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无赦怎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朗声道:“沙某也不在乎,因为沙某的紫玉横笛,也有它坚逾纯钢的长处。”
无我道:“那就更加妙了,沙王爷,请吧!”
沙无赦忙道:“怎奈我再三思索,找不出你我一个跳出三界的人和一个边陲化外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不料——
无我和尚道:“就算是练功的考验吧!”
他说着,手中的“冷金风雷剑”己微微上扬,脚下也略微移动一下。
这场龙争虎斗,似乎难以避免。
沙无赦悄悄的摸了下腰际的紫玉横笛道:“大师意思如此坚决,沙某真的打心眼里一百个不愿意,看来也是莫可奈何了。”
“贫僧有僭了!”
无我的话音甫落,人已一个旋风式,宽大的僧衣飘动,画起一道金晃的圈子,好似月晕一般,比月晕还要耀目生辉。
上古神器,果然不同凡响。
沙无赦眼见事情已无缓和余地,而且对方已经亮招,也只有顺手抽出紫玉横笛,虚置胸前。
他要看看无我的起势。
无我的一旋之势,快若惊虹,金剑所留的光圈,依然隐隐约约的围在他的四周,他的人,反而静如山岳的纹风不动。
最怪的是那柄剑,原本长可尺七,此时看来,却比三尺龙泉还似乎长了些儿。
这是使剑之人以气驭剑的功力显露。
沙无赦微笑道:“十年不见,大师的剑术何止是炉火纯青,令本王汗颜,因为回疆的俗务,我几乎荒废了所有的功夫。”
无我和尚闻言道:“沙王爷,你太谦了,适才你落进沙谷的那份功夫,简直如履平地。”
沙无赦忙道:“借着风势而已,久居大漠,对于此地的风向风力,倒是摸得还算清楚。”
无我和尚微微点头。
但是,他左手剑迎面一扬,口中道:“贫僧鲁莽,请沙王爷赐招!”
他的人并没动,但是,山岳一般的沉稳、山岳一般的镇静、山岳一般的庄严,却不是一般庸手可及的。
沙无赦怎能看不出?
他心中不由嘀咕起来,自料,无我的功力,不是自己可以打发的,比十年前的司马骏,何止超过一倍以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沙无赦将虚置胸前的紫玉横笛陡然下压,紧接着突的向上一扫,口中又道:“大师,看招!”
玉笛迎风发出一声清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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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
无我依旧没动,毫不着意的道:“沙王爷,贫僧双目失明,无从看招,不过,你口喊看招,只是虚晃,敢莫是存心要让我这残废人一招?”
原来,沙无赦所叫的“看招”,却是虚张声势,其实只是将横笛扫个圈圈而已,竟被无我一语道破。
沙无赦反而不好意思的道:“在大漠我乃是主位,还是请大师先赐招吧!”
“好!”无我和尚的声音乍出,手中“冷金风雷剑”果真挺锋而前,虎扑一式,直取中宫。
这一招看来平淡无奇。
但是,包罗着九种的变化,可挑可削、可点可刺、可划可挥、可戳可拂,又可以下劈,这九种变化,事先完全看不出端倪。
而且,看慢实快,妙到毫米。
沙无赦心存顾忌,犹恐玉笛受损。
因此,他不敢硬接,横笛护住中宫,人也飘身斜移,顺着力道侧跨三步。
可是,无我的身影,一晃即已到了身侧,相距不足五尺,探臂可及。
沙无赦不由一惊,急忙抽身电闪。
无我的身形,如鬼影一般,像是沙无赦的影子,毫不放松。
两人如磁石吸针、琥珀引芥,走马灯似的,在回风谷底不分前后的追逐。
到后来,不但分不出谁先谁后,只见两个黑点,曳起风沙幻化成一个黄沙色的圆圈,旋转在谷底。
不时一声清啸,也分不出是谁所发。
随着啸声,必然有一声极为轻微的脆响。
那正是剑、笛接实所发出的互击之声。
真是一场罕见的龙争虎斗,但是,只有沙无赦与无我和尚两个人的心中明白。
这种“静静的”较上劲,只要两人之间谁有半点破绽,谁就会七步流血葬身大漠的回风谷中。
过了盏茶时分。
两人已经分不出招数。
须知,这两人算得上是当今一流高手,缠斗在一起,谁也不能抽身,尤其在像旋涡眼般的沙山谷下,不分出高低,谁也没有抽身一走的机会。
所谓分出高低,也就是两人之中,必定要有一人牺牲性命。
沙无赦手中玉笛舞得洒水不进,脚下快如流云。
无我的剑更是攻守有序,连绵不绝,脚下麻靴带起细沙,整个人如在朦朦雾中。
笛声咻咻!
