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茵道:“虽是如此,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他们缓缓向前移动,到了一处,薛陵指一指下面,那儿是个天井,一个房间内透出微弱的灯光。
薛陵以传声之法,同齐茵说道:“那一定是朱公明的卧室了,若是店中伙计,决不敢点灯至天亮。”
齐茵道:“你的江湖门槛已经很精啦,这话很有道理。我只担心他卧室之中会有鳖奇难防的机关。”
薛陵心想:“我若是中伏而死,你不必再为我而生气了,我也免去无穷烦恼和痛苦,岂不是最好不过之事?”
但他忽又觉得这种想法不对,分明是一种逃避心理。一个堂堂大丈夫,岂可逃避苦难?
齐茵忽然像一缕轻烟般飘落院中,薛陵大吃一惊,要制止已来不及,又不敢出嘴叫她,只好干瞪眼。
心想这位小姐真是太任性了,她应该依照原来计划,在屋顶上监视才对。
这刻他只好负起监视的责任,但见齐茵走到门边,取出一口短剑,插入门缝中。轻轻一削,那道门闩应剑而断。她迅即推门而入,拨亮灯光。
小房中一张大床纱帐深垂,她过去拨开帐子,但见一个老者刚刚睁眼。他是因为灯光刺眼而惊醒,一见床边站着齐茵,立现惊讶之色。
齐茵冷冷道:“朱公明,你就算像齐天大圣有七十二变的本事,也休想逃得掉。”
那老者叹一口气,没有做声。
齐茵猛一伸手向他胸口点去,指尖所取的部位,极为歹毒,戳中了的话,极为痛苦,比死还要难受。她指尖已碰到对方胸口肌肉了,老者还不会闪避。
这一来已试出他武功全失,无法闪避,她立时收回内力,指尖虽是戳中了他胸口,却没有制住脉穴。
齐茵从指尖传来的感觉,发现对方肌肉松弛,全无弹力,又可知对方真的武功已失。
当下道:“你是朱公明是不是?”那老者点点头,移开目光,似是懒得开口。齐茵返到门边,打个手势。立时满室生风,灯光摇摇,那薛陵已现身在房内。
他瞅住朱公明,但见他已坐起半身,虽是见他进来,也不加理会。
当下向齐茵问道:“他是朱公明么?”
齐茵道:“不错,他自家已承认了。”
薛陵且不去理会朱公明,轻轻道:“你刚才入房之时,动作太急了,万一这房内有什么机关埋伏,后果甚是可虑,这一步应该让我做的。”
齐茵只嗯了一声,移开目光。
薛陵又道:“难道你存心替我冒这个险么?”
语气温柔异常,又含有感激之意。
齐茵沉默半晌,才冷哂一声,道:“我凭什么要替你冒险?只有你的性命才值钱,是不是?”
薛陵被她顶回来,只好耸耸肩,走到床边,一伸手抓住他胸口,咬牙道:“朱公。瑚,咱们的血债仇恨,今晚上可以了断啦!”
朱公明骇然望住他,张口欲说,但语声呐呐,竟令人听不清楚。
薛陵怕他惊叫之下,惊动了别人,左手疾出,已点住了他的穴道。这时候朱公明已不能做声,只瞪大双眼,射出畏怖欲死的光芒。
薛陵冷笑道:“朱公明,想不到你这般怕死,真令我失望得很。”
齐茵忽然道:“先问问他金明池在什么地方?”
薛陵把他整个人揪起来,狠狠道:“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们,金明池呢?若然你从实招供,我们可以让你死个痛快一些。”
他的话坚强有力而十分清晰,说罢,出手解开他的穴道。
又道:“快点说,金明池呢?”
朱公明喘气不已,说不出一句话,一味摇头,同时伸手指着床板。神情十分惶急恐惧。
齐茵忽然出手点住他穴道,才道:“他又想叫喊了,奇怪,朱公明变得如此脓包,连我也大感失望。”
薛陵道:“金明池的下落他自然不会知道,我瞧不必多问了。”
齐茵道:“随你的意思办吧,不必问我。”
她忽而十分泼悍,忽然柔顺如羔羊,使薛陵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仰天忖想一下,才道:“这厮变得这般脓包,实在出我意料之外。我也使他意外一番才行。我想点了他的死穴,让他捱上三日才死掉,你瞧这法子好不好?”
