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梁泊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上床、俯身,拎过床上的棉被蒙住刘公公,曲起一条腿压住他的身体,抬手一个漆黑的东西就抵住了他脑袋的部位。
砰!一声闷响,被子下面的身体生理性地猛烈痉挛了一下,不动了。
夏纪傻了,夏天也傻了。
半晌,被子里透出了殷红的一片。夏纪丢了刀一把掀开被子去看,结果这一看差点没令他当场吐出来。亲眼目睹过无数酷刑的他从来没见过有人可以惨死成这个模样。
「你……什么时候拿的枪?!」夏天站了起来,看着几乎已经被他遗忘了的自己的枪。
「一直带着,放在房里了。刚才出发之前回去取的。」梁泊雨的声音很镇定,他撩了下被角儿,把刘公公已经被轰得粉碎、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脑袋盖上了。那红红白白的一片他看着也觉得反胃。
「这是什么火器?」夏纪惨白着脸看梁泊雨手里的枪。
「呃……改装过的手铳。」梁泊雨乱答一句,赶紧把枪收了起来。
夏纪很想再仔细研究一下,可又不好张口,于是抬眼看看梁泊雨感叹了一句:「燕王的军中竟然已经有了这样的神器,看来你们打进金陵的日子不远了。」
「糟了!湛儿怎么不醒?!」夏天忽然发现了孩子的异常。
梁泊雨和夏纪一起朝他怀里看过去:湛儿粉嫩的脸上也被茶水烫了两个红红的印子。可是他却昏睡依然,好像半点儿也没感觉到任何不适。
「湛儿!湛儿!」梁泊雨急切地拍着他的脸叫了两声,可他还是毫无反应。
「让我看看。」夏纪伸手试了试湛儿的鼻息,又摸了摸他脖子上的脉搏,「没事。应该是刘公公怕他哭闹把他弄晕了。」
说完夏纪用手指在湛儿的耳后量了几下,又轻轻一掐。湛儿小小的眉头一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三个人一起松了口气,夏天赶紧抱着湛儿交替着双脚原地摇晃起来,「哦──哦──不哭……」
湛儿很快就不怎么哭了,夏纪把掉在地上的刀捡起来放回到刀鞘里,「敬儿,咱们该走了。」
夏天还在摇晃,「不,我不走。」
夏纪看梁泊雨一眼,「你打算燕军不打到金陵就不回去了吗?」
「我……」
「梁家因为你我出了这么多事,你还好意思再见梁总督吗?」
「我还有事情没办完?」夏天低下头,避开夏纪和梁泊雨的目光。
「到底是什么事?」
「我不能说。」
「那你是打算办完了事再回去。」
「嗯。」夏天想:到时候恐怕是不得不回去。
「需要多久?」
「不会太久。」
夏纪叹口起,「好吧,我权且信你一次,不过我没有多大耐心,超出了我的极限,就是派人来绑也要把你绑回去。记住你自己说的话。还有……」他又看梁泊雨,「你也记住我的话:如果敬儿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一定不惜调动锦衣卫所有的人马也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夏大人放心。」梁泊雨的语气有些轻浮,却也万分自信,「我梁峥就是死了,也会交待后事保全子矜的。」
「那就好。」夏纪白了梁泊雨一眼,转身掀起盖着刘公公尸体被子的下半截,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又从他怀里掏出了一个布袋、一卷纸和一方玉印收了起来。
「好了,我也该回金陵复命了。还烦请梁大人回去替我跟令尊道个别。你告诉他:无论将来是皇上平了靖难之乱,还是燕王杀到金陵夺了皇位,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永远是他的部下。不过我答应过太祖,锦衣卫要守护皇室正统,所以我不能带着整个锦衣卫追随于他跟皇上作对,但我永远都是他的人,若是将来他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夏纪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夏纪说完转身要走。
「父亲!」夏天上前一步,「刘公公死了,你回去怎么跟皇上交待?」
夏纪回头笑笑,「我以为你根本就不在意你老子的死活了呢。你放心,该怎么做我自有主张。」
