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还有一个方法,便是不逃。
将这最后的残余力量用以对付来敌,也许终能侥幸逃生。
这两个办法,逃或不逃,可要他立刻决定,分秒也不能迟疑。
那边林子之后,潘自达仗着手中一柄玄武剑,面容狞恶惨厉地和五个人在交手。本是抱着的红霞,又改为背负。
那五个人全是年逾四旬的中年人,其中三个穿着暗色夹袍,衫角飘飘,甚是斯文。余下两个都是穿着短打衣裳,像是匆促间赶来,连外衣也不暇穿上模样。
那三个身穿长衫的人,两人使棍,一个却用一柄铁叉,全不是兵器,大概是一时间没有兵器,便随便抢拾这些棍叉应敌。
两个短打装束的人,俱使单刀。
这五个人正在围攻潘自达,一旁横七竖八地倒着六七具尸身,全是当胸被剑刺着,穿心而死,血迹遍地。
潘自达状类疯狂,手中乌黑闪亮的玄武剑使得凌厉之极,团团进攻的五人竟占不到上风,仗着偏激狠毒的海蝠剑法以攻为守,迫住那五人。
一时之间,似乎难分轩轻。
那五个人进退之间,有如行云流水,而且轮翻从不同的角度,凌厉进扑,时间甚是佳妙,借以牵制不能对他们其中单独一个下毒手。
论起功力来,这五人全属武林出色人物,可是若比起潘自达,却显然尚逊一筹。
可是潘自达在十招过后,已呈不支之象。
只因他腿上之伤深可见骨,影响用力,其次背上红霞又是极大的负累,使得他每一出手凌厉进击之时,人家在后面疾然扑来,便不得不立刻翻剑回护。
但见他步履蹒跚,面容惨厉,手中剑法一变,忽然使出怪绝天下的癸水剑法,那便是古代五行剑中的一种。
这套剑法全以诡滑怪橘而大别于其余的四行剑法,以潘自达的天性而言,果是极合式使用这套剑法。
那五人齐齐为他的诡异厉害的剑法而迫退开去,然而三招之后,潘自达步履的蹒跚艰困,使得那五人立时又挥棍抡刀,猛攻上来。
潘自达尖嘶厉叫,手中玄武剑左斩右劈,真力依然劲厉异常。
可是只因脚下踏不上那种步法,是以威力全失,晃眼间左肩挨上人家一棍重的,痛人骨髓,这一棍原本应是背上红霞的劫危,潘自达勉力一旋身,硬以左肩去挨棍,左手五指如钩,疾抓另一个人的单刀。
这一来那五个人全都看出潘自达弱点所在,那便是若向他背上之人施以辣手,则潘自达便会陷于进退失据之境。
五个人心中全都明白,但又是数招过去,却没有采用这方法。
其中一个短打单刀的人,厉声叫道:“二老俱已死伤,咱们可不能放过他。”
余下四人一闻此言,齐齐怒嘿,立将适才不肯攻击人家背上妇女之心收起。
这是因为他们五人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岁数也活上四旬有余,岂能做那毫不光明的勾当。
但二老死伤之事,又令他们勾起仇恨和怒火,便不顾一切,同时攻袭此一弱点。
潘自达岂有不知之理,急得尖叫连声,但见一道乌光如黑龙飞舞,在两棍双刀一叉之中,旋回飞舞。
转眼间一声惨哼。
血光选连崩现,敢情潘自达左肩挨了刀,划开一道口子,热血直冒。
可是他这一刀并没有白挨,对方也让他一剑扎穿小腹,噔噔噔退了四五步,一交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四般兵器更加如风狂骤雨般攻来,形势危殆之极。
猛听头上一声清亮鸟鸣,跟着两丈之外,传来银铃也似的声音,道:“喂,你们全给我住手……”
可是那四人恍如不闻,依然拼命进扑猛攻。
潘自达心头猛然大震,脱口暧一声,转眼去瞧来人。
手底略慢,人家四般兵器可就攻了进来,一支长棍照头砸下,另一枝棍则直挑小腹,那柄单刀和铁叉,却从后面砍刺而至。