齐茵道:“这老狐狸说不定会破解。”
薛陵残忍她笑一笑,道:“我们不会验尸么?最多住上三天才离开。这法子教他三日之内,时时刻刻想到死亡,受尽惊骇痛苦,这比我们下手施以毒刑高明得多。”
齐茵道:“好吧,现在一掌劈死他的话,太过便宜他了。”
薛陵出手连点他三处大穴,此是秘传手法,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他师父欧阳元章才解得开。
弄好之后,他们把灯光拨小,退出房外,顺手拉上房门。到冲上与方、白、许三人会合了,这才返店安寝。
翌日起来,大家因知道要逗留三天,所以十分悠闲。当日,他们联袂往游隆中山,即是诸葛武侯隐居之处,山半向有“抱膝石”等古迹。下午,他们转赴岘山,观赏极着名的羊公堕泪碑。
羊公即晋时羊祜,曾出镇襄阳,勤修德政,爱民如子。是以百姓为他立碑于岘山,许多人见碑怀想羊祜令德,辄为堕泪。
游罢归来,已是薄暮时分。大家用过晚饭,沐浴包衣之后,正准备休息。突然白蛛女急匆匆的找到薛、齐、方三人,显得十分紧张,说道:“朱公明已逃出本城啦!”
这个消息把他们三人大大的吓一跳,但薛陵眼见白蛛女十分紧张,反而故作冷静,安慰她道:“别急,谅他也走不远。可是神蛛告诉你的?”
白蛛女道:“不错,他已远离本城百里以外,所以我才十分震惊。”
荠茵道:“会不会是别一个人,也曾沾上蛛丝,恰好在百里以外?”
白蛛女道:“不会,它表示朱公明的讯号另有区别,我不会弄错的。”
薛陵沉吟一下,道:“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睁眼闭眼而已,如何能传达意思,教人把他运离此城?”
、齐茵道:“莫非他有破解你点穴手法的神通?”
薛陵道:“按理说除了家师出手,别人很难办到,你说是不是?”
齐茵道:“不错,即使是金明池,相信也无能为力,但他既能在一日当中,远走百里以外,一定是能够走动才办得到。若是雇人,恐也不易逃得如此迅速。”
薛陵道:“我们正是要找出原因,现下事不宜迟,马上动身追去,不久当可追上。”
众人纷纷收拾,薛陵叫店伙算账,店伙讶道:“爷们不是让好再住三日的么?”
薛陵道:“我们有事赶着去办。”
方锡随口问道:“你可知道那大街上的茂昌粮店么?”
店伙道:“小人当然知道,听说朱老爹生了怪病,既不能动,又不能说话。全城的大夫都请遍了,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现在已遣人到汉口、武昌那边延聘名医,这一下子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唉!这末一位大善人也会得到这等怪病,老天爷八成是瞎了眼睛啦!”
他居然怨怪起老天爷,可见得那朱老爹当真是个善人。
薛陵道:“我明白了,那粮店的人把朱老爹送去汉口求医,对不对?”
店伙道:“没有呀?他老人家几时动身的?小人刚刚去探望过他,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时辰。”
众人听了一楞,感到事有蹊跷。
齐茵道:“他老人家还在城里么?你可没乱说话吧?”
店伙急得发誓赌咒,再三声明。
薛陵心中一动,道:“我懂得医道,尤其是疑难怪症,最是拿手。反正我不收诊金的,你不妨带我去瞧瞧,若是医得好,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店伙大喜道:“好哇,薛爷肯劳驾的话,小人马上带您去。”
他带了薛、齐、方、白四人,向掌柜说了一声,便直奔粮店。但见此店已经关上铺门,探病之人络绎不绝。
店伙带他们入店,找到那个胖胖的掌柜,说出来意。
这等事反正不花钱,决不虞被人趁机诈骗。那胖掌柜毫不推托,带他们往后面走。
薛陵等人见他这等情形,都知道朱老爹避在此处之事大概不会假。到了房中,那胖掌柜把旁人都请了出去。
床铺上躺着一个老人,他已闭目休息,薛陵伸手推推他,暗中运聚内力,攻入他脉穴之内。
他马上就睁开双眼,见了薛陵,露出十分惊讶之意。
薛陵回头问过白蛛女,确定这位老人家不是朱公明之后,便命胖掌柜和店伙都退出房外,他才动手解穴。
饼了一会,那朱老爹才恢复如常,呐啊道:“你……你………。”
半天还没说完一句话。
方??旁观者清,道:“薛兄,这位老丈说话不大方便。”
他不好意思直接指出老者是个大舌头,所以如此暗示。
薛陵柔声道:“朱老爹,你听我说。我们把你错认作别一个人,昨夜才会向你下手。”
朱老爹呐呐道:“我………我………知道………知道………”
薛陵暗想原来这观面还有文章,几乎一时疏忽而杀死了这个朱老爹,却让元凶逍遥世上当下柔声道:“我记得昨夜请教老丈姓名之时,你承认是朱公明,但你事实上却不是朱公明。难道这般凑巧,你的名字也恰是朱公明么?”
