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居室十分宽敞,布置得也颇为雅致。
纪无情叙述过自己十年来的境况后,迫不及待的问道:“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家中惨遭火焚,全家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怎会来到这里?”
纪老夫人叹口气道:“咱们全家的性命,都是老爷子救下的,若没有老爷子及时施以援手,我们这些人,你真的一个也见不到了!”
“老爷子是怎样救娘和全家的?”
纪老夫人再叹口气道:“当年司马长风派十八血鹰烧庄前,老爷子已预先得到消息,特地派出东方大姐和东方大哥前去救助……”
纪无情不等母亲说完,哦了一声道:“这两位老前辈是谁?”
纪老夫人道:“东方大姐一向住在挥旗山不归谷,那次她正好到‘垂杨草庐’来探望老爷子,老爷子就派她和东方大哥,姐弟二人一起到了南阳咱们家里。”
纪无情立刻想起上次东方霞带他和无我和尚初进“垂杨草庐”时,在门口曾遇到一位白发老人对东方霞口称大姐,想来母亲口中的“东方大哥”,就是此人了。
“两位老前辈到了咱们庄上以后呢?”
“东方大姐和东方大哥到达咱们庄上当晚就出了事,好在当时已经有了防备,就在傍晚,全家遵照他们的吩咐,迁到后山的一处农家,并带出不少细软首饰,至于东方大姐和东方大哥以及下人们则留在庄上应变。”
“后来呢?”
“在当晚二更后,司马长风派出的十八血鹰果然来了,但他们并未得逞,除少数下人死伤外,全被东方大姐姐弟二人打退,据说血鹰也死了好几个。”
“那么火烧庄院的事又是怎么来的?”
“东方大姐姐弟见血鹰已退,下人们也都以为没事了,而且大家苦战半夜也都疲惫不堪,便不再戒备,各自安寝。”
“谁知就在四更左右,又来了一批黑衣人,这批人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十大桶桐油,先把桐油泼在庄院四周,然后放起火来。”
“等东方大姐姐弟和下人们惊醒时,火势已是一发不可收拾,可怜几十名下人全部丧身火海,东方大姐姐弟凭着武功高强,总算得以幸免。”
纪老夫人说到伤心之处,眼泪又不觉像断线珍珠掉落下来。
围在一旁的纪无性夫妇、纪无心、纪小凤眼睛也都开始湿润。
纪无情黯然吁口气道:“这些放火的人,可查出来是受谁主使?”
纪老夫人揩拭着泪水道:“好在被东方大姐和东方大哥当场各捉住一个,但这两人不等问话,便咬舌而死。”
“后来东方大姐姐弟检视他们身上,前胸都有一处铜钱大小的玫瑰花印,再检视他们的衣服,前襟里层又绣着‘暗香’两个字。”
“东方大姐立刻断定是一个叫巫嫣红的百花夫人所为。”
纪无情不觉毛发皆竖,咬牙切齿,无名老人所言不假,他的真正仇家,果然就是百花夫人巫嫣红。
纪老夫人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那次事件之后,据说武林中都传言咱们南阳世家惨遭大难是司马长风所为。”
“岂知那位百花夫人比司马长风更加阴险狠毒,做下这样惨绝人寰的事,竟然推到司马长风身上,而她竟靠着沽名钓誉,反而受着武林中千千万万人的推崇,娘真不知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纪无情不能在家人面前表现得太冲动,强自镇定的再问道:“娘和家人是怎么到了这里的呢?”
纪老夫人道:“庄院已全数烧尽,已使得全家无所栖身,而最重要的,是东方大姐姐弟警告,若借住亲友家中,一旦被百花夫人查知,一定会派人再来斩草除根。”
“最后听他们劝告,雇了几乘软轿,经过夜行晓宿的几天奔波,才来到这里,多蒙老爷子拨出一所跨院,供我们居住。”
“娘和大哥大嫂弟妹等人,是否这十年来不曾离开‘垂杨草庐’一步?”
