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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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蚕变-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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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了一会,嗅了嗅自己的衣衫,嘟嚷道:“不错,打理猪舍这种事不是我做的,我上武当,不是为了学看猪、喂猪的!”

──我要找主持,问一个清楚明白!

他啊叫在心中,放步奔出,奔向青松居住的地方。

这时候,夜色已降临。

夜色未浓,云房的灯火已燃亮。

窗外有几簇芭蕉,早已被西风吹绽,摇曳在夜风之中,是那么苍凉。

夜色虽未浓,夜空看来却更遥远。

青松的目光也很遥远,彷佛已陷入沉思之中。他双手却抚摸着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其实就只得一半,犹如半边缺月,是齐中分开。断口很整齐,是上佳透明绿玉,灯光映像下晶莹透切,那上面刻着一只凤鸟,头上仰,翅半展,纹理精细,神态活现,栩栩如生。

他抚摸玉佩,似乎并不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

看来他现在沉思的事情就是关系这半边玉佩。

云飞扬终于奔到了青松居住的云房前面,看样子他就要冲进去,可是还未到门边,他的脚步便已经缓下,走到了门边,更就像瘫软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感觉恐惧。

本来他满腔怒火,现在那股怒火竟不知道已去了什么地方。

他不由自主地在廊上逡巡起来,时间越久,那种恐惧就越浓。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道士捧着一个木盘从那边走廊走过来,木盘放着碗筷,还有几只盖着的碟子。

云飞扬一眼瞥见,已有了主意,忙迎了上去。

“长清哥。”云飞扬堆着一脸笑容。

小道士长清看了云飞扬一眼,道:“哦!是你?”

云飞扬手一指那个木盘,道:“是师父的晚膳?”

“你这是明知故问。”

云飞扬傻笑。

“暧,别挡着路。”长清一呶嘴。

“我……”

“你怎样了?”

“这个木盘……”

“要偷吃,你不要命了。”

“你别误会,我是想替你,将这个木盘送进去。”云飞扬慌忙解释。

长清看着他,忽然一眨眼睛,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跟师父说,又不敢进去。”

“就是这意思。”云飞扬不由赞上一句,道:“难怪师父说,年轻一辈最聪明的就是你。”

“少拍我马屁!”长清虽知道是马屁,仍觉得受用至极。

云飞扬遂伸出双手,但长清却将木盘移开,道:“嘘!你要对师父说哪一个的坏话?”

“哪一个的坏话都不说。”

“哦!那我要对师父说什么?”

云飞扬一摊,没有回答。

“不说就拉倒!”

“我是要问师父为什么……”云飞扬只有直说:“只让我做活靶子,尽给师兄们出气。”

长清看着他,摇头道:“你也是怪可怜的,好,我就帮你这个忙。”

云飞扬又伸出双手。

“你可要小心说话,莫要连累我。”长清一再叮嘱。

“放心,你看我也不是那种人。”云飞扬接住了那个木盘。

“看来的确不像是,却也莫要忘记我曾经帮过你这个忙。”

云飞扬一叠声道:“当然了。”

“其实这也是废话。”长清一派老气秋的样子,道:“所谓施恩莫望报,再说,你不给我添麻烦,已经是无量寿佛,报答自然就免提。”

云飞扬苦笑。

长清终于将木盘放下,云飞扬接下这个木盘,脚步反而轻松起来。

“我现在进去了。”滴溜溜一转,捧着木盘,走向云房。

长清真还够朋友,走过去替他敲了一下门户。

“门没有关着。”房内传出青松的声音。

长清伸手一堆门,云飞扬立即走了进去。

青松仍站在西窗下,背向灯火。

他好象知道是什么人进来,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放在桌上就可以了。”

云飞扬将木盘在桌上放下,也就呆在桌旁。

青松眉一扬,道:“你出去。”

“主持──”云飞扬终于叫出声。

青松有点意外,终于转身,目光落在云飞扬脸上,道:“是你?”

“弟子云飞扬拜见主持。”

“长清呢?”

“他有些不适,所以我……”

“方才我见他还生龙活虎,飞扬──年轻人什么不学,竟然学说谎,并不是一件好事。”

“弟子知罪。”

“你有话要对我说进来就是,用不着找借口,找长清帮忙。”

“弟子以后不敢。”

“是了,你到底有什么话一定要跟我说。”

“弟子……弟子……”

“说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

云飞扬一咬牙,道:“师父,我实在受不了。”

“你是说哪一方面?”

