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这些举动,简直不用任何思考,就像木偶被人牵着做出来的一样。记得我们当时非常害怕、紧张、亢奋,好像是老天有意要给这件事加上戏剧效果,正好又碰上雷电轰鸣的坏天气。
在壁橱里不知道躲了多久,好像时间很长,又好像很短,总之模模糊糊不很清楚。但是在学校那边,这时正闹得天翻地覆,明明有许多人看见我们是因为躲避被人欺负才逃学的,却硬当我们是逃避上课。
我们躲在壁橱里,外面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但结果还是被公民会馆里的工作人员发现了,我们在橱子里没待多久就出来了。
好多成年人们聚在一起闹哄哄的,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们被发现时,奈绪的妈妈和老师们都在,单单不见我的母亲。被人们带出来时,奈绪一下子扑在妈妈的怀里痛哭,可我却没有可以倾诉的地方。在激动的成年人中,没有一个人的胸怀可以接纳我的倾诉,这使我感到非常地无助和恐惧。
我记得因为找不到妈妈的身影,感到非常孤独和不安。我想如果妈妈接到我失踪的通知也不来找我,那就糟糕透了。即使孩子们的事情对于成年人来说不是那么要紧,但我还是对母亲耿耿于怀。
可后来却听说,我俩找不到了的事,老师们只通知了奈绪的妈妈,根本就没有告诉我母亲。
傍晚,奈绪的妈妈与我母亲通了电话之后,她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母亲感到非常震惊:“孩子找不到,哪个父母不担心,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责任谁来负?”
她愤怒地打电话质问班主任老师,看见母亲如此焦急,一直悬在我心头的疑虑和不安才得以打消。我这才确确实实地感受到,我对于母亲来说有多么重要。
后来当母亲进一步了解到,这件事不是单纯的厌学,而是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才逃学之后就更加惊讶了。
我们选择逃学这样一种方式,实际上我们是在逃避被人欺负的同时,也期望得到老师和家长的帮助。对于成年人可能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可当时对我们来说是无法忍受的极大痛苦,学校对我们来说,除了痛苦什么也不是,总之,是让人气愤的地方。
语言之外的信息
上述事件用文字表述出来也许你会觉得那么无聊,那么幼稚,可对于当时只有十岁的我们来说,可是件大事情。五岁的孩子有五岁人的价值观,十岁的孩子有十岁人的价值观,这些是不能用成年人的价值标准来衡量的。
当时,我母亲为了哥哥所遭受的欺负,正在全力以赴做着更加艰苦的挣扎。母亲对我说对不起,没有顾得上关照我,可后来当她了解到我的遭遇实际上与哥哥有关时,母亲就更加惊讶了。
因为,欺负我的那帮人中,为首的就是欺负我哥哥的主谋。自从学校因为哥哥的事情开过家长会之后,我就开始被人欺负了。
我心里窝着一股气,我将无处发泄的怨气全都冲着母亲来了。
“是妈妈在家长会上说得太多了,我才被人欺负的,都是妈妈的错!”
