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女儿忙道:“人家问孔雀阁!”
老婆婆摇摇头道:“孔雀,鸽?咱没有听说过,哪里有卖的?”气得他女儿直翻眼皮,笠原一鹤也弄不清他说什么,正在纳闷,忽然背上被人拍了一把。
就听得一人粗声大气地道:“你去孔雀阁?跟着我走,下午就到了!”
笠原忙回过头来,却见是一个彪形大汉,腰里头插着一条皮鞭,长得是浓眉大眼,十分魁梧。
他一口把手里的半截烧饼放进嘴里,拍了拍身上道:“你跟我的车,来吧!”
笠原不由大喜,这才知他原来是一个赶车的,当时就兴冲冲道:“好!”就同着他往外走,那姑娘却在后笑道:“别坐他的车,脏死了!”
赶车子的汉子哈哈一笑,回头道:“二妞,你塌我的台,以后我可是不给你说婆家了!”说着宏声大笑了起来,那个老婆婆却抬起一只小脚,笑着往他身上踹道:“去你一边的吧!扯你娘的臊!”
赶车的笑着走出来了,一面解下了鞭子,一面指着他的车道:“你别看它破,可是坐起来倒挺稳的!”
笠原一鹤看他指的车,就是进来时所指的那个拉菜的车,不由皱了一下眉。
赶车的嘿嘿笑道:“怎么样?你能将就不能?给两吊钱你就上车!”
笠原一想,难得他识路!当时就点了点头道:“好吧!”就摸出了两吊钱给他,赶车的接过来放在腰上的一个小布袋里,就过来扶他上车。一面哧哧笑道:“你这一身衣裳可是看着怪,是京里做的吧?”
笠原一鹤哼了一声,生怕他摸着了背上的刀起疑,就忙上了车,坐在赶车的旁边。
车把式这时也上了车,戴上一顶瓜皮小帽,又围上了一领狼皮,口里颤抖着道:“喝!真冷!”说着要了一个响鞭,嘴里“得儿啊”了一声,这辆破车就骨骨碌碌地向前走动了起来!
冷风扑面吹着,太阳在远天的云彩里,只露出了半边脸来。
笠原一鹤中原之行,还很少下乡观赏过,对于中国这些农家模样,却还是第一次见过!只见家家都有打稻麦的场子,门前都有一口井,比之日本年年饥荒的情形,真不可同日而语。
赶车的一面走一面问:“你上孔雀阁是住店还是找人?那里的伙计马瘤子我认识!”
笠原一鹤点点头道:“我是住店!”
车把式就扭过头,看了看他道:“这么说,你也是一个会家了?”
笠原一鹤不明白地道:“什么会?”
车把式伸手就去摸他背后的刀,嘴里笑道:“这八成是刀!”
可是笠原一鹤肩膀向下一沉,他却摸了一个空,赶车的点了一下头,呵呵笑道:“果然不错,我的眼睛还不瞎!”
笠原一鹤也没理他,赶车的就道:“孔雀阁的客人,一百个当中有九十九个都是江湖里的人物,都会施家伙!”
说着又用一双惊异的眼光,去打量他身上,好似证实自己料想不假一般,他又从脚底下拿出了一瓶酒,喝了一口,又问道:“怎么样?来一口吧!”
笠原一鹤现在真有点烦了,就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没有理他,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彼此无言。
马蹄得得有声地响着,前面现出了城墙的影子。
赶车的指着城墙,说道:“进了城就快了!”
言方至此,忽听得身后“哗楞楞”一阵串铃的声音,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听起来更显得清晰悦耳。
二人都不由回过头来。
在赶车的意念里,满以为这铃声必定是一个走方卖药的郎中。
谁知满不是这么一回事!
就看见一匹白毛黑蹄的大高马,正自飞驰而来,马上所坐的,可不是赶车的所想的那种郎中,而是一个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生得娥眉杏目,身材娉婷,脸儿白里透红的大姑娘!
这个姑娘陡然地出现,在二人的眼光里,简直就像是一道闪电一样的,是那么猛然的一亮!
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雪白绫缎的对襟小袄,下着青缎八幅风裙,身后尚披着一领披风,露出雪白色的兽毛!
这姑娘足下是一双黑色鹿皮的高筒弯靴,通身上下,叫人一眼望去,只是说不出来的那么帅,那么风姿幽雅,那么脱俗的美!