“就拿练功方面来说,怎么总是要我拿着那个木靶子跑来跑去?”云飞扬双手一摊,道:“这倒还罢了,那些暗器不射向靶子,却老是朝我身上招呼,若不是我做好了准备,今天便已难逃劫数,死在暗器之下了。”

“你现在不是仍活得很好。”

“那是我的运气还不错,一个人的运气可不是永远都那么好。”

“你的意思是……”

“要公平,不能够厚此薄彼。”

“武当派中,一向公平。”

“却是除了我之外,就没有第二个活靶。”

“也许是谢平一时疏忽,你应该去找他说清楚。”

“还说呢,今天早上我一说,活靶是不用做了,却要我去看猪、赶猪、喂猪。”

“你别看其它的师兄弟现在很舒服,你做的工作他们哪一个没做过,可是他们都没有你这么多话。”

云飞扬摇头道:“主持你有所不知,弟子已受尽委屈……”

“我什么都知道。”青松语音安详。

一顿,接着又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

“恕弟子不懂。”云飞扬一再摇头。

“简单来说,这一切都是学习武当派武功必经的途径。”青松的语声始终那么安详,接道:“就说做活靶,是训练一个人应变……”

云飞扬截口道:“看猪、赶猪、喂猪又训练什么?”

青松一笑不语。

“还要叫我小杂种,诸般侮辱又训练什么?”云飞扬越说越气。

青松的脸上仍然有一丝笑容,却已显得有些勉强,道:“以后我会吩咐他们在说话方面小心。”

“师父,我看你老人家以后还是看稳一点。”

“他们并不是小孩子,而且每一个都循规蹈矩,没有什么不妥。”

“没有什么不妥?”云飞扬手一指青松,道:“这方面主持你就没有我清楚了,就说执法堂赤松、苍松两位师叔,便已是外和心不和,暗地拉拢人手,倘若师父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武当派一定四分五裂……”

“住口!”青松突喝。

“我是为了武当设想……”

青松笑容一敛,道:“我只是知道一件事情。”

“是什么事情?”

“你只是个下人。”青松一字一顿地接道:“武当派怎样也好,都用不着你饶舌。”

云飞扬整个人呆住,那副表情,像就被青松在小腹上重重地打了一拳。他实在想不到青松竟然会这样说,可是他又不能不承认,青松所说的实在很有道理。

“这里没有你的事了。”青松接着喝一声道:“出去!”

云飞扬只觉得一股气直冲咽喉,闷哼一声,转身奔了出去。

奔出几步,却又觉得这样离开实在太无礼,脚步一顿,霍地回过身来,一抱拳,道:“师父,弟子告退!”

然后才转身继续奔出。

青松看着云飞扬的背影消失,嘴角又绽出了一丝笑容。

是苦笑,遂又陷入沉思中。

夜已深。

云飞扬在床上辗转反侧,思前想后,始终都睡不着。

只要一张眼,他彷佛又看见那些师兄弟轻蔑的嘴脸,彷佛又听到那些极尽侮辱的话。

他不由双手抱着脑袋,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

小室简陋,那张木床当然也不会太舒服,云飞扬却已习惯,只是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少,他受的侮辱也实在太多。

没有灯光,从窗外潜心进来的月色,冷得就像是水,就像是冰。

风吹萧索,吹来了远处的更鼓。

二更鼓响。

“二更!”云飞扬就像是中了箭的兔子一样,突然从床上跳起来。

一滚身,脚沾地,随即将鞋子穿上,再一动,人已经掠至窗前。

他的动作突然变得如此灵活。

窗外无人,院中死寂,这时候,绝大多数的人已经在梦中。

他仔细看了一眼,闪身到门边,轻轻将门户推开,肯定了没有人,才蹑足闪出门外,反手将门关上。

然后他穿过院子,往后出走去,他居住的地方本就偏僻,一路走去,都再没有其他房间。

院子再过,是一片小松林。

走过了这片松林,就是崎岖的山野。

没有路,对于云飞扬来说,却并无影响,他走在乱石草丛中,脚步始终那么轻快。

他翻过了这一片乱石草丛,是一片平坦的草原,云飞扬吁了一口气,身形突然展开,箭一样向前掠去。

他的双脚彷佛并没有沾地,身形简直就像是凌空从草地之上掠过。

但武当派年轻一辈之中,以姚峰的轻功最好,但他现在若是在一旁看见云飞扬的身形,一定会大吃一惊,一定会承认,年轻一辈之中轻功最好的并不是自己,是云飞扬!

