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几乎吐血。
「若我没听错,刚才好像有人说要兴兵造反,挑起战祸。」
「你没听错。」淡淡的。北冥的语气好像有人要兴兵造反跟有人要上街吃饭一样平常。
噗滋,青筋暴现。流沙厉声说:「而你,你认识那个主谋。」这事其实在初遇锦衣人时已露端倪,只是之後发生太多事情,让他无暇深究。
北冥没有承认或否认,只是抱著臂,把脸埋到膝上。
流沙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感受得到他身上沉重而伤感的气息。
「他难道就是你所爱著的人?」男人追问,心上人为别人神伤的表情让他焦躁,流沙心中早已不是滋味。
「……」不答。
「还是你所恨的人?」
「……」
「又或是让你又爱又恨的人?」咬牙切齿。
「流沙……」沉默的男子终於开口,声音说不出的脆弱:「别问。」
流沙气得跳脚,但张口欲反唇相稽,又心疼得发不出声音。
北冥抬头看著忿恨伤痛交集的男人,硬起心肠做出更残忍的事:「求你一事。」
流沙喉咙一紧。从不拒绝北冥任何要求的他,此刻把嘴巴闭得像蚌一样。
但北冥还是狠心提出那不近人情的要求,「别泄露今天的事。」
流沙的胸口一阵钝痛,心好像被挖出来了。北冥居然要维护那个人!即使那人做的事会令生灵涂炭,为天理所不容,北冥依然义无反顾地维护他。
好一会,男人苦涩地说:「滋事体大,你知道吗?」
「嗯。」
「这事关乎天下苍生,你知道吗?」
「嗯。」
「但你还是要这样做?」提高声音。
「嗯。」
流沙默然,撇转脸,沉声道:「我不能答应。」
北冥也不纠缠,只是垂首不语。
「北冥……」那表情叫人看著心疼,流沙忍不住上前轻拥他。
被暖和的体温包围,北冥感到心灵的创伤获得治愈。虽然总是强装若无其事,但在内心深处,他对流沙的接触并非无动於衷。从小他就长著孤僻的性子,由懂事以来,也只有流沙这样亲密地拥抱过他。
「流沙……」北冥闭上眼睛,刚才黑衣人所给予的打激过巨,他很渴望放纵一下,「你想抱我吗?」犹豫的语气。
「什么?」大叫。他已经抱著他了,为什么北冥会这样说?那么、难道、难道他指的是那种抱?
耳膜被震疼,北冥皱眉睁开眼,看著流沙古怪的表情。
他从没见过有人能在同一时间,在脸上集合那么多的表情。有狂喜,有震惊,有生气,有伤心,还有委屈和自怜自伤,简直是七情上脸。对大部份时间都没有表情的北冥的来说,这完全是不可想像的。
「为什么叫我抱你?」流沙脸上的狂喜敛去,剩下最多的是伤心愤怒。
「不好?那么你想我抱你?」北冥偏著脑袋。难不成流沙比较喜欢这样?是的话,他倒没所谓,当初他也是为了流沙的利益才主动提出处身下方的。
「这不是重点!!」流沙跳脚,吼叫道:「重点是你为什么提出这种事?你想引诱我吗?这是交换条件?就算你让抱你,我还是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闭嘴。」北冥露出生气的表情。流沙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岂会这样做?
「不、不是吗?你没这个意思?」被心爱的人一凶,流沙立即软下来。
「……」白眼。 被拒绝了就是被拒绝了,他从不死烂打。更讨厌那些什么交换条件的勾当。
「那、那到为了什么?」小小声。
问那么多烦不烦啊。北冥没好气地答:「因为我有需要。」
「你会有需要?」流沙吃惊倒地。在他眼中北冥好像是什么也不需要的。
不行吗?北冥的白眼好像这样问。
「你不会把我当成某人的代替品吧?」流沙的声更小了,但这个他一定要搅清楚。
「你是流沙。」北冥淡淡地看著他,说:「而且,人是不可替代的。」
流沙径自把话解释为那个人在北冥心中不可被替代,心中更感郁闷地道:「我只是泄欲工具。」
北冥无语,无法否认。但男人都是这样的,不是吗?至少从前他在军中所见,大半的人都会这样亳不在乎地宣泄战争的压力,只不过他们的对像多数是女人。难道……在双方都是男人的情况下反而更加让人在意?
