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这些东西呢?”
“不要了。”
“不要了?”
“她又不是没有这么做过,连电脑、钢琴、摩托车都不要了!她搬回来时带什么回来了,什么都没有,都扔了。有钱!扔吧!没关系!”
“黄菲。”
“这么说你是铁定要走了?”
“嗯。”
“那我们以后还怎么联系你。”
“我想忘掉这里的一切。”
“哈!哈!看看,听听,啊,想忘掉这里的一切,一切!对呀,这里的一切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啊!忘掉吧!忘掉吧!狗屁不是!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黄菲你冷静点。”
“我冷静,我很冷静!”
“那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你总得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想的吧?”
“什么也没想。”
“算了,算了,不问她,不管她!人家多牛屄呀!忘掉这里的一切!咱们算什么呀!”
“胡克知道吗?”
“知道。”
“他没有拦你?”
“没有。”
“这可好,刚有机会在一起呀。”
“你简直就是个冷血动物。”
“其实,我也有过不上学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不上学之后去干什么,也没有勇气这么做。”
“已经上了,不上到头,半途而废,最后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条不归路啊。”
“人生就是一条不归路,只能选一条,不停地向前走下去。想回头都不行。”
“其实,不管你做什么,我始终觉得我是挺佩服你的,你能做到你自己,我不行,没有这个勇气。”
“我还是不能明白,这不上了去干什么呀?”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观念,该聚时聚,该散时散,不用强求。”
“唉,走就走吧,反正这种生活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我也早就过够了,浑浑噩噩的,一点劲都没有,还不如一走了之!”
“啊,你该不会也退学吧。”
“不知道,反正,我想休整一段时间,一个人到处走走,散散心!”
“可是,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该放假了。”
“我知道。”
“还有考试呢?”
“我知道。”
“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也不知道。”
“唉,真是的,这人们都怎么了这是。”
“对不起,我刚才……”
“没关系。”
“什么都不带?”
“嗯。”
“明天我想去送你。”
“我也去。”
“我也去。”
“我想一个人走。”
“你不会做傻事吧?”
“不会。”
黄菲点了支烟。
“给我一支。”
“也给我一支吧。”
“你要吗?”
“戒了。”
“呵,戒了好,不错,在你要走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也算是安慰了。”
“雨烟?”
“嗯,你对这个学校就没有一点留恋?”
“没有。”
“我真是不明白,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三年的时间。”
“其实,细细想来,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最让人难以忘却的却是最想忘却的,无非就是几场恋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这种像是在浴鱼缸里的生活,没有空气,没有阳光,没有重力,什么都没有。”
“那总还有朋友吧。”
“朋友?是,有朋友。不包括朋友。”
“朋友也是这鱼缸里的朋友。”
“是。只不过是在一个鱼缸里罢了。这才是我想要表达的。”
“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
“也许一辈子也不再相见了。”
“反正我会再去找你们的,直到你们死了。”
“瞧瞧你说什么呢?”
*
醒了。睁开眼睛。静静地。
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的一天,没有区别得连走都显得遥远了、不切实际了。永远都是这样。
起床。刷牙。洗澡。
杜鹃和郑欣也起来了。一声不响。
吹干头发。润肤霜。深色眼影。自然唇彩。腮红。黑色的开司米大衣。白色衬衫。黑色押花提包。深蓝色牛仔裤。银白色高跟鞋。站在镜子前,看着。
她们看着她。
“我,走了。”转身,看着她们。
她们看着她。
黄菲在被子里,蒙着头,不动。
转身。走了。
“这就走了?”郑欣呆呆地望着关上的门。
“是啊,这就走了。”杜鹃也望着门。
黄菲掀开被子。眼睛里浸着泪水。
阴天。有风。冷冷的。
永远都是这样。每一天和每一天。一样得一切都褪了色。真实,也褪了色。一切。
走着。
去教室时,也是这样走着。其他时候,也是这样,在这里,走着。
走着。
现在的走并不清晰,即使清晰,也变得模糊了。第一次的走,最后一次的走,中间的走,任何时候的走,搅在一起。
草地。花园。湖。图书馆。以前是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以后,也还会是这个样子。人,人群。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4)(VIP)第三章 章名(58)
一样真好。
一样得连感觉都模糊了。什么都模糊了。就这样。本来就是模糊的。
一样得和每一次都没有区别。永远是这样。
一样得不真实。一样得模糊。一样得不存在。
走出校门。拦了辆车。上车了。
走了。从一个不知处到另一个不知处。永远都是这样。
走,已经消失了,不在了。走,还在继续。
连泪水都没有了。
这不需要泪水。从来都是。
模糊地,模糊地。迷蒙地,迷蒙地。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如此轻盈,又如此沉重。
收音机里,席琳迪翁。
机场。取了机票。候机厅。坐着。席琳迪翁。
检票的广播。
坐着。不动。
检票的广播。
坐着。不动。
检票的广播。
站起来。环顾。走着。(走向检票口。)想哭。
“雨烟?雨烟?”
站着。不动。泪水,溢出了,淌着。
转身。
兰,跑着,过来了。抱着她。“为什么为什么呀?”
包掉在地上了。抱着她。兰在哭。他过来了,走着,向她,看着她,那双眼睛……她闭上眼睛。
望着她,抚摸着她的脸蛋儿,笑着。
“我会想你的。”
笑着,点头,流着泪。
看着他。
他走过来。
抱着。
久久地……久久地……
紧紧地……紧紧地……
闭着眼睛,紧紧地。
想哭。想痛哭。平静着。
分开了。
低着头。不看他。
她们过来了。看着她。
她们过来,抱她。杜鹃。郑欣。黄菲。
门口,一个人蹲在那里,背对着她,银白色的头发。
检票的广播。
看着他。他看着她。那双眼睛……
拎起包。转身。通过检票口。走了。不回头。快步。不回头。
*
黄菲起床,洗脸刷牙,站在镜子前。杜鹃和郑欣等着她。她们一起吃饭。没人说话。一起走进教室。老师在讲课。她们看着黑板。
课间。她们看着黑板。黄菲的电话响了。没看。接了。“喂。”
“她走了吗?”