潘自达眼光到处,但见两丈外一株垂柳之下,一个身穿白罗衣的圆脸少女,站在那儿,微风中衣裙轻飘,动人之极。
正是他心坎上不能须臾或忘的陆丹。
他仅须一瞥,便也发现她那迥异常人的娇红面色,更加增多妩媚动人的风韵。
陆丹昔日在京师曾见过这矮胖丑陋的潘自达一面。
此刻仍然认得,见他眼光扫来,便微微一笑。
那四样兵器已自风声压体,潘自达骤睹心上人的芳容,而且又得她嫣然一笑,立时魂消意乱,已不知身在何处。
但觉年来憾恨,在这顷刻之间,全都消失净尽。
陆丹却暧了一声,身形一动,已到了他的身边。
头顶上清亮震耳般鸢呜一声,白影疾掠而下,那个以长棍猛砸潘自达头颅的人,立刻撤棍退开数步,敢情那只白鸢雪儿,斜掠而下,疾啄敌眼,迫得他不能不撤棍退开。
陆丹一双玉手齐起,纤足可没有闲着,倒踢出来,恰到好处地蹬着直挑潘自达下盘的长棍。
一手在这瞬息间抄着铁叉,猛架敌刀,另一手却轻轻推在潘自达身上,将他震开两步,腾出位置。
她这一份身手,由开始从两丈以外飞过来,以至于拒敌救人,全在间不容发之际圆满完成,那功力简直已达匪夷所思的境界。
尤其是去来飘忽,宛如羚羊触角,无迹可寻,身法美妙之极。
那三人惊叱连声,霎时退将开去。
这时,雪儿已重复飞上天空,不再下扑。
于是便变成四人包围住他们两人的局势。
那四人正待出声喝问,甚且再扑攻上来,猛听数丈之外有人震天价哈喝一声。
众人闻声惊顾之时,发声之人已疾如奔马般冲到陆丹旁边,敢情乃是傻大个儿方巨。
他身后还跟着那头白驴,颈上一片碧绿,四蹄上数寸处也是碧光耀眼,煞是好看。
四人一见这傻大个儿以及那根黄澄澄起满紫晕的竹杖,立刻骇然后退,惊疑相顾。
这正是人的名儿树的影,方巨自从杀死雪山豺人之后,已然名震江湖,谁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陆丹不愿理睬潘自达,却甚是留心地瞧了他背上的红霞几眼,狐疑地沉吟一下。
方巨道:“姑娘,我们不去砸坍那座大楼么?”
潘自达尖声应道:“两个老头非死即伤,你们可是找他们晦气?”
陆丹轻轻在鼻中嗯一声,澄澈的美眸陡然一亮,若有所悟地微微点头。
原来这时她已想起潘自达背上的女人是谁来。
当日她夜袭相府之时,便曾约她隔晚在园子中假山处等候她来救她脱离这冷宫也似的相府。
那时候陆丹一身白衣,用白巾蒙住头脸,只露出一对乌溜溜的眼睛。
故此后来红霞认不出活自达竞非那天晚上的白衣人。
现在,陆丹因红霞的缘故,便又对潘自达多打量一眼,只觉他的样子作呕,禁不住秀眉微皱。
潘自达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不悦背上之人,忽地一闪腰,将她摔在地上,把她摔得哎地大叫,竟爬不起来。
方巨忽然大怒,蓦地冲过来,右掌伸处,啪地打潘自达一个大嘴巴。
陆丹格格一笑,飘飘飞将起来,落在白驴背上。
那四人围在四下,全都莫明其妙,虽然也为了人家之全不理会他们那种轻视的态度而暗中气恼,却又因那方巨武功之出奇特别而震惊莫名。
试想潘自达方才本身已伤又背着负累,却也将他们打得不能近身。
这个像座小山般的大个儿一伸手,便刮了他一个清脆的大嘴巴,一任潘自达如何问避,这个嘴巴仍然括得四平八稳。
他们四人可真不是人家敌手,不禁全萌退意。
陆丹道:“你们还不走,瞪着我们干嘛!”
那明亮的眼光,瞥扫过众人面上。
那四人哼哈做声,哪肯就此退走。
事实上他们即使万分愿意撤走,也不好意思真走。
陆丹俏眼一闪,已明白他们心意,觉得似乎不必大伤他们的自尊,于是向方巨道:“既然两个老头儿都死伤,我们不必再去,喂,你怎么啦?”