「对不起。」原以为流沙喜欢他,他的提议是各得其所,但结果看来是伤害了流沙的心灵。
「一句对不起就算了?」怪叫,流沙委屈道:「你不爱我,也不愿被我所爱,为什么却愿意跟我亲热?」
「流沙……」北冥叹气:「爱上我你会受伤害。」
「只是做我就不受伤吗?」生气。
「对不起,我明白了。」北冥很诚恳地忏悔:「往後再不会发生。」
「呃?」这样好的事往後也不再发生了?怎么行?!流沙急急说:「你不要太冲动。」
「没冲动。」北冥很冷静地说。
「不要太认真啊。」
「……」
「做泄欲工具也没关系,我说真的,半点也不勉强。」搓搓手,流沙不好意思地说。反正啊,相信做著做著,北冥的心早晚会向著他。
北冥被这极速的变脸术吓了一跳,呆看著男人憨气的脸,不由得『噗』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脸红,他知道这是有点丢脸。
流沙不说还好,他一说,北冥笑得更利害。
「你笑够没有?」生气。
「抱歉。」莞尔,但还是忍不住笑。他好像已经好久好久没这样笑过了。
「还笑!是你先提出,我为了配合你才接受的耶!」幸然的嘴脸。
「现在不必了。」北冥说。
「为什么?」大叫。
「已经不需要。」他的心情已经好转,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不再需要以性欲调整情绪。
「怎可以!你刚才明明要的!」跳脚。
「我已改变主意。」
「喂喂……」男人沮丧地蹲到北冥跟前。
看著流沙又叫又跳,千变万化的表情,北冥罕有地流露出促狭的笑意:「不行吗?」
「你好任性啊。」没力了。
北冥默默地笑著,忽然摸摸他的头。
「谢谢你。」好像只要有流沙在,再大的悲伤都会抚平。
流沙抬头也是一笑,没问为什么。
◇◆◇
旅程依然继续。
途上杀机不断,陷阱层出不穷。对付了源源不绝的杀手,二人好不容易来到沙漠的边缘。
「终於来到这儿。」这儿是一处背风沙丘,按地图标示,明天他们便能抵达绿洲。流沙长长吁了口气。他讨厌沙漠,尤其是这儿呼呼的凄厉的风声,那会让他想起惨死冤魂的呼喊。
「嗯。」北冥点头,心里揉合感激和歉疚。他知道流沙为他吃了很多很多苦头。
「可是,接下来也松懈不得。」死亡沙丘後的绿洲名为万罪之洲,是天下罪犯集中的地方。传说有不成文协定,无论什么人,犯下什么滔天大罪,只要能进入万罪之洲,各国军队捕快均不得入内缉捕。不过……流沙笑起来,就算没有协定,只怕亦没哪国官兵谁敢闯进来这人间地狱来。
「流沙……」北冥脸上流露一丝为难,说:「接下来……你别管,回去吧。」
「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流沙脸色一变。
「……」
「对,这是你长大的地方,你深爱的师父也是这里有权势,振臂一呼即可起兵造反的人物,你自然不再需要我这带路的。」流沙不笨,综合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和黑衣人的话,已猜出了一点。虽然金牌名捕出身万罪之洲,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他相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看出男人的不满,北冥低声解释:「我不想牵连你。」
「我以为我们是共同进退的。」流沙的脸沉下来。
「你别淌这混水。」柔声。
「算了,我也不求你。」男人冷笑,笑得人心寒,「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我不管你,但你也管我。」
北冥不由得担心。
「你想怎样?」
流沙冷笑:「我有我要办的事。」
「流沙,别闹!」北冥著急。
「这世上不只你一人有著纠结不清的爱恨情仇,我身上也有要背负的担子。」淡然的语气。
北冥听著不禁哑了,心里只道流沙在拗气。
「你怎样才肯回去。」轻叹。流沙若不与自己同行,敌人自不会狙击,而以他现时对沙漠的经验,当可安全离去。
「你呢?你要怎样才放下?」男人反问,又凝视著他低声说:「那个人,你的师父,那让你又爱又恨的男人,他已经下了格杀令了,你还不死心要回到他身边吗? 」
「……」
「若你愿意回头,我立刻抛下一切与你走。」
「不行的。」
