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彷徨无计之时,有一天忽见叶大人去拜访胡延年。他认得叶大人正是他父亲的好友,当下灵机一动,便去投奔叶大人,诡说自己以前少不更事,在江湖上惹下不少罪过,现在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所以改了姓名。
从此,他就在叶大人手下办事。那叶大人因为胡延年与奸相严嵩关系很深,所以须得极力结纳,两人时时往来,李三郎终于找到机会和白英幽会了一次。
白英亲口证实这个胡延年就是朱公明,他们分手之时,才透露出一件事,敢情朱公明心机狠毒万分,一抵南京,就让白英服下一种毒药,每隔七天,便须服一种解药。如若不然,她便将遍??万般痛苦,然后才死掉。
白英老早就想跟李三郎跑掉,她自然不晓得李三郎必须让她到南京之故,所以她还埋怨李三郎,最后嘱他不可再冒险找她,免得事机不密,两人都被朱公明弄死。
李三郎恐惧的是薛陵他们一旦杀死朱公明之后,白英也得丧生。但他又不能向薛陵说出此事,因为一来他可真不好意思说出迷恋上白英之事。二来朱公明是薛陵不共戴天的仇人,岂能说出此事,使得薛陵为难?他深知薛陵的为人,假如他晓得此事,一定陷入莫大的困难之境。
这些往事刹那已掠过了李三郎心头,他曾经焦思苦想过解决之法,但毫无妙计可施。
朱公明可不是等闲人物,他的毒药一定是冠绝当世,谁也无法解救。因此,他若是把朱公明的下落告诉薛陵,让薛陵他们杀死这个大奸大恶之人,则白英亦将与他一同丧命。
此所以李三郎唯有拖延手法,在纸条上说他尚未发现朱公明的下落。其实他何尝知道这样做不是办法,总有一天会面对现实。
薛陵见他长叹之后,面色阴晴不定,当下诚恳地道:“你好像有什么苦衷,何不说出来商量一下?”
李三郎摇摇头,道:“小可只是想到朱公明摇身一变,竟变成了朝廷命官,身份不比等闲。我们若是对他下手,便变成了叛逆之徒,受天下官府缉拿。”
薛陵晓得他乃是找理由来支吾,不过这话却不无道理,当下说道:“这话说得不错,我们不会鲁莽下手,总得想个妥当计较才行。现在我想知道朱公明平日的起居习惯。你已打听出来了没有?”
李三郎当然知之甚稔,便详详细细说出。两人谈了好一会,薛陵便道:“我们一同到客店走一趟,我得跟齐茵当面商量一下。事实上他并非有意与齐茵商量,而是想尽早解决一个大问题。那便是李三郎与齐茵的关系。这件事在他心中藏了许久,目下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定须趁早弄个明白,以免铸成无法挽救的大错。李三郎推说有事,但薛陵却不容他开溜,坚持一道前往客店商议大计。李三郎见实在无法规避,只好听从他的话。两人一同走同客店,薛陵让李三郎先在自己房中落坐,自己到隔壁房间去叫齐茵。李三郎心中大为紧张,在这等情形之下,与齐茵见面,当然是很尴尬之事。他默然忖道:“假如齐茵装作不认识我,我自然不能拆穿此事。总之,我得等她先行表示态度,方可做声……”
房门响声,薛陵跨入房来,道:“奇怪,她竟然不在,不知到那儿去了?”
言下之间,大有忧意。这时茶房走到门外,大声道:“刚才有人送了一封信来,姑娘看了之后就匆匆出去了。薛爷没见到她么?”
薛陵凛然道:“什么?有人送信来?”
李三郎忽然敲了一下脑袋,道:“是了,小可竟忘了这回事,那封信是小可派人送来的。”
他挥手命茶房退下,才道:“小可决意先往侦查方爷他们,心中甚疑他们是朱公明的人,所以预先写了一函,命人守在这客店外面,假如我过了约定时候不到这儿与那人会面,他便把信送你们。”
薛陵恍然道:“你怕被敌人擒住,是以预先布下这个求援之计……”
当然他也了解李三郎不来约他一同前往,原因是他不想与自己见面。所以他和手下之人约定一个时限,假如并非朱公明之人他定可赶回来,收回求援之信。这样,他仍然可以不与自己见面。
李三郎道:“信只写明地址和小可已去查探几句话,齐姑娘这刻多半已经见到方爷他们了。”
薛陵放心地透一口大气,道:“那么现在我们再到那边与他们会合吧!”