“走了。”
“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
“十点。”
“她在哪儿,火车还是飞机?”
“不知道。我想应该是飞机。”
“知道了。”
“你要去找她?”
“嗯。”
挂了电话。站起来。
“怎么了?”杜鹃抬头看着她。
“我要去送她。”说完,向门口走去。
杜鹃也站起来,跟着她。郑欣也跟着出去了。
奔出校门。拦了辆车。上车了。
奔向候机厅。
“胡克。”黄菲叫到。
“你们也过来了。”
“还是想送送她。”黄菲说到。
“是十点吗?”胡克沉痛而焦急地说。
“是。”黄菲答应到。
他们一起奔向候机厅。
“那儿,在那儿。”郑欣叫着。
“还没上机。”杜鹃欢喜的叫着。
“那个男的是谁。”黄菲问到。
胡克突然嚎啕大哭,转身向回跑去,扶着门口,蹲了下来。
她们被胡克的表现惊呆了,也跟着跑去。
“你怎么了?”黄菲弯着腰问他。
胡克只是哭着,把头埋进胳膊里。一会儿,抬起左手,说:“你们去吧,去送送她吧。”
“那你呢?”黄菲问到。
胡克只是摇了摇手。
她们只好跑过去了。
她们看着夏雨烟的身影消失,目光不禁转向眼前的这对男女身上。她们被眼前的男生和女生所吸引。这种吸引还处在刚才的情势下所产生的一种无言的不仅仅是简单的离别所产生的凝重与难过中。她们看着这个如雕塑般站立不动的男生,在棕色的大衣下,缓缓地流出令人难以抑制的、无以言说的、只有某种深度意义才能阐发的痛苦、沉痛、无奈。而这个外表异常漂亮、可爱、纯洁、纯净、脱俗、令人难以置信的女生的双眼则充满着与她的外表不相称的深度的关切、同感和爱怜,看着他。
“走吧。”郑欣轻轻地向她们说到。她感觉走的人已经走了,已经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停留了。
杜鹃看着黄菲,轻轻地碰了碰她。“走了。”
黄菲的目光从这对男女身上慢慢地转过去。她们一起向门口走去。
在门口,胡克还在那里,瘫坐在地上。
她们在他面前停下了。
“走吧,回去吧。”黄菲看着胡克,有些沉痛的说到。他已经不哭了,红红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
胡克没有动,也没有应答。在痛哭过后,他觉得异常地平静和清晰,平静得好像与她的离开一点关系都没有,在这种痛楚的平静中和清晰中,他轻轻地飘荡着。他不想有人来打扰这份平静。
“回去吧,她已经走了。”杜鹃关切的声音填补着着这难以忍受的静默。
郑欣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看着胡克。
“唉。”黄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这样的叹气使她从刚才的不自觉进入的深情的状态中恢复到自然的状态,虽然仍旧处在伤离别中。“走吧,你再这样坐着也没有用啊,走的人已经走了,留下来的人还得继续留下来。”
胡克站了起来,并不是被她们的话语的内容所驱使,而是这种平静的享受已经足够了,再这么坐下去,也还是这样。
他们一起走着,没有说话。
外面的天空依然阴沉,冷冷的风不断地吹到脸上,大地上的建筑物,人,汽车在寂静的喧闹声中静的静,动的动。真实的世界缓和着刚才的心情和气氛,更加确定着发生过的事情,并且,指示着已经过去了,不再重要了。
“刚才,你应该进去的。”黄菲看了看胡克,说到,她想说关于那个男生的事,她认为胡克知道那个男生。
胡克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已经都不重要了。
“那个男生是谁?”郑欣说到。她没有觉得突兀。
没有人回答。
“和那个男生有关吗?”黄菲轻轻地问胡克。
胡克不想让她们误会,但是他也不想解释了。对于那个男生,他不恨他,也不嫉妒他,相反,很尊敬他,反正,不管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他的突然的痛哭,并不是因为他所心爱的女生在别人的怀抱里,相反,他觉得对于她来说这很合适,自从第一次见到那个背影,他就已经这样感觉了;那次在雨中的相见,他看着她们,他就想哭,莫名地想哭;今天,他再次见到同样的情境,而且又是在她要离开的情况下;再加上,他本来就不敢来送她,他不想看着她走,不敢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他再也忍不住了,那种积蓄已久的莫名的痛哭终于爆发了。
(4)(VIP)第三章 章名(59)
第五章
*
路灯的灯光、橱窗的灯光、广告牌的灯光、汽车的灯光在夜的底层融为一片,开辟出一个独立的世界。汽车,人群在这样的光影中不断地穿行,涌动。这个世界中的任何东西发出的声音充斥着这个世界。高大的国槐在这里,在这时,依然静静地落着叶子。
他低垂着沉重的头,双手插在裤兜里,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在便道上机械地前行着。在他的头颅和胸膛里,填充满了冰冷、坚硬、沉重的石头。思考的阴云在远方的天际缓慢而坚强有力地上升,向着整个的天空不留一丝空袭地覆盖过来。
他再也不能逃避了,再也逃避不下去了。他开始对这种逃避感到厌烦了。他羸弱不堪,却又厌恶了这种逃避。他必须从这个自欺欺人的角落里走出来,来面对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