说得如此坦白,反叫尊者大表意外。
段裕笑笑又道:“不瞒尊者说,在下是因为嫉妒那张芙渠琴之故…”
怒尊者似乎听不懂段裕之言,赛统却道:“在下明白段兄之意……段兄也是个古琴的爱好者,对不对?”
段裕道:“不错,在没有见到芙渠琴之前,在下一直以为家藏的‘寒霜琴’天下独尊,是现有最名贵的古琴,不想芙渠琴却凌驾于在下的寒霜琴甚多……尊者应该知道在下为什么要帮助你毁掉芙渠琴了吧?”
段裕生性桀傲,他这种自私的念头,很容易让在场的人所接受。
怒尊者马上露出充分了解段裕的表情来。
他认为段裕此刻怨恨芙渠琴的心情,应该跟他一模一样。
可是他纵然信得过段裕不会出卖他,但银二姑他们三人该如何对付?怒尊者对段裕作了一个暗示,段裕道:“尊者此刻认为毁掉芙渠琴的事重要,还是追查海龙会营垒图的事重要?”
怒尊者立刻说道:“芙渠琴令人寝食难忘,当然是毁掉它的事比什么都重要…”
段裕道:“这就是一了,尊者毁掉芙渠琴之后,如能以魔音协助他们三位将成如岑擒下,又不与他们三人争分奋得营垒图的报酬,相信他们三位必然会同意替你守住秘密的……”
怒尊者转眼目注赛统,赛统考虑一下,道:“就照段兄之言去办,你帮我们擒住成姑娘,我们替你保守毁掉芙渠琴的秘密!”
银二姑和周丹两人也表示可以这样做。
怒尊者沉吟一会,道:“好吧!看来贫僧已无选择厂……”
段裕表情诡异,不堪地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发现。
他双手一挥,道:“那么事不宜迟,咱们就尾随那姓成的姑娘,找机会下手吧!”
怒尊者等人马上表示同意。
于是他们一行人鱼贯走出尼庵大门,朝成如岑离去的方向,迅速追了过去。
躲在树上的徐经纬,一直在段裕等人走得远远之后,方始爬了下来。
他站在地面上,百思不解的思忖心中的问题。
徐经纬想:段裕是不是真的要帮助怒尊者毁掉成如岑的芙渠琴?
他会不会帮助其他的人抓住成如岑呢?
除经纬深知段裕的武功才智,也相信他不插手则已,一插手这件事的话;成如岑必将凶多吉少,他虽然与成如岑素昧平生,可是他想:成如岑是那么善良,实在不应该受到邪恶的迫害。
徐经纬心头泛起那张圣洁美丽的面庞,豪情倏涌,片刻也难抑制,当即举步往前走去。
徐经纬走出那尼庵之后,猜度成如岑离去的方向,心知她必定是要往台州而去。
他几年前曾经和朋友相偕游过天台山,走过这一段路程,也记得由此循官道而行,虽有两条路北上,但过黄岩之后,最后仍相交于台州。
是以徐经纬考虑之后,决定以一日之时刻,先行赶到台州,看看能不能在段裕他们之前,找到危机四伏的成如岑,要想赶在成如岑之前,唯一的方法就是抄近路,及设法找一头牲口代步。
因此徐经纬一路攒行,想找个农家买匹坐骑。
不想他试了几次,都不能如愿,因为没有人愿意将牲口卖给他。
徐经纬逼得没办法,只好用借的方式,以等于一匹牲口的代价,借到一匹老马。
他在马主的陪伴之下,直起黄岩。
马主人姓白,人很健谈,当他得知徐经纬急着赶到台州,乃自告奋勇,表示要带领徐经纬抄小路而走。
果然徐经纬得那白姓农人之助,比预计时间早两个时辰抵达台州。
这时正是倭寇横行之际,明廷设在沿海的卫所,久已船敝伍虚,无力作战。
台州府城也是凄凉得很,只靠一些临时招幕的壮丁把守,实力甚是薄弱。
徐经纬进得城后,支走那姓白农人独自守在城南,等候成如岑的到来。
他耐心的等了差不多一个下午,才看到成如岑一个人珊珊而来。
徐经纬迎上去,对成如岑拱手道:“姑娘为什么此刻才到?莫非路上有所耽搁?”
成如岑微微一怔,道:“公子认得我?”
徐经纬听了她的话,才想起对方根本不认得自己,讶然笑道:“在下与姑娘确未曾相识……不过在下有要紧消息告诉姑娘……”
成如岑打断他的话,道:“你我既不曾相识,公子那末的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她虽觉徐经纬举止有点冒失,但她的口气仍然保持温和,态度也极为镇静。
徐经纬忙道:“此非谈话之所,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成如岑微皱着眉头道:“公子既然如此坚持,那么就随我来……”
除经纬跟在她的后面,一直往城外而行。
片刻之后,他们来到城郊的一座祥寺之前。
成如岑回眸对徐经纬一笑,一面伸手扣门,一面对徐经纬道:“这是我临时落脚之处,公子有事请进内一谈!”
徐经纬觉得这成如岑似乎一点心机也没有,不禁说然问道:“姑娘连在下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就领在下到别处来,难道不怕发生什么意外吗?”
成如岑道:“我与人无冤无仇,从不担心有人会害我……”
她的神态显得极为妙雅恬淡,歇了一下,又道:“何况,我看得出公子决计不会是坏人。”
徐经纬道:“独善其身……因为有时候,你不惹人,而有人却会无故惹你,姑娘不能没有一点防人之心,否则……”
成如岑平静的打断徐经纬的话,道:“我了解公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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