剑影翻翻!
忽然——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极为细微之声不绝如缕,而且,声音有渐来渐大,沙沙之音,愈来愈响。
沙无赦突的大声叫道:“大师,快!快!快腾身提气,上冲,全力上冲!”
他口中喊着,人也像元宵节的花炮,平地拔起丈余,一式“鹤鸣九霄”,在虚空之中,双脚连连互相撞碰,借力上拔。
沙沙之声,已变成哗啦不停。
沙无赦人在空中,忽然又头下脚上的向谷底泻下,口中叫道:“沙河泛滥,大师,快!快!”
哗啦之声立刻大了起来。
呼!呼!轰!轰!轰隆!
雷鸣般大响,又像海啸一般。
原来,回风谷四周的沙山,像是天崩地裂一般,江河倒泻向谷底泻流下去,阵阵沙浪,竟像怒潮汹涌,惊涛澎湃,滑向谷中。
沙无赦本已见机在先,原可从谷中冲出来。
但是,他料定无我不知道沙山倾泻的厉害,也没有这种经验,因而,空中折回,再次向无我告警。
可是已迟了一步。
无我和尚的大腿以下,已被快加奔雷的流沙埋掩住了。
沙无赦顾不得自身的危险,长舒猿臂,堪堪抓住了无我和尚的宽大僧衣长袖,猛提全身之力。
他一边口中叫道:“大师,提气上腾!”
武家的运气聚力,先要心神宁静没有外来的骚扰,一旦气不定神不闲,功力必然大打折扣。
无我和尚心理上全无准备,突然之间四面八方如天河倒泻的流沙漫天而下,使他出乎意外的大吃一惊。
只一刹那的功夫,自己已陷入沙中,不由魂飞魄散。
他耳听沙无赦的呼叫,又觉一只大袖被人提着向上,料定是沙无赦在危急中舍身相救。
惊慌失措,既惭又愧。
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兼而有之,心神如何定得下来,功力如何凝聚?
沙无赦凭着单手拉住的无我和尚越来越重,一只手已觉吃力,眼见四面的沉沙越来越凶,不由大急。
最危险的是脚下无处着力,还要一个劲向上冲。
于是,他拉紧僧衣的一只手猛的向背后一甩,只好将无我背在背上,吃力的双脚借力,奋力向上。
呼——
一声奇大无比的风声呼啸。
整个回风谷,转眼之际变成了平地,填满了细沙的平地。
只是毫厘之差,沙无赦与无我和尚就被沙浪埋入谷底,尸骨无存。
沙无赦已是汗水淋漓、气喘嘘嘘,将背上的无我轻轻的放了下来,不由道:“天啊!好险!”
无我和尚虽没有昏过去,但他满头满脸,全身都是黄沙。
并不是无我的工夫比沙无赦差,只因,回风谷的沙山突变,乃是沙漠中常有的事,沙无赦在心理上并不是突然。
再说,无我双目失明,四面都发出惊天动地的崩塌雷声,总有不知如何是好的压迫感。
更何况,眨眼的功夫,自己双腿就被浮沙埋住了,这一惊慌,乃是人的必然反应。
最重要的是,自己原是要找沙无赦麻烦的,倒过来沙无赦却救了自己的命,这滋味最是不好受。
无我从沙无赦把他放到地面上起,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愣愣的躺在沙地上,不知如何是好,真是即恼又气,即怒又愧。
沙无赦见他不言不语,还以为是被狂风卷起的沙浪打伤了内脏,急忙探手用食中二指虚按在无我和尚的腕脉之上。
沙无赦一面试探无我的脉搏心跳,一边说道:“大师,你……
你没有受伤吧!”
无我和尚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了,挺身坐了起来,问道:“这是大漠的怪现象,还是……”
“哦!”沙无赦道:“时常会发生,这因风力风向而起,或大或小不定,回风谷就是如此形成的。”
无我和尚不由长长叹了口气道:“造物力量,实无可估计,唉!
人,怎么能与天争哩!”
他是有感而发,说完,人也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积沙,合什当胸道:“沙王爷,贫僧先前其念未除,尚请勿责,就此告辞!”
