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吧……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喜多川低垂着头,紧握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
“我……一直都在想。这不是太过分了吗。先喜欢上你的明明是我,可是为什么最后要让那个后来出现的女人得到你呢!?明明是我在她前面的……”
“恋爱的感情不是时间先后的问题。”
对上了喜多川的视线。
“我,不是你。我是真心地想和麻理子共度一生。”
长久的沉默后,喜多川低喃着‘我是个麻烦吗’。
“别这么说。虽然我和麻理子结婚了,但是我也想和你一直做朋友。以后也想看到你得到真正的幸福。我也很关心你的人生啊。”
喜多川收回蹭在地面上的脚跟,继续向前走着。最后在住宅街的一条单行道最里面的一间房子前停下。
高高的围墙上,茂密的枝叶愈墙而出。白天的时候,堂野曾经看到过这栋房子,古老而破旧,屋顶的瓦砾已经碎裂,墙皮也已剥落了大半。没想到还会有人居住在这里。
喜多川开着好像仅仅只是做为装饰的铁门。
“我也该回去了。”
背对着自己的男人没有回答。但是也没有要马上进门的意思。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打电话给我吧。再一起吃饭吧。”
还是没有反应。
“已经太晚了,我必须要回去了。你真的不用客气,随时和我联络吧。”
对着男人的背影再度确认一次后,转头准备回家时。
“喂……”
身后的声音叫住了堂野。
“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
堂野几乎忘了自己从来没有告诉过喜多川自己的电话号码。从上衣口袋里去出手提电话,把自己的号码显示出来。慢慢地重复了两遍11位的号码。
“记住了吗?”
堂野抬头看着男人问。
“虽然我说过我讨厌打电话,但是你刚刚说了让我打电话给你”
堂野这才想起来在公司停车场那里,喜多川不只一次地说自己讨厌打电话。
“啊,对不起。但是我觉得用电话讲会比较清楚,不会错过什么……”
堂野为自己完全忘掉的事做着辩解。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不要再先把电话挂掉了。”
堂野不解的歪着头。
“上次你急匆匆地把电话挂掉,感觉很不舒服。”
“啊……嗯。我知道了……”
之前因为送荞麦的事情而打电话过去表示感谢的时候,堂野由于不堪负重而单方面的挂断电话。他没有想到喜多川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我现在还记得你那天说的话。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很清楚。可是……我说过的话,你转头就会忘,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喜多川以平淡的语调说着。
“这就是你所说的关心我,拿我当朋友?”
被责怪了。虽然喜多川没有明说,堂野却有这种感觉。
“我,要回去了。”
“……我好寂寞……”
喜多川看着堂野突然开口。
“我……我好寂寞。”
堂野垂下头。
“明天,就会再见面的。明天,到我家来吧。”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一定又会控制不住地想你。就好像之前在电话里那样,只是听着你的声音就让我难过得想要哭出来。”
“再忍耐一下,天就会亮了。”
像待小孩一样的一次次哄劝后,直到确定喜多川不再说‘我好寂寞’之类的话后,堂野才举步返回。走了一段回过头,看到喜多川的身影仍然立在刚刚同样的地方。
之后一路到家,堂野都没再回头。好像一旦转过头看到那个一直望着自己的男人,就会有种冲动再回到他的身边。面对一次次重复地说着‘我好寂寞’的男人,堂野真的有一种‘既然这么寂寞,至少陪在他身边一晚’的想法。那应该是一种‘感情’,既不是恋人之间的‘爱情’,也不是家人之间的‘亲情’。但是这种难以描述的‘感情’确实驻扎在自己的心中。
被喜多川寂寞的言语所牵绊,抱着复杂心情回家的堂野听到麻理子在和什么人讲着电话。但是当堂野出现在客厅时候,就慌张地将电话挂断了。
“在和谁说话?”