末后的问话,却是向潘自达说的:“把人家摔成这样子,究竟安的什么心肠,我可认得她是谁呢……”
潘自达吃惊地低头瞧瞧地上的红霞,只见她趴伏在地上,侧脸枕在手臂之上,眼光黯然失神地凝定在前面的树根上。
他红着脸颊,心中极为纷乱,也忘了被们的愤怒。要知他身世凄独,受尽人间冷眼,是以性格非常复杂,感情偏激。
正因此故,目下他立刻便了解红霞黯然的眼光,那是一种极端自卑和自怜的混合情绪。
只因她如今已是残花败柳之身,虽然咎不在她,但事实上究已成为莫补的缺憾。
因此她只能黯然无语,连肉体上的疼痛也不愿意做声。
他记得自己也常常会被这种可冷的情绪所袭击,因而非常痛苦。
如今,正是同病相怜,不管他心中曾是多么地苦恋陆丹,这刻也不由得不满心冷惜,猛可收剑弯腰将她抱起来。
腿上和左肩上的刀伤,痛得他一哼,可是他强忍着将她抱起来。
红霞忽然暖泣起来。
陆丹似乎也能够了解一点儿这种微妙的感情,忽然同情起他们两人,便道:“你们走吧……”
跟着向方巨道:“巨儿你看着他们,若果他们敢动手拦截,你便不须客气。”
方巨兴头地应声好,横杖虎视着那四个人,看来他倒是希望人家会拦截,便可表现一下他的神勇。
潘自达抱着红霞,瞒珊而走,一径走到早先系马之处,解下钟望那只最神骏的黄马,小心跨上去。
蹄声骤响处,他生像逃避什么似的,径自疾策狂驰而去。
陆丹没有去管他,回头招呼方巨一声,便自向西南再走,那是回返峨嵋的方向。
那边的邓小龙抱着钟望,已扑到江边,雇好一艘小艇,放诸中流,竟不知那潘自达后果如何,更不知陆丹和方巨已返峨嵋。
当然也不会去想及薛恨儿之事。
唯一系心的,便是不知钟整的伤势究竟如何?
还有方才一番廖战,死伤了不少人,这可是非常重大的血案,不比平常武林寻仇约斗为官家管不着。
现在他自家也有伤,钟茎更危险,万一公门中人追上来,定会被捉将官里去。
他筋皮力尽地躺在船中,侧边便是钟望,他忽然想到往昔韩信问路之事,现在他似乎非狠辣一点儿不可,就像那位淮阴侯般,将指点他路径之人杀掉,以免泄漏行藏。
那船夫发出吃力的晤晤声。
邓小龙偷偷瞧着他,那是一张坦直简单的脸孔,浮家泛宅的三四十年光阴,曾经在那面孔上留下太多的风霜痕迹。
涮、龙对自己摇摇头,想道:“我可干不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大丈夫决不能因一己之生死,而做下一生愧悔之事。可是逆水行舟,的确太慢哪
其实这艘小艇倒是摇得满快的,那船夫正是因邓小龙出手慷慨,已拼尽全身气力溯流而上。
过了顿饭工夫,邓小龙已觉得精神复许多,坐起来往前路一瞥,但见里许之外,有几艘船在江边泊着。
当下想道:“现在应该弃船上岸,往那边再另雇小船溯江而上,或者故意再放舟东下,使得公门中人无法追蹑我们的行踪,也能稍为拖延一点儿时间。”
决定之后,便吩咐那船家靠岸。
故意问那船家往西南面紫石镇的路如何走法,然后抱着钟基一径走去。
他休息了一阵,又能够施展轻功,半盏茶工夫,便到了里许外的江边,那儿有几艘小船泊在柳树下。
可是那些小船分明是私家用的,因为款式油漆颜色都有点儿不同,而且并没有船家。
邓小龙倒抽一口冷气,想道:“糟了,我有心偷取一艘应用,但恐怕反而多留一条线索,这可怎生是好?”
但这刻他已无犹疑余地,因为他这时其势不能再抱着钟望前奔,这是因为他支持不住之故。
当下跃下一艘小船中,解开系绳,持桨一推岸边,那小船疾滑出两丈许。
他将钟望移开一点点儿,以免碍他操桨,之后,便挥桨疾划,直溯上流。
逆水行舟,岂是易事,任他邓小龙臂力强胜于普通船家百倍,但因不惯划船,加之心中又急,以致力气使了不少,却比之才那船家摇他们来时还慢要一点儿。
一直捱到天色薄暮之时,邓小龙已经又饿又累,却又知道走不太远,心中着急得很,差幸这一路并没有人追来。
钟整一直陷于昏迷状态,不知凶吉如何?
使得邓小龙在极度疲乏和焦急之中,又多了一份悬虑惶乱。
他放眼四望,但见大江前后尽是荒野之地,想歇下来买些食物裹腹也办不到。
左岸多是芦苇水草之属,有好些河汉斜伸进去,却不知通向何方。
邓小龙平生以智计自雄,但落在如今这地步,也不免有束手向天之叹。
瑟瑟秋风在江上不住吹拂,在这人喜愿俄,孤舟茫这际,使人平添许多凄凉味道。
他想歇息一下,可是又真怕官中人从水陆两路追缉。
陆路且不说它,这水路的必定能够很快地追上他们,因为他留下的线索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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