笠原一鹤都不禁看得呆住了。
那个赶车的,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嘿!快瞧!这是谁家的小媳妇儿,这才叫做帅呢!”
说话之间,那姑娘已飞驰到近前。
笠原一鹤发现,原来在那姑娘鞍前,还悬着一口银柄银鞘的长剑,在跑动的马上,发出铮铮锵锵的声音,衬以这一人一马,真可形为“英姿飒爽”。
笠原一鹤只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太美了,美得简直是无法形容。
这是到中原以后,所见到第二个令自己一见倾心的姑娘,她几乎看起来比那个徐小昭更美!
当然,这就更是那些日本姑娘,所无法能比了。
这时对方的马已近得眼前,和他所乘的马车,几乎是走了一个平行。
这条所谓的官道,其实是那么的窄,走了一辆车,已没有多余的地方,这时再加上一匹马,看起来是相当的挤了,可是姑娘的速度是那么快,直直地由后面逼上来!
赶车的咧嘴一笑,他却有意要使对方出丑。
当时手上的长鞭一甩,“叭!”地一声,口里面却大声嚷道:“小媳妇,咱们比一比吧!”
那匹马吃他这一鞭打在身上,负痛狂窜,车子真像是箭一样的快!
这样一跑开了,可就无形中,把姑娘的马挤在了一边,车把式见状,不禁乐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笠原一鹤见状,正要喝阻。忽听得身旁那姑娘,一声清叱道:“让开!”
她的马本已被迫即将要踏入水田,这时忽然被她用力地向里一带缰绳,这匹白马口中唏聿聿一声长嘶,一双长蹄,霍地举了起来。
这种情形看起来,真是险到了极点。
就连马背上的少女,似乎也没有想到,这匹马竟会有此一着,也不禁有些吃惊,发出了一声惊叱!
笠原一鹤在车上见状,却是再也不忍坐视。
他口中大声叫道:“姑娘注意!”口中嚷着,双手一按坐椅,整个身子蓦地腾了起来!他身子向外一翻,于千钧一发之间,不偏不倚,正正地落在了少女的马前!
这种情形看起来真真的是吓人,笠原一鹤整个的身子,等于是完全在那少女的马蹄之下。
就在这危机弹指刹那间的时候,他右手忽地向上一举,已经抓住了那匹白马的口环!
同时间他的左手向外一翻,已按在了这匹饱受惊吓的马颈之上,五指一分,已抓住了马颊上的鬃毛!
对于驯马,笠原一鹤可以说是第一高手。
昔日在日本,他几乎没有一天,不是同马在一起,对于各类型的马,他都能制服!
这时他双手一带马,身子不退反进!
只见他猛然向前一贴,全身一起贴在了马颈之上。
说也奇怪,这匹几乎疯狂了的马,居然很容易地就这么被他制服了!
马上的少女,险些由马上栽下来,惊吓之余,她打量一下,这位舍命救自己的少年,脸上又惊又怒,多少尚带有一些害羞的样子。
当时,很勉强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笠原一鹤很不好意思地道:“不要客气!”
少女并未因此而减少了对那个莽撞车夫的愤怒,她猛然偏过头,冷叱了声:“臭贼,我看你还往哪里跑?”说着双足一踹马蹬子,“嗖!”一声纵了出去。
那个赶车的,见自己差一点儿闯下了祸事,不由也有些惊怕。因为他身边的笠原一鹤,已经下了车,所以他不得不也把车子停了下来。
谁知道车子尚未停稳,对方少女已自纵身而来!
那少女纵起的身子,看起来就像是一片白云也似的,等到赶车的觉出不对的时候,少女已早上来了。
只听她一声清叱,寒光一闪,一口剑,已逼在了赶车的脸上,只要再向前推进半尺,这赶车的,也就别想再活命了。
车把式不由吓得怪叫了一声道:“姑娘……饶命!……”
少女恨得一咬牙,正要刺他一剑,以消心中之恨。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笠原一鹤,忽然大叫道:“大姑娘……且慢……不可以杀人!”
少女剑势本已刺出,听了这声音,临时定住了剑,她偏过头看了看。脸色微微现出些红色,愠道:“你是代他求情么?”
笠原一鹤窘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
少女冷笑了一声,道:“方才情形,莫非你没有看到,要不是你救我,只怕我已经要摔死了!”