麻理子回答说‘田口先生’。田口是麻理子打工的超市的店长。堂野去店里买东西的时候也和他打过照面。虽说已经四十多岁,但是看上去却很年轻。是个感觉很不错的人。而且好像很喜欢孩子,每次见到穗花都会笑眯眯地和她搭话,或是送她店里的糖果。听麻理子说他结婚十多年了,却没有一个孩子。
“做晚班的人生病住院了,不能马上上班,所以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可以从明天开始接他的班,但是我也有孩子要照顾啊……”
“这样啊。如果我工作早结束的话可以照看穗花的。”
“不用了,谢谢。我已经拒绝他了。”
麻理子微笑着说。客厅里已经看不到刚刚大哭大闹的穗花。
“穗花已经睡了吗?”
“哭着睡着了。求着说还要再让喜多川先生来家里给她画画,好像真的很期待的样子。”麻理子耸肩说。
“这样啊……”堂野叹气般低喃着。
“他,真是古怪的人啊。都不怎么说话呢。不过,倒是很温柔。和四岁的孩子也能这么耐心的相处。”
说喜多川温柔,令堂野感到很高兴。感觉自己所喜欢的这个叫喜多川的男人也得到了妻子的理解和认同。
“他自己一个人生活,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加上又是个家庭意识淡薄的人,所以我想多邀请他到家里来,让他体会一些家庭的氛围。以后也叫他到家里来吃饭可以吧?”
“可以啊,不过要事前通知我哦。”
麻理子在堂野的胸口轻轻地敲了一下。堂野说着‘我知道了’,就这样紧紧地抱住妻子。抚摸着柔软的茶色秀发,注意到那白晰的颈上有一条耀眼的光圈环绕着。发现那是项链后,却觉得不是以前见到过的款式。
“你买的吗?”
堂野用指尖抚弄着贴在锁骨上的项链,麻理子受惊般的身子一震。
“对不起,没有事先和你商量。因为觉得很可爱,而且又便宜,所以……”
堂野苦笑着说:“我没有生气。你也有工作,自己花钱买喜欢的东西当然可以了。”
麻理子小声说了句‘谢谢你’后,就把头附在堂野的胸前,两手环绕上他的腰。
“对了,喜多川先生有恋人吗?”
“好像没有。怎么了?”
“……他人,不是很帅气吗”
听到‘帅气’这样的形容词,堂野心中一惊。
“是这样吗?”
“是啊。人又高,虽然有点不善言词,但是却很温柔。如果我还是独身的话,说不定会考虑他哦。”
“这话真让人介意啊”
麻理子轻捶堂野一下,咯咯地笑着说‘开玩笑的啦’
“但是,我也希望早点看到喜多川有个爱他的人出现。那样他就不会觉得那么寂寞了……”
麻理子轻轻触着堂野的指尖低声说”你也是温柔的人……”,反握住那纤细的手指,堂野真心地希望在喜多川的生命中也可以出现一个和他共渡一生的人。
(七)
加班到很晚才结束,从公司出来时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回家的途中,道路上又发生了交通事故,一直处于单向通行的状态以致堵塞异常严重。最终到达公寓时已经差不多十点左右。
由于酷暑的白天所残留的余热,直到晚上都可以闻到这停车场内柏油沥清蒸发后的味道。炎热加上身体上的疲惫,堂野只能低俯着身子勉强爬上楼梯。在打开门的同时,第一眼映入视线的便是一双熟悉的鞋子,那是一双早已变得脏旧不堪的白色运动鞋……大概是喜多川来了。
“你回来啦”
听到声音的同时走进了厨房,看到麻理子正在准备堂野那份碗筷。向客厅内扫了一眼,看到喜多川正横躺在沙发上睡着。而女儿穗花则好像小猫一样的蜷缩在男上仰面向上的胸膛上。
“这样,不会很重吗?”