李三郎虽是一万个不愿意,却无法推托,只好和他一道起身,走出客店。
他们才走出数丈,一辆轻便马车从后面赶上来,掠过他们,迅快向南驰去,他们本应折向西北,但薛陵却一怔,道:“咱们快追……”转身向马车追去。
那辆马车在大街上当然不能驶得太快,但也不慢。薛、李二人眨眼间就追到车后。薛陵一瞧街上许多行人都在瞧着,只好紧紧跟着这辆马车,一直到了郊外,他才加快脚步,奔到马车旁边。
李三郎十分机警,他一下子就跃上前座,打算制服车把式。谁知方跃上去,那个赶车大汉已双手把??缏奉上,道:“您瞧着办吧!”,他这一手大出李三郎意料之外,当下没有伸手去接,沉声道:“停在树下。”
马车迅即停在道旁的树荫下,薛陵双目锐利地盯着车厢,方在考虑如何动手,却见??子呒一声掀起,露出一张秀丽的面庞,含笑盈盈,道:“你果然跟我来啦!”
这张面庞使得薛陵大为振奋高兴,顿时收回了剑拔弩张的姿势,道:“琼姊几时到南京来的?”
原来这个秀丽女子是以智谋称绝天下的纪香琼,她笑道:“我只低叫了一声救命,你就奋不顾身的追上来,可见得当真是侠肠义骨之士。”
薛陵笑一下,道:“别开玩笑了,你叫小弟到此。一定有什么用意。哦!对了,三郎请下来,见见琼姊。”
李三郎跃落地上,向她行了一礼,他们早就见过,那一次李三郎冒充薛陵,在许家暂时瞒过金明池。
纪香琼道:“我前天已抵达此地,也是投宿在安旅客栈,只不过你们没有见到我们罢了。”
薛陵道:“金兄现正在什么地方?”
纪香琼道:“我教他暗中跟随阿茵,以便有事驰援,却想不到那儿是方锡他们的??密住址。”
她走下马车,和他们一同走入林后僻静的地方,这才问起有关朱公明之事。
薛陵把朱公明现况一一说出,那是刚刚从李三郎口中听到的消息,接着又说出他目下是朝廷命官,不能大意狙杀的困难。
纪香琼笑道:“这事何难之有,古往今来,多少暗杀之事都是假藉别的名目行之。方法多的是,例如:我们杀死朱公明之后,不论他伤口如何破碎,我都能收拾得好像是他遭遇意外一般,若然不用此法,方可以使用移祸东吴的计策,利用他的身份,把几个罪有应得的贪官污吏牵扯在内,使他们遭到报应。”
薛陵佩服地道:“任何难事到了你手中就易如反掌了,真是了不起!”
纪香琼道:“那也未必,有些我也无能为力。有人说人力可以胜天。但依我看来,这话全不可靠,天意才是最后的裁判,谁也强不过它。”
薛陵含笑听着,他觉得的这位义姊任何说话,都充满了智慧,极堪咀嚼寻味,所以他虽是急于知道她把自己引到这儿来的原故,却不肯打断她的话头。
纪香琼道:“以朱公明为例,此人的老奸巨滑,已是天下第一,加上他一身的本领,自应永远不败,安享世上奉献给他的盛誉。但在天意之下,也依然挫败在你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手底,眼下甚至连性命亦将不保了。试想他昔年经营这些退路之时,怎会想到半途杀出一个白英,以致败坏了他一切算计呢?”
薛陵道:“这倒是千真万确之事。在他想来,对我还不是随便施点计谋,就可以斩草除根了。”
他停顿一下,又道:“我得趁这个机会向琼姊请教如何下手之法,现在咱们既然查明他的下落,便得赶紧动手,以免生变。”
纪香琼道:“这一役我和金明池都将参加,这是因为我再三想过,此事关系太过重大,万万不能失败。”她那两道澄澈的目光在李三郎面上凝视了一下,又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理应万无一失,但其实还有许多失败的可能性……”
薛陵和李三郎都吃一惊,瞠目以对。
纪香琼道:“我可不是故作惊人之语,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这次行动中可能失败有两大原因。一是”人“,一是”物“,其实天下之事几乎都不出这两大因素之外,任何一件事的成败,定然与人及物有关。”
她停顿一下,又道:“说到人的因素,并不是单指我们这一方的实力而言,而是包括某些有关之人的情感和遭遇等问题在内。”
这话只有李三郎听得懂,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薛陵却觉得她这个理由太抽象难明,但他没有追问。
纪香琼又道:“物的方面,最主要的是地形和他宅第中的一些??密机关。”
薛陵道:“这一点可从白英姑娘那儿打听出来。”
纪香琼笑一下,道:“没有那么简单,假如朱公明的一切??密都会被白英知道,他就当不上天下第一奸恶之人的称号了。”
李三郎道:“既是如此,旁人岂不是更没有法子查出来?”
