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给他回过信。他来找过她几次,想约她出去,她不记得自己跟他出去过没有,只记得他曾送过她礼物,现在那些东西也早不知去哪儿了。她不记得他从什么时候起就不来了,反正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同她身上发生的许多的故事一样。
她听朋友们叫他大星,她也叫他大星,不记得原来他还有这么一个大名。
刘星雨万万没想到这个电话是盛琴打来的,他以为她早已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了。放下电话,他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过去的记忆一下子被激活了,就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第一次见到盛琴,他被她的美耀得头晕目眩,她偏又残忍地选择在他的身边踢腿、旋转和下腰。他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觉得自己就要虚脱了,却又希望时间就此凝固。
她钻到他的心里去了,就像一滴水钻进了沙漠!她成天地在他面前旋转着、跳跃着、微笑着,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走路的时候,甚至是上课的时候。他无法做好哪怕是一件极简单的事,她每时每刻都在他的眼前,可他一刻也抓不住她。
他那样地渴望再见到她,分别的日子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可当他真正地见到她时,他又是那样地胆怯和笨拙,总是在她的面前出丑,闹笑话。他从来没有那样地自卑过,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哪一点都配不上她。他常常幻想一觉醒来已变得完美无缺,这时候如果谁有脱胎换骨的灵药,哪怕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的。
他们的新年晚会很快就结束了,她再也不来了,他的生活从此暗淡无光,没了指望。他不敢去找她,又无法忍受相思的煎熬,只有一封又一封地给她写信。他的信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他整日地坐立不安,总希望有奇迹出现,他的心在希望和失望之间来回地搓揉。
放寒假前,他终于鼓足勇气去找她,他觉得要是再见不到她,他可能就活不过那个春节!
盛琴不在宿舍里,同寝室的女生告诉他,盛琴是个大忙人,要想见她得提前预约。于是,他想方设法地请那个女孩吃了一顿午饭,求她帮忙想办法。吃饭的时候,女孩告诉她,想追盛琴的人多如牛毛,像他这样老实的最好别去趟这潭混水,说完还神秘地望着他笑。
他的心一落千丈,送她回来的路上垂头丧气,一语不发。女孩似乎动了恻隐之心,答应帮他一次。不久,他接到那女孩的电话,说盛琴要回上海过年,还没买票,如果他能买了票送来,盛琴一定会很高兴的。他喜不自禁,忙跑到售票处去买票。那个时候的票很难买,他跑了无数趟,才在第三天的半夜里买到了一张到上海的卧铺。他欢天喜地地来给盛琴送票,盛琴睁大了她美丽的大眼睛告诉他:她昨天已经拿到别人送来的票了。
他有些懊恼,但很快又兴奋起来,说他春节没什么事,他又没去过上海,他很想去上海玩一趟,他可以陪她一起走。盛琴提醒他,他们的票不是一天的。他又失望了,他还想说他再去买一张跟她一趟车的,哪怕是站票,但他不敢。
盛琴见他那样失落,便笑着说,朋友们要给她过生日,他要是有时间也可以来。他立即两眼放光,忙问是哪一天。盛琴笑道:“我的生日本来是在寒假里头,大家赶热闹,非要提前过,不过是玩罢了,并不当真的,也说好了不收礼物的。”他搓着两只手不好意思地笑着,问她生日Party的时间和地点。盛琴便写在一张纸上递给他,还叮嘱他:来可以,千万不要买东西。
他精心地为盛琴挑选了礼物,但去的时候并没有带。那天的俊男美女真不少,他总共没与她说上几句话,但他的心一直是暖洋洋的,——毕竟她邀请他走进了她的社交圈子。
第二天,他去给她送礼物,她好吃惊,但还是笑着收了。他又要求去车站送她,她说已经约好别人了,请他不要介意。
整个寒假,他做着各式各样的梦,梦中的主角全是她。
好容易盼到了开学,盛琴见到他只是平平常常的样子,心中好像没有一点涟漪。他有些伤感,但还是锲而不舍。
他做任何事情都比过去要努力得多,他觉得自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尽一切力量来修剪自己,尽可能地配得上她!
