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颜……三卫?」
「嗯……就是漠北以东的地方。」
「哦,这样。那他是谁的人?」
「当然是大人的人。」
「地牢里的事都归他管吗?」
「嗯。」
「那要是想秘密地处置牢里的人呢?」
「也是他。」
「嗯……那好。」梁泊雨阴沉着目光,下定了决心,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话:「你去告诉乌力吉,让他把刘锦和卫福祥解决了,千万别让人发现。」
「是。」
「还有,这事不能让夏大人知道。」
「小人明白。」
「以后……除了我亲口对夏大人说过的话,其余的你都不要多嘴。」
「是。」
「行了,去吧。」
余信走了几步,梁泊雨叫住他,又问清了梁峥的书房和平时处理公事的地方在哪儿,才让他走。
随后梁泊雨找到书房,在里面翻了个底朝上,也没能找到犯人名册和其它什么有意义的东西。想再到别处看看,余信来了,说刘锦和卫福祥已经死了。梁泊雨立刻觉得有一股凉气从脚跟爬上大腿,沿着后脊梁骨直接窜进了脑门儿。
「这么快……」梁泊雨念叨一句,直挺挺地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活生生的两条人命,无冤无仇的,有一个连见都没见过,就这么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在世上永远消失了。虽然梁泊雨心里清楚,之前是梁峥抓了他们,现在是燕王让他们死。他没变成梁峥,他们也活不了,而且去了地牢,也知道他们可以说是已经生不如死。可在没听到他们的死讯之前,梁泊雨认为一切好像跟他并没有多少关系,但是当余信说「都解决了」,他顿时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掉进了无底的深渊,怕是再也爬不上去了。
梁泊雨闭上眼睛扶住额头,「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余信静悄悄地退到屋外,带上了门。
饭菜都快凉了,梁泊雨才板着一张脸从外面晃进来。夏天一直在等他,虽然肚子叽里咕噜地唱了好几遍空城计,可他还是没动筷。见了梁泊雨不免有些恼火。
「你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吗?」
梁泊雨脑子里还在转着刘锦和卫福祥的事,被夏天一问,他愣了几秒,才想起之前说过的话,「哦,我……」
「你在厨房一直呆到现在?没听说过君子远庖厨吗?」
见夏天满脸的不高兴,想他是等饿了,梁泊雨知道自己不对,完全忘了吃饭这回事,陪上笑脸坐到桌边,「饿了你就先吃啊。」
「谁知道你这么长时间。再说哪有一起吃饭不等人的?」
「行了,我下次注意,快吃吧。」
本来刚才一听说刘锦和卫福祥已经死了,梁泊雨立刻就不饿了,现在被夏天这么一说,再加上菜香扑鼻,梁泊雨又有了食欲。
两个人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桌上有个酱排骨,梁泊雨吃了几口素菜和饭之后,夹了块排骨,啃完了肉,他把骨头放到桌子上又往嘴里填饭,边填着目光就落在了旁边的骨头上。猛然间他就想起了在地牢里看见的露在手腕上的骨头和当时闻见的味道,胃中顷刻之间翻江倒海,梁泊雨站起来冲了出去。
站到门边,梁泊雨扶住门框一阵狂吐,险些把早饭都吐了出来。余信慌了手脚,扑过去猛拍梁泊雨的后背。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
梁泊雨吐够了,站直腰出了口长气,转身看见夏天正端着碗目瞪口呆地看自己。
「你……」夏天把碗放下,扶住桌子想要站起来。
「我没事。」梁泊雨冲他摆摆手。
「真没事?」
「没事。」
夏天盯着梁泊雨,眯了眯眼睛,「有了?」
梁泊雨觉得浑身无力,没心思跟他耍贫,接过余信端过来的水喝了两口,「你慢慢吃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梁泊雨走到外面关上门,指指地上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对余信说:「赶紧找人收拾了。我去歇歇,你不用跟着我。」