纪香琼沉吟一下,道:“这就是我为什么非要到南京来帮忙他的原因了。”
薛陵心中涌起一股烦燥,道:“到这等时候,还是困难重重,我真有点不服气。”
纪香琼没理他,寻思一下,向李三郎道:“关于朱公明这座宅第内有无??密机关一事,我想使用别的法子查究,而不是从白英那儿探问。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带我的忙。问题是你有没有法子抽出几天工夫,替我奔跑?”
李三郎应道:“姑娘即管吩咐下来,小可一定尽力去办。”
纪香琼道:“好!我这儿已有一张名单。名单上列的人数不少,大部份是南京当地世代营造房屋颇有名气的字号。此外,还有几个是着名的木匠及泥水匠。我要你先查出朱公明那幢宅第,昔年是那一家字号承建的?查明之后,你再进一步直接找到建屋之人,不拘用那一种手法,威迫利诱都行,务必查明这座屋宅之内有无??密特别的设计。”
她这一着手法,即便是江湖门槛很精的李三郎也是闻所未闻,不禁目瞪口呆。
要知道这个方法在那时候从不被人使用之故,便因当时官府对兴建房屋并不监管。只要土地所有权没有纷争,任何人有钱财即可鸠工兴建。自然更没有须把房屋建造设计图样送到官厅存案的法令。
因此,从来没有人想到从外面着手调查屋宇的建造情形。事实上江湖上的人物,也很少有人拥有如许财力,兴建这种特别设计的房屋。通常不过是简单的地道,或是次壁复墙而已纪香琼又道:“此事非同小可,除了托你调查之外,我也得亲自出马,暗中测量他整座宅第占地的面积,从而推算其中有没有隐藏起来的??密房间。现在我和三郎一同走,顺便研究一下细节。阿陵且回旅舍,等候我的消息。”
于是这个谋杀朱公明的行动,重心完全落在纪香琼身上。她原本不打算参加,一则金明池和薛陵二人无法相处。二则她深知在齐茵名份未定以前,让她与金明池见面,又是一宗十分危险之事。最低限度妨碍金明池对自己日渐增长的爱情。
但她考虑再三之下,深觉这个行动对薛陵、齐茵都太重要了,这是一件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大事。以朱公明的老奸巨猾,薛、齐二人实在不易应付。尤其是朱公明目下的处境与以前不同,他现在只求逃命,在他来说,自然很容易逃脱,除非事前部署得极为周密,主动地诱迫朱公明自行投入罗网之内,方能得手。
因此之故,纪香琼决定赶来南京,把自身的利害抛诸脑后,是祸是福,只好听天由命了她第一步须得把李三郎调走,这是因为薛、齐、李三人一旦碰面,立刻就将发生问题。
这一来薛、齐二人固然有无法结合的可能,但最可怕的还是他们遭此情感上的打击,可能影响到这个大行动。
其次,她也得提防金明池瞧出蹊跷,被他利用李三郎去拆散薛、齐二人的好事。那时,他自然认为有机会可以获得齐茵。
因此,她把查究屋宇的责任交给李三郎,命他直接与自己联络。目下大概不会发生什么问题,但情势发生变化之时,可就很难使他们不会碰头了。
以纪香琼的绝世天资,也觉得这个问题棘手万分。
她化装成一个老太婆,扶着拐杖,在朱公明的宅第外缓缓巡视,首先,看看这胡府的四邻。并且谨慎地找到这些邻舍中一些爱说闲话的妇人,攀谈起来。
经过三天的观察,她凭仗胸中所学,已对朱公明在三十年前兴建的这座屋宇,有了大概的了解。
又过了三天,她扶杖在雨花台附近走动,等候李三郎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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