盛琴好像并不怎么在意他的改变,对他也总是若即若离的。一次,他们一起去她们学院跳舞,当然同去的还有许多别的人,他与她单独在一起的机会是少得可怜的。舞间休息,他为她去买饮料,买来了她却不接,还问他为什么只买两听。——他这才发觉他眼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旁边的人都是不存在的。她有些不高兴,一直没有再和他跳舞,也没有再说话。
散场出来,他发现自己的自行车不见了,着了急,找到她,让她帮忙想办法。她令他十分寒心地说:“我有什么办法?你应该去找保卫处才对呀?”说着竟转身同别人一起走了。
他在夜风中独自站立了许久,一颗少年的心跌进了十八层冰窖。
事后,他大病了一场。在病床上,他还给她写过信,但她一直没来看他。
医院里有一个护士对他很好,他还让她帮忙去发过信。她总是安慰他,叫他振作一点。她给他送好吃的,还帮他洗衣服,他把她当作了朋友。
起先,他以为这是她的医德人品,后来他才发现,同病室的病友和医院的人开始开他俩的玩笑,她这时总是含笑低着头,脸上红红的。
他也不免动心,但盛琴在他心中是无法忘却的,对这份爱他也就激不起应有的热情。
不管他怎样,她爱他却爱得很痴心,对他照顾得也无微不至。出院后,她还常常地来找他,来了就洗洗涮涮的,惹得室友们都笑他,慢慢地,他也接受了现实。
他曾带她去盛琴的学校散步,希望能碰上她,甚至内心还暗暗期盼盛琴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会嫉妒。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后来,他就毕业了,再后来,她成了他的妻子。
他们在医院的附近租了一套房子住着,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非典”突然地来了,她们医院又很快被定为“非典”收治定点医院,家里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她告诉他:医院里第一支医疗队已经上去了,有几个护士倒了下来,她是第二梯队的,很快就要补上去。
他坚决反对她上去,并说宁愿因此丢了工作。她也有些害怕,但真要不去上班了,又放心不下。到她要上去的那一天,他将她关在了屋里。
她坐立不安,不停地给上去和没上去的同事们打电话,听说这时候临阵脱逃的要被开除,是党员的更是要严重处理,而她却正是一个党员,党龄还不算短。她又来和他商量,他却坚决不予考虑。
第二天,有同事告诉她,医院里运来了好多的设备,但大家还不太会使,专用的洗衣机就这样白白地丢在楼道里。因为她们不是传染病医院,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情况比较乱,目前最紧要的是缺人手,病人得不到及时的治疗,都急着往出跑,昨天夜里,一个病人跳窗户跑出去了,她们立即报了警,幸亏警察来得及时,病人还没跑出隔离区,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她听了心急如焚,对他说,无论如何她都要去了,这时候她不能看着一起的姐妹们身临险境而置身事外。他说得口干舌燥也无济于事,到第三天,她终于还是去了。
他每天都无心干别的事,给她的电话打个不停。她忙得很,经常不接,接的时候也说得很少,只说她很好,请他放心。
他们结婚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一个人呆在这屋里,他发现自己很想她。一次通电话的时候,他给她说了好些情意绵绵的话,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她也好感动,说等非典过去了,两人一定要出去旅游一趟,并叮咛他要爱干净,勤洗手,少出门,还让他记下了几味中草药,让他买了来自己熬着吃。
没过多久,他们住的楼里就出现了非典病人,整栋楼都被隔离了,他也出不去了。这个时候,他得知她感染了非典!
她的病情发展得很快,没有多长时间,他打过去的电话就都是别人代接的了,从此他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
她走的时候,他发疯似的要去看她,但他就是无法离开楼门一步。
他一天24小时地被困在屋里,他的心任由这屋里每一样东西去无情地撕咬!可怜他就像被扔进猛兽群中的猎物,挣扎动弹不得!他把头伸出窗外去大声地嚎叫,将头往窗台上撞,常常恨不能纵身而下!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他接到了盛琴的电话!