“我们全家的确这十年来不曾离开‘垂杨草庐’一步,这是老爷子的吩咐,他说不但我们一家人不能让任何外人发现,连他老人家和身边的几位重要亲属照样也要隐秘行踪。”
“因之我们整天都是足不出户,好在家里还有两名下人,出门购物或者办其他的事,都是由他们负责。”
老太太话说得太多,喝了口茶,再道:“这十年来,你大哥整天读书习字,他现在的学问可大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
“另外又画得一手好画,老爷子客厅和咱们这里墙上挂的不少画,都是他画的。”
纪老夫人说着,指指墙上道:“你看,那就是你大哥画的。”
纪无情转头望去,墙上果然挂着一幅大约五尺长两尺宽的画轴,画名是“寒山秋月”,另有一首题诗,画得的确笔墨传神,颇见功力。
几乎不输当代名家,尤其题字龙飞凤舞,苍劲秀拔,下角题名“草岭山人”。
纪无情只看得嘴里啧啧有声的道:“大哥,咱们纪家一向以武学闻名武林,现在终于出了一位大画家大书法家了,这幅山水画得不输王摩诘,字也写得直追王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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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无性脸上一热,尴尬笑道:“二弟,你怎么开起大哥的玩笑来了,你自小就比我聪明,若有十年工夫让你练字画画,那才真正够资格称为大画家大书法家了。”
纪无情也红着脸道:“兄弟这只手,只能拿刀,不能拿笔,你让我杀鸡杀鸭还差不多吧!”
一句话,逗得全家人都笑了起来,室内气氛也轻松了很多。
纪老夫人再指指纪无心和纪小凤道:“你弟弟妹妹也喜欢舞刀弄棒,另一半时间是跟着你大哥读书习字。”
“不过,你妹妹还做得一手好针线,明天我就要她做套衣服送你。”
纪无情望着纪小凤道:“那就先谢谢小妹了!”
纪小凤也婉然一笑道:“我给二哥做衣服可以,但二哥必须做我和三哥的老师。”
纪无情一愣道:“像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人,能教你和三弟什么?”
纪老夫人笑道:“她是要你教武功,这方面你大哥不如你,他们两个成天只知瞎练,没有名师指点,再练也练不出名堂来。”
纪无情摇头苦笑道:“说来惭愧,儿子可能只有这一点比他们稍好,其余的什么也胜不过他们。”
纪小凤忙道:“二哥,你如果想学做针线,我可以教你!”
纪老夫人道:“凤儿,和你二哥一见面就开玩笑,一个大姑娘了,还像小孩子似的。”
纪无性道:“娘,在二弟面前,她本来还算个小孩子嘛!”
这句话提醒了纪老夫人,她怜惜的望着纪无情道:“情儿,你今年已经三十二了,连个媳妇都没娶,你在外面这十几年,如果已有了合适的,只管对娘讲,娘马上给你娶,也算了却一番心愿。”
纪无情低下头道:“儿子不急,等报了大仇再说也不迟。”
纪老夫人蹙眉说道:“三十二岁了还不急?娘嫁给你爹的时候才十八岁,十九岁就有了你大哥,你现在为什么?”
纪无情道:“儿子现在有了娘和全家人,已经心满意足了!”
纪老夫人顿了一顿,道:“你大哥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到现在还没有生下一男半女的。”
纪无心插嘴道:“娘,大哥是个男人,怎么会生孩子?”
纪老夫人瞅了小儿了一眼道:“半天没说一句话,一开口就跟娘鸡蛋里挑骨头,若没你大哥,你大嫂一个人就能生出孩子来?”
这句话使得所有人想笑又不敢笑。
纪老夫人紧跟着又道:“总算老天见怜,你大嫂现在已经有了。”
纪无情赶紧说道:“兄弟恭喜大哥大嫂!”
纪无性道:“有什么值得恭喜的?四十二岁孩子还没落地。”
纪老夫人笑道:“你这话心儿听着又要鸡蛋里挑骨头了。”
纪无性一愣道:“儿子这话哪有什么毛病?”
纪老夫人道:“本来是十月怀胎,他可能会听成怀胎四十二年还没生出来。”
这次终于使得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只有纪大少奶奶和纪无心羞窘得低下头去。
纪无情见母亲说话依然像当年一样的风趣幽默,自然也大感开心,不由趁机说道:“娘,现在全家已经团圆了,等报了大仇以后,咱们总不能老住在这地方。”
纪老夫人带些感慨的道:“前些天我才见过老爷子,据他说咱们报仇之期已经不远了,等消灭了百花门后,当然要再回到南阳去。”
“若不能恢复往日的门第,怎么能对得起你那死去的爹呢?”