母亲眼里含着泪花将我揽在怀里说:
“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因为没有多余的精力关照你,所以不能察觉你的变化。”
母亲久久地揽着我,从她的眼里不断地涌出泪水。看到母亲颤抖的肩膀,我感到了母亲内心的巨大痛苦。
不过,确实如母亲说的那样,过去我无精打采也好,情绪变化也好,都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可现在,母亲被哥哥没完没了地被人欺负弄得精疲力竭,已没有余力关照我了。
我自己也感觉到母亲的难处,所以很多原先可能对她说的话也都没说出口。
我们家自从母亲住院以来,哥哥就开始被人欺负,欺负人的事情不断升级,这与被欺负人的家庭背景有关系,也与欺负人的人的家庭背景有关。家庭中发生的事情让孩子们感到不安,情绪不稳定。在成年人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孩子们可能会感到非常严重。
还有,在学校这个环境中,常常会组成“团体”开玩笑。感觉麻木的老师们根本就无法区分什么是开玩笑,什么是欺负人。因此,欺负人的事情变得司空见惯,以至于现在有那么多的家庭被卷入,各种各样的问题使学生和他们的家庭感到不安。
老师们总是说一套一套的大道理,但是如果不把欺负人的事情公开出来,让周围的人都来干涉,这种事情是无法制止的。反而是干涉这类事情的家长被认作是“多事的家长”,而他们的孩子则成为“多事的子女”,成了被欺负的对象。
因为受欺负而自杀的事件发生时,电视里经常可以看见老师们接受采访时的托词,他们总是说“我们并没有看见多少欺负人的事情”。真想冲上去骂他们是混蛋。一般情况下欺负人的事不会在许多人的眼皮底下发生,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做那才真叫欺负人。
所以,如果“没看见什么”这个理由可以成立的话,欺负人的事情就永远不会完结。如果想要发现真正的问题,就必须真正关心孩子们。只要用心去观察,就一定能发现问题。
孩子们实际上会用各种方式向成年人们传递信息?熏嘴上虽然不说,但身上一定有所反应。比如,食欲减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了,没有生气,表情暗淡等等,但是,对那些连孩子们的倾诉都不肯听,孩子们说了也听不懂的成年人来说,孩子们即使是使尽全身力气来倾诉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根本就听不进去。
受欺负的孩子们,不肯向老师吐露真情的原因还有一个。
因为老师们总是千篇一律地将欺负人的孩子找来骂一顿。疑心被人打了小报告的孩子被老师骂过之后心里窝着火,然后就挖空心思,用尽各种手段寻求报复,于是事情变得愈加难解难分。孩子们其实很清楚找老师不但于事无补,弄不好还会更糟。
如果觉得把欺负人的孩子找来骂一顿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实在是大错特错。
批评过后的反弹是很可怕的,所以,批评之后的保护工作是非常重要的。
哥哥所受到的欺负
我十岁时就感受到这么多事情,但是我哥哥所遭遇的还远不止这些。
哥哥出生时手脚就有些不便,听力也不太好。在学校里,大家都叫他“怪人”。这样的外号,可见他的个性、表情和身躯。
非常明显的残疾又看不出,但一看又和正常人有所不同,所以很容易就被人当作出气的对象。从进入小学开始,身体的缺陷就被人盯上了,并被拿来取笑,“聋子”、“怪脸”、“走路的样子好怪啊”等等,但哥哥也都能忍受。哥哥挺贪玩,所以还结交了不少朋友,应该说是个非常阳光的孩子。记得妈妈说过,虽然,哥哥的身体有各种各样的障碍,但好像老天有眼,故意让他听不到坏话,所以他总是乐呵呵的。
因为哥哥那么滑稽,虽然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身体的残缺,但我从出生开始哥哥就是这个样子,我觉得一切很正常,不管他是不是残疾,在我看来,哥哥只是个大我一岁、贪玩、还常常跟我吵架的哥哥而已。
这样的一个人,进入小学五年级时却成了同年级男生们欺负的目标。主谋者还是哥哥从一年级的时候就开始在一起玩的同学,因为经常在一起玩,有时也吵架什么的,但关系一直都还比较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进入五年级以后,这个孩子突然间就盯住哥哥不放,成天欺负他。从来不爱哭的哥哥,居然开始向妈妈求援了。
母亲每次都是一面耐心地听哥哥诉说,一面给他建议一些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终于有一天哥哥说他再也不想去学校了,母亲这才给班主任老师打了电话。也不知道班主任是怎样处理的,从这次电话之后,哥哥所受到的欺负反而增加了。
可是,就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母亲因为急性肝炎住进了医院,被人欺负的事哥哥也就不再提起了。但是哥哥所受到的欺负却有增无减。哥哥因为怕给病中的母亲增加烦恼,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着。
母亲的病刚有好转,就从来探病的哥哥的表情中看出了问题。
母亲问我:
“学校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说实话,我因为母亲住院,根本就没有心思关心其他事情。
学校里发生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但察觉到哥哥情绪变化的母亲,跟主治医生商量后便急忙出院了,其实母亲是需要继续住院治疗的。
自从母亲回家来之后,贪玩的哥哥便整天守着母亲,哪里也不肯去。
母亲感觉到不正常,于是对哥哥说:
“妈妈的病已经好了,到外边玩去吧?选”
可是哥哥突然蹦出一句话:
“没有人跟我玩啊?选”
这让母亲非常吃惊,经打听才知道原来同学对哥哥的欺负一直没有间断过。小事就不提了,就在毕业前的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哥哥所受的欺负越来越严重。
哥哥跟我一样,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学校里有许多同学,他非常喜欢学校。哥哥甚至以为学校就是跟同学在一起玩的场所。虽然被人这样那样地捉弄,哥哥仍然努力与同学们玩在一起,但是他们班的同学竟然全班联合起来孤立他。
哥哥只要一去学校就一定会带伤回来。被孤立起来也是很不好受的事情。课间踢足球,单单不让他参加,有时以为让他参加了,却突然飞来一个重球,狠狠地砸在他身上,回家时,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女孩子们也给他递纸条,说是“去死吧”。有时被捆起双手吊起来,有时被推倒在地头破血流,严重时,被人掐着脖子,回家时脖子上还留着手印。
母亲流着眼泪问他,为什么这样强忍着不做声呢?