云飞扬哪来这一身卓越的轻功?

夜风吹急,云飞扬犹如御风飞行,身形飞快!

掠过草原,再穿过一条崎岖的山路,越过一片浓密的杂木林,在一片空地之上,云飞扬终于收住脚步。

那片空地也有数亩方圆,三面树木,一面断崖,说秘密,实在是一个很秘密的地方。

云飞扬脚步一顿,突然发出一声长啸,身形徒然往上拔起来,一拔竟然有三丈,掠上了一株大树的横枝上。

他脚一勾那条横枝,以那条横枝为轴,“霍,霍,霍”一连三个风车大转身,身形才“呼”地飞离!

凌空又是三个翻滚,他的身形才着地,落在那片空地的正中。

他的拳脚随着展开,猫窜狗闪,兔滚鹰翻,身子灵钻,细胸巧,鹞子翻身,跺子脚,轻捷而迅速。

若说他完全不懂武功,竟然就是日间饱受侮辱,饱受欺凌的那一个云飞扬,又有谁相信?

月正在中天

凄冷的月光下,云飞扬的双拳彷佛化成千百招,风声呼啸,衣袂激荡。

他练得很起劲,到他停下的时候,一身衣衫已经汗水湿透。那满腔悲愤,满腔屈辱,亦彷佛已随汗水流尽。

他坐了下来,用力地喘息。

喘息声远传数丈,传入了一个人的耳里。

那个人身材高疲,一身黑衣,整个头亦用黑布袋笼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现在正瞪着云飞扬,他也正向云飞扬走去。

身形飘忽,起落无声,这个黑衣人简直就像是一个幽灵。

现在岂非也就是幽灵出没的时候?

云飞扬背向着那个黑衣人,只顾喘息,并无所觉。

突然有所觉,他“霍”地回头,那个黑衣人距离他已不过七尺,他一呆,脱口道:“是师父!”

他的一身武功,毫无疑问,就是传自这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目光一垂,道:“你很累?”

他的声音与他的身形一样飘忽,听来不怎样真实。

“不累。”云飞扬立即摇头。

“我老远已听到你的喘息声,再说,不累又怎会我到了你身后已不过七尺你才发觉。”

云飞扬方待回答,黑衣人又道:“来的若是你的敌人,你就是有十条命,现在只怕已死光!”

他虽然是在责怪云飞扬,声音并没有任何变化,是那么平淡,是那么单调。

云飞扬口吃地道:“我……”

黑衣人打量了云飞扬一眼,道:“是不是又吃了什么人的亏。”

“不就是那些武当子弟,老是拿我寻开心。”云飞扬的怒气又来了,他道:“总有一天,我要叫他们知道厉害。”

黑衣人没有作声。

云飞扬越说越气,道:“我就是不明白,青松那个老头儿打的是什么主意,既不肯收我这个徒弟,知道我受尽侮辱,又没有什么表示。”

“也许他还不知道。”

“总之不收就算了,他教出来的徒弟,也不见得本领有多大,我发力一挣,他的几个徒弟就变成滚地葫芦──”说到这里云飞扬才发觉说漏了嘴,语声一顿,诚惶诚恐地望着那个黑衣人,道:“我只是将他们扎脱,并没有施展出一招半式。”

“我只希望你牢记答应过我的条件──在武功未练成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有一身武功。”

“弟子时刻记在心中。”云飞扬这句话出口,不禁心头一凛。

当时若不是伦婉儿经过,继续下去,他实在不敢肯定会不会闯出祸来。

“不识武功装做识武功,固然不容易,识武功装做不识武功,却更是困难。”黑衣人一沉声道:“但你既然答应我,就必须遵守诺言。”

“好几次我实在忍不住,想揍他们一个落花流水,只是想起师父你的话,才忍气吞声,没有与他们计较。”

“你若是武功未有所成,被武当派的人发觉,一定会追问你的武功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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