沙无赦道:“大师,何必去意太急?”
无我道:“贫僧有两事未了,耿耿于怀,十年来未曾稍释。”
沙无赦道:“可否见告,是那两件事?如有需要我代劳之处,沙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从头没笑过的无我和尚,总算苦苦的一笑道:“一件就是到大漠来拜访你沙王爷,打算……唉!”
他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才接着道:“而今,总算是了结了,如此结局,贫僧从来没想到过,这阵风沙,使贫僧心中之结,忽然解开来了。”
沙无赦闻言,也不由一笑,道:“哦,这一件我是真的无法代劳,请问另外一件是……”
无我看似十分平静,但却一字一顿的道:“拜访常玉岚!”
沙无赦不由一愣道:“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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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王爷。”无我和尚不让沙无赦说话,紧接着道:“我佛赐缘,必再相见,贫僧告辞!”
语落,大袖飘飘,人已在十数丈之外。
沙无赦心知劝也无用,不由呆呆的目送无我身影远去,倏然一叹道:“十年岁月,还改变不了人的天性,真乃山易改,性难移!”
血红的太阳,像一个大火球,沙漠中的旭日,完全像中原的日落景色一般。
又是一天的开始。
升火取暖或炊煮的烟,不但乌黑,而且飘升到一定的高度,就会四散开去,无影无踪。
而这种烟色泽泛青,青中透蓝,一缕直线上升,久久不散,也就是平常人所说的“狼烟”。
据说,“狼烟”是拾那山里时有的“狼粪”,晒乾研成粉末后,加上炭末以及青石藤粉拌合,点燃之后,才颜色发青,聚成一线不易被风吹散。
于是,回纥之人首先采来用做传递异族来袭的警号使用,渐渐的为各族模仿。
沙无赦所统率的一族,也是以“狼烟”来做为报警的讯息。
他仔细打量一下方位,狼烟上升之处,正是自己的绿宫。
因此,他蓦然一惊,脚下提气凝神,恨不得用尽全身之力,箭般的向绿宫奔去。
绿宫前,一群回族武士,聚做一堆,个个翘首而望,等到发现了沙无赦,不由欢声雷动。
只听他们齐声高呼道:“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沙无赦打量一下四周,发现并无异样,可略一省视,不但绿宫的护卫武士一个不少的安然无恙,而且连一丝一毫动过手的打斗痕迹也没有。
只是众武士一个个脸上的神情十分僵硬,虽是欢呼,但掩不在每个人脸上那份惊慌与紧张的表情。
沙无赦扫视了下绿宫一角那兀自冒着黄烟的狼烟堆,沉声道:“是谁?随便点燃了狼……”
“是我!”
没等沙无赦的话落音,一个阴沉沉的声音,竟然是从帐中发出来。
话音未落,中帐的面幕掀起,一并肩跨出了二男一女,排立在中帐门首。
沙无赦一见,心头不觉一震,表面上却十分镇静的,淡淡一笑道:“塞外三侠连袂而至,实在是大出本王意外,哈哈!”
他的淡然一笑,正是掩饰内心的惊奇。
“青面韦陀”白君天扶了扶斜挂在腰际的三棱降魔杵,也咧开厚嘴唇似笑非笑的道:“王爷!你真的那么意外吗?”
“当然。”沙无赦道:“同在大漠,虽未深交,早已闻名,最少是本王主事以来,三位这是头一遭大驾光临,怎会不意外呢?”
红娘子抛了一个媚眼,娇声笑道:“难怪沙王爷当年名列武林四大公子之一,果然是超凡出俗,十年已过,风采依旧。”
沙无赦对这塞外三个怪人的为人,知之甚详,在善善恶恶之间,很难预料,今天突然一齐到了沙王府的绿宫,令人悬疑。
最令沙无赦不解的是,他三人竟然不邀不请,反宾为主的进入绿宫神帐,加上部下焚燃狼烟,事情就透着不平常。
他必定要先弄清楚三人的来意,才好分出是故是友,再作定夺。
因此,他笑容不改,朗声道:“三位高人连袂而至,必然有所指教?”
红娘子裴冷翠娇笑一声道:“好久未见,特意来讨扰沙王爷的羊羔美酒。”
沙无赦焉能看不出她是故意打哈哈,但也不动声色的道:“那好,绿宫有的是,必定不会让三位失望。”
“那就好办了!”
罗家驹手中折扇一收,冷冷的皮笑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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