梁泊雨也笑了,「夏大人怕是从决定不杀我爹的那一刻起就想好该怎么做了吧?您之所以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偷偷返回客栈就是想抢回湛儿再杀了刘公公?」
夏纪未置可否。
梁泊雨继续说:「对于锦衣卫的人来说,想诬陷个把人被燕王收买、通敌叛变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夏纪眯了眼睛看着梁泊雨:这小子如此深谋远虑工于心计,也许敬儿跟在他的身边真的会比跟我回金陵更安全。
「哼!」不过最后他还是把心里的想法化作一声不屑的轻哼,转回头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大步离去。
夏天还是有些担心,可夏纪和梁泊雨都那么说了,他也只好让自己不再多想。这时怀里的湛儿动了动又要哭,夏天赶紧晃动胳膊轻轻拍打他的屁 股让他再安静下来。
梁泊雨在夏纪身后关上门,一回身看着夏天问:「你说『不会太久』是什么意思?」
「啊?」夏天抬起头。
「夏纪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你不是说不会太久。为什么那么说?你想去金陵吗?」
「哦……」夏天的嘴唇哦成个圆型犹豫了几片刻,「我的意思是:我跟着你很快就能随燕王打到金陵。」
「那你有什么事情没有办完。」
「呃……我随便说了骗他的,要不他怎么可能答应让我暂时留下呢?」
梁泊雨盯住夏天的眼睛,觉得他刚才跟夏纪说话的样子不像是在骗他,可又想不出夏天有什么理由不是骗他。
夏天的眼神清澈如常,跟梁泊雨对视了一会儿,他又自然而然地低下头去看怀里的湛儿,「哦──哦──湛儿乖,湛儿乖……」
梁泊雨忍不住乐了,「你现在……」
「什么?」
「浑身上下都闪烁着母性的光辉。」
「你想死吗?」
客栈的小伙计给夏纪开了门,看着他匆匆离开后没有马上回屋,而是站在门外傻傻地仰望天空看了一阵:咦?刚刚明明好像听见一声雷响,可这大冷天的、天儿又好好的,哪来的雷呢?
他正盯着星空仔细琢磨,梁泊雨和夏天走到了他的身后。
「小哥儿。」梁泊雨叫他一声。
「啊?」他一回身。
梁泊雨把一沓宝钞塞进他的手里,「我要是你,在有人回来收拾那个房间之前就绝不会踏进那里半步。」
这话梁泊雨是笑着说的,可言辞里威胁的意味却半分不少。
伙计收了宝钞,心虚地挤了个笑脸,「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梁泊雨和夏天走了。店伙计看看他们刚刚走出来现在已经紧闭的房门心里嘀咕:进去四个,出来三个……傻子才会去看。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连串的风波总算平息了,夏天离开梁家,住到了大宁都司官驿。不过这回不是夏天要求,而是梁泊雨主动给他安排的。
原因很简单,一个是出了这么多事,梁泊雨和夏天在梁府不能再顶着好朋友的名义出双入对了。再一个北平那边传来了消息: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围困数日。燕王急着要杀回去对战「九江小儿」,整天跟催命似地追着燕宁两军的将领速速整编交接,梁泊雨忙得几乎无暇回去梁府,恨不能吃住都在军营,都司官驿好歹离军营还算近些,让夏天住那儿他怎么也能抽些时间偶尔过去看看。
这天晚上,夏天刚躺下准备睡觉,满脸倦容的梁泊雨来了,说是所有人马整肃完毕,明天他们就要离开大宁回往北平。
没再多说什么,脱了衣服上床,梁泊雨搂着夏天一手伸进他的衣服里,「要回北平了你高兴吗?」
「有什么可高兴的?还不都是打仗。」
「也对……」梁泊雨闭着眼睛,手在夏天的腰间游走了几圈开始向下挪过去,「可是在这儿咱们都见不着面,回到北平总能好些。」
「只怕打起来了也好不到哪儿去,在这儿最起码我不用担心你会有什么危险。」
「嗯……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什……」
梁泊雨渐渐没了声音,手也停在夏天的大腿上不动了。
「未平?」
夏天侧脸看向梁泊雨,他睡着了。夏天把他的手从自己裤子里抽出来,又抬起头把他的胳膊放到下面给他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夏天侧过身一手支起脑袋对着梁泊雨的睡脸仔细端详了一阵:
醒着的时候总在笑的人这会儿却微微地皱着眉头。他的眼窝似乎更深了,眼下也有些发青。薄薄的嘴唇因为主人在干冷大风的天气里一直呆在室外已经剥皮了,一块儿被撕掉了干皮的地方还有血痂的痕迹……
夏天低头覆上自己的嘴唇轻轻磨蹭着感受了一下:嗯……果然很干,看来那个什么面脂的古代润唇膏不太好用,也许涂上栀脂膏会好些。想到明天早上醒来梁泊雨如果发现自己的嘴上被涂了那东西的样子,夏天忍不住笑了。
梁泊雨动了动嘴唇,似乎感觉到了夏天的触碰,不过他没醒,吧嗒两下嘴又陷入了深深的梦中。夏天抬起头,伸手摸摸他的脸,小心地推开他眉心的褶皱,叹息一声放下手臂把自己的额头抵到了他的脸旁。
唉──你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吧?全心全意地做梁峥该做的事很累吧……那么我呢?我做的是不是也是夏文敬想做的呢?不知沈宪和房正他们怎么样了,一切还顺利吗?顺利的话你就不用再受官银所累了,不过……你会要开始恨我了吧……
第二天,燕王和宁王带领全部燕军和四万宁军离开大宁。梁家除了「梁峥」其余的人继续驻守大宁。
梁泊雨先回家跟梁老夫人和曹月妍道别。
梁夫人早就不用再偷偷给儿子塞钱了,鼻涕眼泪流了几大把,抱着梁泊雨死死不肯撒手。梁泊雨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跟他保证:自己一定小心,不会有事。
曹月妍不能出屋,梁泊雨去的时候小琼正在给湛儿换尿布。梁泊雨在他青胎未褪的白屁 股上摸了摸,他就冲着梁泊雨笑了,嫩藕似的小胳膊小腿儿在空中一阵乱挥。梁泊雨抓着他的小拳头放在嘴唇上亲了一下,心中竟然生出几分不舍。
最后梁泊雨跟曹月妍交待完了注意身体的话转身要走,曹月妍喊了声「等等」又把他叫住了。随后她下床走到梁泊雨跟前整了整他的衣领,「你……你们路上保重。我会好好养育教导湛儿的。」
梁泊雨点点头,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你一定会是一位好母亲。」
梁庸一大早先带了梁嵘和梁寥出城送行。梁泊雨离开梁府追到城外的时候,梁庸已经见过了宁王和燕王正在等他。
梁泊雨看到梁庸之后下了马。想起自己前些天把这老爷子气得不轻有些后悔,走到他的跟前蹲下来单膝碰地把一只手覆住了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背。
「爹,孩儿不孝,总不能守在你的身边,你要保重身体。」
梁峥从小到大也没跟梁庸这么亲近过。梁庸愣了愣,鼻子一酸,差点儿没当场洒出几滴老泪来。不过实在是严肃惯了,心里再感动他也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被梁泊雨按着的手一转,梁庸直接塞了半块玉珏在他手里,又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拿好这个,将来要是有了什么变故,到金陵找兵部何尚书,可以跟他借兵。」
这个实惠!梁泊雨止不住在心中感慨:还是老子疼儿子啊!
站起身梁泊雨又看后面的梁嵘和梁寥,「二哥、三哥保重。」
兄弟俩一起点头,「你也保重。」
梁峥要再上马。
「峥儿。」梁庸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夏天,「大战在即,有些事没法计较,不过待尘埃落定,一切当从长计议,现在……唉──你们暂且好自为之吧。」
梁泊雨笑笑,没说什么上了马。
别的事他都可以妥协,唯独这件,不论到了什么时候、无论他是谁,他都会坚持到底。
五天之后,梁泊雨他们到达了燕王封地之内的孤山。世子朱高炽派了个叫马三保的人来送信,说李景隆本人和他的随行兵马现在正驻扎在距北平城二十余里的郑村坝。燕王立即下令改变行军方向,准备利用白河结冰连夜突袭。
可就在燕军即将抵达白河的时候,后方兵马来报,说抓到一个南军探子,获悉李景隆得知燕王归来,已经提前派都指挥使陈晖带了一万人马绕到燕军后方,企图跟郑村坝的十几万南军前后夹击,剿灭燕宁联军。
燕王立刻下令着梁泊雨带一千骑兵和朵颜三卫回防出击。
至天明,陈晖的人马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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