朱老爹结结巴巴的道:“小老儿………本来………本来不是………这个名字………”
他把一句话分作许多句,薛陵心中急于弄明白真相之后,好去追赶那真的朱公明,是以几乎沉不住气开口催促。
朱老爹说了半天,薛、齐、方、白四人总算弄明白了。原来朱老爹本是京师人氏,二十年前被一个人弄到这里来,当起粮店老板。这个人要他更改姓名,因此,他二十年来变成了朱公明。
这个人每隔一两年,总要到襄阳来,命他匿居别处。而这个人则化装成他的样子,到店中住上几天,这才离开,又由朱老爹去当老板。
多年来全无事故,朱老爹也过得很安乐。他孤身一人在世,别无亲故。时时拿钱去做善事,因此,在襄阳城中,只要提起朱老爹,当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敬。前此不久,那个人又来了。
他照例匿居别处,但昨夜被召回来,朱老爹也不明其故,只知那个人躲在床底下。半夜就发生了薛、齐入房之事。
当时他用手指住床底,便是想告诉他们床下有人。
朱老爹吃亏在大舌头,为人又老实忠厚,不够机伶。因此薛、齐二人追问之时,他连分说的机会也没有,就被点了死穴。这也许就是朱公明看中了他之故。
薛陵弄明白之后,不禁对朱公明如此的老谋深算,竟布置下这许多的退路而深感震惊和佩服。
他再三道歉过,又查看那床底,发觉底下竟是一个丈许大的地下室。料想朱公明当时听到他们的对话,以及其后的处决,一定暗暗得意的窃笑。
他们离开粮店时,再三告诫店中之人不得泄露此事。然后赶紧动身出城,由自蛛女领路疾行。
天亮之时,遥见前面一座市镇。
白蛛女命许平停车。
薛、方二人催马上来,白蛛女道:“朱公明在那镇内。我们是一直入镇?抑是分批前往?”
薛陵沉吟一下,才道:“齐姑娘的意思怎样?”
齐茵淡淡道:“随你的便。”
薛陵才道:“那么我们直奔此镇,不管他躲在什么人家中,都闯入去把他抓住,带上马车,出镇找个偏僻之地解决了他。”
白蛛女笑道:“你早肯如此,也就不必多跑这一段路了。”
薛陵道:“现在我才想通啦,对付朱公明这种恶贼,定须用雷霆万钧的手段,不可有任何顾忌。他害我们昨夜差点害死一个好人,这回抓住他,先让他尝尝我的截脉手法,才让他到阴曹报到。”
齐茵道:“我也要试验一下我师门的秘傅手法的威力,这个恶棍一定得遭点报应才行,焉能让他如此舒服的死掉?”
马车加快了速度,不久,已入了市镇。这刻虽是天亮未久,但乡下人起得早,恰又逢市集之期,镇中十分热闹,一片喧声。因此这辆马车和方、薛双骑驰入镇中,声息皆被市集闹声所掩。
白蛛女突然命许平停车,指住一间屋子,道:“他就在里面。”
齐茵转眼望去,却是一家简陋客栈。不禁冷笑一声,道:“这敢情太好了,我们大可以不惊动别人而把他抓出来。”
她跳下马车,同薛陵招招手。
薛陵一跃而下,齐茵道:“我们进去后随机应变,能不使别人奇怪生疑最好。抓住朱公明之后,我用你的坐骑,你到车上和许平同坐,尽快离镇找一处地方收拾那斯。”
薛陵唯唯以应,两人一道入店。这时一个相貌鲁钝的店伙刚刚打开店门,见他们进来,登时一怔,道:“客官们好早哇!”
薛陵舒展猿臂,抓住店伙的左手,把他拖出店外。那店伙本想大叫,但偏生一股热气堵住喉咙,做声不得。
薛陵五指微松,问道:“你们店里一共有几个客人?”
左手已掏出一块银子,拿到他眼前。
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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