回到房里,梁泊雨靠到床上只顾出神,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正想找人来点灯,有人在外面敲门。
「大人?」
是余信。
「嗯,进来吧。」
余信进屋把灯点着,「大人,今儿初五,您要不要沐浴?」
「沐浴?好啊。」
半个时辰之后,余信弄好洗澡水,把梁泊雨带到了烧水的汤室。
梁泊雨脱了衣服坐进木桶里,余信拿了块白布手巾准备给他擦背。梁泊雨把手巾拿过来说:「不用你,我自己来。你去休息吧。」
「啊?我还是伺候大人睡下了再……」
「不用了。对了,夏大人那边你也去问问要不要洗澡。」
「我问过了,他说洗,已经让人给准备了。」
「哦,那就没事了,你回去吧。」
第十四章
余信走了。梁泊雨把手巾扔到一边儿,靠在捅沿上,彻底放松了身体。
真是舒服啊!梁泊雨感慨着,一边用手捧了水浇到脸上。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眼前浮现出上次泡热水澡时的情形。
蹲了四年牢,洗澡水永远是比凉水强不了多少的温不囵吞。保外就医办成之后,跟兄弟们庆祝完回到家,弟弟已经把一缸热气腾腾的洗澡水放好了。梁泊雨当时感动得差点没掉下眼泪来,急不可待地脱光了躺到水里,几乎就想直接淹死不再出来了。可那幸福劲儿却连半个小时都没持续上。
泡到中途梁泊雨想起来有个重要的电话要打,叫了两声「老弟」没人应。他就围了浴巾走到楼下想自己去拿手机。下了楼却没看见弟弟,梁泊雨一时好奇在屋里找了一圈儿,接着就发现了在另一个卫生间里拿着刚用完的针管,欲仙 欲死的弟弟……
想到这儿,梁泊雨紧闭着的双目上,眉头已经紧紧拧到了一起。
「大人?」
又是余信。
梁泊雨睁开眼睛,回到并不现实的现实世界中,「你怎么还在?」
「大宁的人送信来了。」
梁泊雨想一定又是天书,「知道了,放我房里吧。」
余信的脚步声远了。梁泊雨从水里站了出来,他低头看看自己有些削瘦的身体,很是郁闷。梁泊雨以前本来很强壮,可进了监狱之后虽然他仍旧坚持每天锻炼,里面清汤寡水的牢饭还是让他迅速瘦了下去。出来没几个月,各种事情搞得他焦头烂额,还没等理出个头绪,他就又进了看守所。
穿上内衣,梁泊雨懒得再套中衣,披上外袍就到了院子里。古人的生活远比想象中要无聊得多,梁泊雨实在是不想回房,来来回回地晃了几圈儿,最后决定去找夏天。
来到秋庭,梁泊雨敲了敲夏天的房门,没有声音。他把门推开走到里面,发现夏天不在。想起刚才余信说他也要洗澡,猜他是还没洗完。
梁泊雨百无聊赖地呆了一会儿,把披在身上的长袍往旁边一扔,便开始在屋里东翻西找,想看看夏文敬这屋有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线索。可毕竟夏天现在住这儿了,他不能翻得太乱,只能仔细检查完每件东西之后,再把它们照原样放回去。
翻完床铺又翻方角柜,翻着翻着,梁泊雨突然停住了,在一摞白色的衣服里他发现了一件衣边被撕破、缺了一角的内衣,他赶紧把衣服拿到眼前仔细看:棉的。
难道梁峥箱子里的那块布就是这件衣服上的?那字条是夏文敬写给梁峥的?这么说来的话……梁峥是得手了?梁泊雨抱着衣服,脑海里已经忍不住勾勒起梁峥强压夏文敬的画面了。当然这画面上的人其实就是梁泊雨和夏天。
这时梁泊雨听见了门外有响动,他赶紧把衣服塞回衣柜,站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屋里踱起了步子。
「咦?梁泊雨,你怎么在?」
夏天穿了内衣和中衣,外袍和腰带抱在手里,怕被人看见,所以头上包着手巾,看着像正在发廊做头发。
「以后你还是叫我梁大人或者未平吧,叫梁泊雨要是被听见了会让人觉得奇怪的。」梁泊雨见夏天样子有点儿滑稽,又逗他,「你也洗澡了,这么慢?怎么跟大姑娘一样。」
夏天本来就已经被热水熏得白里透红了,被梁泊雨这么一说,顿时更加涨红了脸。他抓下头上的手巾,掏出塞在衣襟里的发鼓,跟手里的东西一起往桌上一丢,「余信是给你准备的差不多了才来问我的好不好!水烧得晚,我当然就慢了!」