哥哥哭着回答说:
“你越是反抗就越让你好受,他们会变本加厉欺负人的。”
如果借用母亲的话说,哥哥在学校的每一天真如在“地狱”一般。因为我是妹妹,所以自然而然,也会被殃及到的。
我之所以变成这样,有一部分是因为哥哥的不幸带来的。
母亲将这段时间叫做“人生最痛苦的时期”。
她说:
“不论自己多么痛苦,都可以忍耐,但眼看着孩子受苦,自己却无力帮助他们,那才是真的痛苦。”
在单亲家庭中,即使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也没有人能够代替母亲解决问题。母亲带着生病的身体拼命地保护着我们兄妹俩。但是,除了家之外,在学校的环境里母亲根本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
学校不喜欢家长介入孩子们的纠纷,但学校却又没有能力保护孩子们。
面对着一上学就遍体鳞伤的哥哥,母亲最后只好说:
“没有办法保护你上学不受伤,学校就不要去了。”
在做出这个决定前,母亲好像走访了许多专家。
于是,哥哥整天待在家里的时间多了起来。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小学毕业。
科罗拉多大峡谷的彩虹
在家里待了很久以后,哥哥说要参加毕业典礼。
哥哥说:
“要跟这样的学校再见了,可以跟这样的学校再见了。”
这一定是哥哥的独到理解,不是说想去而不能去学校,而是根本就不去学校了,所以希望能堂堂正正地毕业。于是,我作为学校仪仗队的指挥,欢送哥哥毕了业。
即使是这样,在小学里受了那么多不公平对待的哥哥,却没有说过不上初中。他以为只要去了不同学区的学校,就没有人认识他了,所以就没关系了。进入中学后,哥哥还参加了自己非常喜欢的篮球部,说是想好好活动活动身体,总之,对上初中充满了信心。
不过,从入学的第二天开始,哥哥就被人欺负了。
上学途中或者在学校里,“那个家伙的脸好奇怪”、“那个家伙肯定有毛病”,几个人聚在一起指指点点,边取笑边挑衅。哥哥虽然刚强,以为谁也不认识他,但还是感到很无助吧,到底还是哭着告诉了母亲。
母亲好像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结果只好找班主任老师商量。对哥哥来说幸运的是,这个班主任是一个善解人意的老师。
“绝对不能允许歧视身体有缺陷的人。”老师说着,便将欺负哥哥的同学找来,教育了一番。
那个人好像心也很软,非常认真地向哥哥道歉,然后两人握手,哥哥非常高兴。从此以后,原来欺负哥哥的人,还与哥哥成了好朋友。
那可真是不打不相识,原来欺负人的孩子也没想得那么多,有些事情是我们自己给弄复杂了。
有了朋友,哥哥每天高高兴兴上学,还如愿加入篮球部。但是,很长时间没有运动,加上原先手脚就有些问题,要像健康的孩子一样活动当然有一定的困难。于是运动能力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