纪无情深深一叹,说道:“要想恢复往日的庄院,谈何容易,光是这笔钱,我们就无法筹措。”
纪老夫人道:“我们现在的状况,还不至于像你想象的那么坏,我们来时,曾带来五千两金子,另外还有些珠宝首饰。”
“这十年来用度不大,并没用去多少,还有就是藏在老家地下的金银,也不可能被人挖掘,所以将来回到南阳,大可以量力而为。”
“我们不妨把房子盖小一点,也用不着要多少下人,只要不离开祖宗庐墓就够了。”
纪无情感于无名老人恩德,而又一直弄不清他的身份来历,如今得知全家人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年以上,自然对他的一切知之甚详。
纪无情便趁机问道:“娘,孩儿也蒙老爷子召见三次,看样子他老人家必定来历不凡,可是问起周姑姑来,她又不肯告诉,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纪老夫人摇摇头道:“娘也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老爷子的交代,不过,你也用不着纳闷,等报了大仇以后,一切自然明白。”
当晚,纪老夫人为了一别十年的爱子回家团聚,特地备下盛筵,并请来周翠玉做陪。
另外又在“垂杨草庐”大厅开了两席,这是宴请那边所有的人。
因为无名老人有规定,“垂杨草庐”的人,除周翠玉外,一律不准进入纪家别院,连无名老人自己也只有纪家初到时来探望过一次。
以后也只有大年初一会偶尔来过。
正因如此,纪老夫人也吩咐家人不可随便到前面去,这也就是纪无情来到“垂杨草庐”半月有余,而未被家人发觉的原因。
一顿酒筵直吃到深夜。
纪氏一家十年多来这是第一次如此兴高采烈过。
纪无情由于开怀畅饮,散席时已酩酊大醉。
纪老夫人早已吩咐纪小凤为他整理出一个房间,当下,就由纪无心和纪小凤把他扶进去睡下。
相信这一晚,他一定做了数不尽的好梦。
纪无情直到次日日上三竿,还在大梦方酣之中。
纪老夫人也不忍惊动他。
“纪公子!纪公子!”
耳旁终于听到有人喊叫他的声音。
这语气显然不是自己家里的人。
睁开眼来,原来周翠玉站在床前。
纪无情本是和衣而卧,这时一跃而起,歉然说道:“周姑姑,那边有不少年轻丫环,有什么事要她们来转达就成了,怎好意思劳动你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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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出口后,才想起昨晚母亲说过,“垂杨草庐”的人,除周翠玉外,其余谁都不准随便进入这所别院。
周翠玉也并不解释,笑了笑,道:“我也不是七老八十,几步路就到啦,还劳动她们做什么?”
“周姑姑这么早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太阳都晒着屁股了,还早?”
纪无情这才觉出时间实在已经不早了,道:“昨晚因为喝得太多了,想不到一觉睡到现在。”
“快随我来吧!你的好友司马小和尚眼睛已经复明啦!他回到房间后,第一个就是想看到你。”
“真的?”纪无情差点儿跳了起来:“周姑姑,他在哪里,我们快去!”
“就在你们从前往的地方。”
纪无情哪里还等周翠玉同行,冲出跨院,直奔前厅。
进入他和无我和尚原来所住的房间,无我和尚正在那里翻阅“冷金风雷剑秘籍”,他以前只是听纪无情代为讲解,现在则是亲自目睹了。
纪无情乍见此时的无我和尚,果然面容已完全改观。
这简直和十年前的司马骏完全没有两样,他双目炯炯有神,连眼眶附近的疤痕也全无痕迹。
在他来说,这真是双喜临门,既得和家人团聚,又得好友双目复明,兴奋之情,是可想而知。
“司马老弟!”纪无情奔进室内脱口喊叫。
此刻的纪无情,已不愿对司马骏再以“无我大师”称呼,因为他觉得那样叫实在太疏远了。
无我丢下秘籍,立即由座位上跃起,紧紧抱住纪无情,激动的叫道:“纪兄,小弟双眼终于复明了!也终于见到你了!”
无我简直真像恢复了十年前的身份,显得那样活泼而又焕发,当然,他的凡心也越发加重,也不再对纪无情以施主相称了。
两人紧紧相拥多时,无我才慢慢推开纪无情,道:“纪兄,你怎么称我为司马老弟了呢?”
纪无情道:“在我眼中,你根本还是司马骏,咱们当年曾义结金兰,若称呼你的法号,不是太生分了吗?”
无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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