「为什么……」虽然早知机会渺茫,但流沙仍感失望,「你不是希望我对丧尸军团的事三缄其口吗?我们何不乾脆走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不行。」
「你不想念家乡吗?我们回去看看可好?看看我们那时捉迷藏的森林,一起种的果树。」
「……」北冥心中一颤,还是摇摇头。
流沙急了,大声道:「你明不明白!若对方已经点齐人马布下天罗地网,万罪之洲搞不好便是你葬身之地。」北冥居然还要撇下他单独行事。
「……我不怕。」忧郁的男子轻轻说。
「北冥!」流沙心疼,恨他不爱惜自己。
但北冥只是淡淡一笑,道:「刚才,你问我怎样才心死,但心死的人要怎样活?」
流沙呆住了,只听北冥淡然说:「早在北武家人在沙漠遇难那天我就该死了。」
「什么?」 愣住。他知道北武家被充军边疆的事,却不知他们在途中已经遇害了。难怪这些年来,他找遍边境大小城镇,也找不到北武然半点消息。
北冥看他一眼,简单说了当年发生的事,最後道:「那天强盗的刀落到我头上时,我心里一点也不怕,反而有一股轻松的感觉。一个人孤单的背负著悲痛的过去,漫无目的地活在世上,感觉很累。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北冥内心竟然如意孤寂。流沙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抱著他。
「我一直是这样想的,?是那人……」北冥犹豫地,吐出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是宇文无名给我下活下去的理由,可以依赖的人和栖身的地方。」声音低了下来,男人闭上眼睛。埋藏心底的不堪的回忆如潮水涌至,占据了脑海。
『这小子就是北武家的死剩种?』清脆悦耳嗓音吐出狠辣的言词,跟主人绝俗的俊美殊不相衬,『宇文无名,你还真是个怪人。为了阻止这小子向我报仇,竟然收他为徒。你想以慈悲化解我跟他的血仇?嘿,无聊。』
『冥儿,把剑放下,你的仇人不是他。』如神只般深邃包容的眼神此刻写满了不耐烦,是为了那美丽高傲的男人。少年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无名,替我杀了他。』高高在上的语气,睥睨苍生的神态刺得人浑身疼痛。
『冥儿,别妄动!』修长好看的手按在古琴上,曾夺去无数生灵的音符蓄势待发。
『杀了他!』
「啊?」北冥睁开眼睛,流沙粗糙的手正握著他的手,把他从回忆的深渊中接回来。看著那双关切的眼睛,他淡淡地说下去道:「後来离开了他,报仇便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流沙怔忡。北武家的仇人是杨国权倾一时的翟相,这解释了为何对世情漠不关心的北冥当年会投入凤骁的阵营。可是翟相倒台之後呢?是回到那人身边的执著一直支撑著北冥吗?
「我不行吗?我不能成为你的活下去的理由?不能成为你栖息的地方吗?」男人的声苦涩非常。
北冥撇转了脸,不忍看他的表情。
流沙也没催逼。
异样的气氛默默地在二人之间流转。
直至漫漫长夜过去,天色渐露鱼肚白。
北冥缓缓站起来眺望前路。
「流沙。」回头,淡淡一笑,道:「这里的事完了後,带我回乡看看吧。」假如他还活著的话。
第九章
万罪之洲,跟其他绿洲并没多大的分别,同样是绿意盎然,树影婆娑。
以清洌的泉水洗净一身尘垢,生命力顽强如野草的流沙回复常态,一副精神抖擞活力十足的模样。
「想不到这儿景色满漂亮的啊。」口吻活像观光客。
北冥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走开。真是的,他已经答允了一起回乡,也下定决心努力活著了,但流沙还是死缠烂打要跟著进来。敌不过可怕的缠人功,寡言的男子无可奈何只好以沉默抗议。
「喂喂,你走那么快干吗?北冥?」急步追上,流沙展露招牌痞子笑,厚颜地要求道:「难得来了一场,这儿又是你长大的地方,带我四处逛逛吧。」他好想看看北冥小时生活的地方啊。
「……」无言,瞪眼。
「这也不行吗?好无情啊。」
「……」表情有一丝动摇,但还是犹豫。
「咳,你该不会连这儿的路都不认识吧?」流沙小小声问。
「……」沉默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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