说着回过头盯着车把式,冷笑了一声道:“我也要你尝尝厉害!”宝剑一闪,又要刺下。
笠原一鹤忙道:“姑娘……”
少女娥眉微耸,侧脸道:“你这人真怪,没有你的事你又何必多管?”
笠原一鹤这时近看,姑娘这种玉貌花姿,一颦一怒,无不是美若天人。
他素来绝非好色之人,可是竟会发觉出,对方的美,对于自己,几乎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他几乎又要呆住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对方。少女斜着眼望着他,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有些气笑不得,当时扬了一下娥眉道:“喂!你这个人怎么啦?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是不是?”
笠原一鹤这才警觉,暗道了声惭愧!他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讷讷道:“我是说……他……一个粗鲁的人,大姑娘你就原谅他一次吧!”
少女鼻中哼了一声,道:“粗鲁的人?”说着收回了剑,一只玉手叉在细细的小蛮腰上,有些愤怒地看着他,面上微微带出一丝冷笑。
笠原心中一动,暗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她又要找我的麻烦不成么?”想着,那姑娘已冷冷道:“你说到倒轻松,我问你,要是刚才出了事,是谁负责任?”
笠原脸色很窘地道:“还好,没有出事。”说着他拍了一下手,面上带出庆幸的微笑。
少女似乎看他样子滑稽,也想笑,只是一个大姑娘家,怎能轻易地去对一个陌生的男人笑,再说现在也不是笑的时候呢!
她紧紧绷着小脸,一双澄波如海也似的眸子,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他一会儿!
笠原一鹤不由更窘迫了,他抱了一下拳道:“姑娘你没有什么事了吧……我要走了!”
少女仍然站在车上,闻言后,她瞪着眼道:“事情有没有完呢?”说着用剑一指车把式,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赶车的这时胆子才大了一点儿,他干笑道:“小子叫马大刚,姑娘你就原谅我这次了吧!”
少女鼻中哼了一声,偏脸向笠原一鹤,声音变得柔和多了,问:“你呢?”
笠原一鹤一笑道:“我是坐他车子的客人!”
少女一笑,露出了整齐如同编贝般的齿,遂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是问你的姓!”
笠原一鹤随便编了一个姓,道:“姓段!”他是取父辈挚交,恩师“段南洲”的姓,所以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少女闻言一笑道:“姓段!”说着一口耀眼的宝剑,收入鞘内,回头看了看那个赶车的一眼,冷哼了一声道:“今天要不是看在这位段先生的面上,我非把你的眼睛扎瞎一只不可!”
车把式一只手摸着眼睛,赔笑着说着:“再也不敢了,小姐你真好!”
少女鼻中哼了一声,才由车座之上飘身而下。
她下了车,并不立刻上马就走,却直看着笠原一鹤,似也有些奇怪对方这种奇异的装束。
笠原一鹤心中一动道:“糟了,她若是看出了我是日本人,岂不又要多事?”当时忙抱了一下拳,弯腰道:“失礼,我要走了!”
少女往路旁退了一步,手指了一下车,也没说话,那样子像是说;“请便!”
笠原一鹤慌忙上了车,回头看了一眼,对方那一双翦水双瞳,仍然在怔看着自己。他只得装着笑脸,说道:“大姑娘再见了!”
少女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
笠原一鹤用手肘碰了车把式一下,小声道:“还不快走?你这个人……”
赶车的真是“好了疮疤忘了疼”,方才向人家讨饶,这一会儿,却不禁又看傻了眼。
这时笠原一鹤一碰他,他才明白过来,当下拿起了鞭子抽了一下,马车才继续前行。
笠原一鹤脑子里,留着这姑娘可爱动人的影子,这时候,真想回过头来再看她一眼,可是他又怕,自己这一眼,又带来对方不必要的误解。只得忍心,不回过头来。
车把式这时胆子又大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才小声道:“妈的,这小娘儿们可真厉害!”说着把头向里凑了凑,小声道:“一个娘儿们拿刀动剑还能是什么好货?”又冷笑道:“要依着我看,说不定是这附近哪一个山大王的小老婆!”
笠原一鹤见他信口乱说,回想他方才那种求饶的样子,不由得顿时对他十分轻视。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要乱说,要是她听见了,你可就完了!”
赶车的赶忙回头看了一眼,见对方并未赶上来,他胆子就大了,当时嘴一咧,头一甩,一副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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