堂野松解着衬衫上的领带问道。麻理子只是摇摇头地苦笑。
“喜多川先生一来,穗花就特别高兴。简直就是寸步不离呢。大概九点左右的时候吧。喜多川先生就想要回去了,可是穗花却在大哭大闹怎么能不肯放他走,一直吵闹到刚刚,现在大概是累了,两人都睡着了……”
堂野坐在椅子上,手握住盛满水的茶杯望着沙发上的两人,从旁人眼里看,他们就好像是真正的亲人一样。
自从喜多川第一次到堂野家吃饭,至今已经过了两个月。那之后,每周一次,多时两次,就好像固定的安排一样,喜多川每周都会有这样几天到堂野家吃晚饭。
开始,喜多川都会先打电话给堂野,然后在公寓的门口等待堂野到家后和他一起进去。和以往一样,只要麻理子在场,喜多川必然会沉默不语。在堂野送喜多川回去的路上,两人也只有七、八分钟的语言交流。
交谈之中,也再也没有最初的‘喜欢你’或是‘好寂寞’之类的话,堂野想,这大概是因为喜多川已经在心中划清了自己和他之间那不可逾越的界限了。
渐渐习惯后,喜多川也会在堂野不在的时候去他家里吃饭了。开始的时候,是喜多川下工后带了一些糕点给穗花,差不多快开饭的时候,在麻理子的‘我丈夫他虽然不在,不过我们还是先开饭吧’的邀请下,喜多川也并没有拒绝。所以,在堂野下班回来的时候,喜多川已经吃完回去了。
堂野最初得知后,着实吃了一惊。无法相信喜多川会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来到家里,还和家人一起共进了晚餐。但是也许,他只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习惯了而已,这么想过后,又觉得无端的开心起来。
那之后,说着‘是工作地方的人送的’,喜多川给堂野家陆续带来各种各样的东西,像是水果、蛋糕、果珍之类但凡能打包装起来的他好像都带了回来。虽然跟他说‘不用这么客气’,可是喜多川却说着‘怎么也不能浪费……’的坚持这样做。
“喜多川先生今天又拿了西瓜过来,刚才我们尝了下,很甜很美味呢。”
麻理子面对着堂野低声说。
“喜多川先生真是个不可思异的人啊。开始还觉得有点恐怖,相处下来后就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了。今天还说着‘一直都是让你一个人做’的帮忙洗碗了呢。”
“喜多川洗碗?”
“是啊,我在旁边见习哦,老公。”
堂野无奈地嘀咕了一声‘还真是伤脑筋呢’,麻理子只是‘呵呵’地报以回应。
“他就好像一个大孩子一样呢。”
“孩……子……?”
“和穗花很认真的在玩,与其说是你的朋友,看起来倒更像是穗花的男朋友呢。不过,这样好像对他有点失礼。”
堂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刚刚也很有意思哦,穗花她呀,还跟喜多川先生求婚呢。说着‘和我结婚吧’虽然是小孩子的一句童言,完全可以一笑带过的,可是喜多川先生他却很认真的回答说‘我和你年龄差了有三十岁’,‘等你长大后,感情就会变了……’。听得我好笑的不得了,却又忍着不敢笑出来,难受死了。”
想象着当时的情景,堂野也忍不住笑了。吃完饭后,已经过了十点半,抱起躺在喜多川身上的穗花,叫醒了男人。喜多川以那疲倦的睡眼看向堂野。
“又被穗花缠住了吧,耽误你到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
好像在笑,又像在哭的嘴角微微的颤动着,低声说‘没什么……’。
“西瓜我吃了,很美味哦。”
喜多川从沙发上站起,大幅度地摇着头。
“我送你回去吧……”
堂野把穗花交给麻理子后,和仍然睡眼睛惺忪的喜多川走出了家门。作为男人,虽然说完全没有一定要送他回家的必要,但是自从第一次送过后,之后每次喜多川来访后,堂野亲自送他回去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今天,开车就好。”
一直都是步行回去,难得喜多川会突然这么说。虽然说开车没什么不可以……然而长时间加班后的堂野实在觉得疲于驾驶了。
坐在助手席上的喜多川持续不断地打着哈欠,似乎随时都要睡着了似的不停的揉着眼睛。问他一般何时睡觉,得到的答案果然是:九点。
步行只有七、八分钟的路程,开起车来也就仅仅花费二、三分钟而已。
“你妻子说,想要第二个孩子呢。”
车子停在喜多川家门前的同时,男人突然开口说。
“诶……”
“说想要第二个。”
麻理子的确这样说过,但是不明白喜多川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但是,生活上还有很多麻烦事,要两个的话,也很辛苦的……”
喜多川‘呼’的轻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们想要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