第二天一早,刘星雨给盛琴把电话打过去,盛琴好像还在梦中。他提到那次的舞会,讲到他生的那场病,讲到他和妻子的相识。盛琴很意外,说她一点都不记得了,不过她敢肯定没有收到过信,否则她一定会去看他的。
他心中飘过一阵甜甜的感觉,望着墙上妻子的照片,心里觉得自己在犯罪。
盛琴也给他讲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这盛琴自会走路时起就开始学舞蹈,跳舞是她童年和少年时期最主要的生活内容,她所有的寒暑假和周末都是在舞蹈课上度过的,而她的节日又都大多打发在舞台上。从小到大,她是舞台上雷打不动的女一号。跟他相识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将踮起脚尖来旋转。但就是在那一年,她的右腿得了一种怪病,先是一阵阵发冷,下半截象有冰水在浇一样,后来就不时地抽筋,好几次让她突然摔倒在舞台上,令台下一片哗然。她看过许多的大医院,偏方也吃了不知有多少,症状得到了缓解,但始终无法完全康复。最后她不得不含恨离开了相伴多年的舞台。
刚从舞台上“跌落”的时候,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该怎么走,她想象不出来没有飞舞腾落的日子还有什么意义!所有的梦都像肥皂泡一样在她的眼前破灭了!失落和痛苦,曾令她在一个灰暗的周末割腕自杀!
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她看见母亲在身旁哭泣,她想用手去拉她,却牵动了受伤的手腕,一阵钻心的伤痛让她忆起了一切。她痛哭失声,告诉母亲她再也不想活了,母女俩抱头痛哭!那种痛现在兀自在心中。
她告诉他,当时她并不知道,比她更加失落和伤心的其实是她的母亲!她是她惟一的希望,她曾放弃所有的休息日风雨无阻地送她上了十几年的舞蹈课!于是她跟他说起自己的母亲,说起前不久母亲的逝世,在电话的那一头,她哭了,他感觉得到她的伤心。
他也哭了,说到妻子的死,说到他对妻子的愧疚——他的妻自结婚以来一直想要个孩子,他却以自己的学业前途为借口先后两次令妻子堕胎!——他哭得那样地伤心,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的痛,一心一意地安慰起他来。
当天下午,盛琴就来看他,他从窗口一眼就看到她向他招手,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她比以前出落得更好了,更加鹤立鸡群!可多少的少年时光都已经过去了!
他觉得自己好自私好无耻:当年她挣扎在失落舞台的痛苦中时,他正与妻子手牵手地压马路;而今妻子尸骨未寒,他又与她勾勾搭搭!
盛琴的手机打进来的时候,他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接;盛琴听到他突然变得如此冷淡的声调也自疑惑。两人相距远远地对望着,最后,盛琴低下头来转身离去了。
他抱着妻子的照片哭倒在沙发上,又久久地在妻子的照片前跪立不动。
强忍了好几个小时,到黄昏时分,他才将电话打过去,盛琴迟疑了一下接起来。
两人都抱住手机不说话,好半天,他才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换手机号吗?”
盛琴不语,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想到,你还能记着我,是我错了,对不起!”
盛琴似乎是哭了,他也哭了,说道:“我也时常想你的,但我以为你早已有了好的归宿了,我只能在心里遥遥地祝福你!”
盛琴在电话的那一头哭出声来,他真想过去抱住她好好地哭一场!
在北京笼罩在“非典”的恐怖中时,林诗雨却意外地度了一个舒心的假期。
她的丈夫韩青是在美国“9?11”事件之后应国内一家高新企业的恳请回北京发展的,回国不久,他们公司就要兴建大型的产品研发基地。也许是出于成本的考虑吧,基地建在了外地,距北京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今年春节过后,韩青就到基地上班去了,家里只留下她和孩子。
对于这一变故,林诗雨非常地不满,她觉得他们一家在外漂泊多年,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为什么不好好地过几年呢?韩青觉得现在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只争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