梁泊雨咧咧嘴,转身往横榻上一歪,「是吗?我还以为你要洗一宿呢。」
「哼!你爱说什么说什么吧。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跑这来干什么?」
「大晚上?!天才黑了没一会儿吧?你能睡着啊?」
「睡不着。」
「就是嘛。」
「习惯就好了。」
「你还想习惯?!算了吧,还是咱俩先聊聊,把这漫漫长夜打发了。」
夏天坐到横榻的另一边,「你想聊啥?」
「嗯……晚上没吃饭,现在有点儿饿了。」梁泊雨一扭头冲着窗外喊:「来人!」
「呵!你进入角色倒快啊,这么着就会吆五喝六的了?」
梁泊雨摊了下手,「天生的,没办法。」
门外进来个守卫,「大人有什么吩咐?」
「去给我弄点吃的,再拿些酒来。要烧刀酒啊!」
「是。」
守卫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夏天恨的这个牙痒痒,「今天跟这孙子说话,他连理都不理,看现在这脸的奴才像!」
梁泊雨很得意,「我的地盘我作主嘛,你现在就是个囚犯,老老实实呆着就得,哪儿那么多要求。」
「哼!好,看等回去了我怎么给你作主。」
「唉!不许公报私仇啊,要文明执法。」
「嗨?我说你一天天的,怎么那么多闲磕儿啊?」
「切!还不是跟你们这些警官练出来的。」
「行,你就得瑟吧,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着夏天打开了榻上方案旁的一个抽屉。
梁泊雨的眼睛蹭地就亮了,「烟!对了,昨天见你拿出来着!」
夏天警惕地把手背到背后,「你要干什么?」
「给我一根。」
「不行,这里就有九根,抽完就没了。」
「给我一根怕什么?」
「不给。」
「你给不给?」
「还想威胁我?想要……」
梁泊雨跳起来就要抢,夏天反应很快,一扭身儿,躲过去了。可梁泊雨哪肯轻易罢休,扑过去又要拉夏天的手。夏天蹦到地上就跑。
「你还想跑?!」梁泊雨紧追不舍,直接把他逼到了墙角。
夏天逃无可逃,一转身撞进梁泊雨的怀里,「你强盗啊?不给就抢?!」
「就是强盗!」梁泊雨把伸着的两只胳膊顺势在夏天身后合拢,抓住了他的手。
梁泊雨人瘦,可手劲儿大,夏天甩了两下没甩掉,就想硬冲。梁泊雨也在往前用力,结果夏天的鼻尖儿一下子就挨到了梁泊雨的嘴唇上,两人同时愣住了。
梁泊雨先反应过来,「嘿嘿」笑了一声,夏天突然抬起没被按住的手肘对准梁泊雨的臂弯猛击了一下,梁泊雨一弯腰松了劲儿,夏天把被他抓住的手一转,反手握住梁泊雨的手腕后,上前一步,转身,进肩,拉臂,拱身就是一个过肩摔。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等梁泊雨反应过来,人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了。
「我靠!你行不行啊?!不就要根儿烟吗?你下这么狠手?」梁泊雨扶着腰支起了身体,「腰都被你摔折了!」
夏天捂了下嘴,赶紧蹲下来扶住梁泊雨,「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紧张,就……就本能的……你没摔坏吧?」
「靠!这还不是故意的?你要故意还不得连带着把我胳膊也掰断喽?!」
「谁让你硬抢嘛!」
「不就根儿烟吗?你至于满屋子跑吗?!」
「那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
「什么话啊?」
「我刚要说『想要就明天带我出去』,你就凶神饿煞地来抢了。」
「真的?」梁泊雨斜着眼睛看夏天。
「骗你干什么,我真的很想出去。不过……既然这样,给你好了。」夏天满脸愧疚地把半包烟塞进了梁泊雨手里。
梁泊雨龇牙咧嘴地一手扶着腰,一手攥着烟站了起来,「嗯──这还差不多。」
「你没事吧?」夏天跟上梁泊雨往横榻走过去。
「切!」梁泊雨朝后一扬手,「在号儿里早练成钢筋铁骨了,你这点儿小把式哪儿伤得了我。」
坐到榻上,梁泊雨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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