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班里有“坏孩子”，老师也总会把他们当成反面教材让大家不要模仿。后来，初三年级的李天宇第一次进入了峡江一中的实验班。这样，李天宇觉得自己不仅不需要再和“坏孩子”们打交道了，而且可以天天和“好孩子”们在一起了，在这样的环境里，李天宇总是会感觉到社会仿佛是纯净的。可是，他逐渐发现那些“好孩子”其实除了成绩好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好的。李天宇觉得自己不仅仅在学习观念、学习方法上无法同他们相比，就连情感、态度和价值观上也和他们差距很大，因为他们似乎不懂得什么叫“伟大”，什么叫“崇高”，他们想的仅仅是将来如何取得高分，如何进入最好的大学，而整个社会恰恰就是支持和鼓励他们那样做的。李天宇不仅仅感到自己在成绩方面无法和他们相比，就连做人的标准也大不一样。而就在这个时候，李天宇还发现老师们也并不是所谓的代表着“公正”和“光明磊落”。实验班老师的逻辑很简单：“你们既然都是优生，那么你们的思想品德和做人还会有问题吗？就算有问题那还不应该你们自己去解决吗？”所以从进入实验班的那一刻开始，老师关注的几乎就只有学生的成绩而已了。
李天宇曾经在一本杂志上看见过一篇文章，大体上就是说当代的中国人没有了信仰。之后，李天宇朦朦胧胧地觉得大概这样的学校就是没有了信仰的学校吧，而学校都没有了信仰，那么放眼这个社会，危机不是就更严重了吗。不过，李天宇决定坚守自己的信仰，不要去与外面的社会同流合污。
其实，他一直认为北大梦就是信仰之一，不过，他发现自己的这个梦与老师和同学的“北大梦”似乎不一样，但是，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
于是，他迷茫了，在应试教育的起起落落中迷茫了很多年。
父亲告诉他，对与错从来就没有那么明显的界限，现在的关键是找到一条能够进入北大的便捷方式，实现自己在中学时代的奋斗目标。相反，如果不去使用这些潜规则，那么这个社会并不会认为你很坚持原则，更不会认为你很高尚，相反，他们只会把你当成一个失败者来对待。也就是说，因为大家都违法了，所以也就没有人是违法者了。
李天宇的脑子很乱，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从此就是一个卑鄙的俗人了，或者至少说就是那个“狼来了”的故事中的坏孩子。
但是不管他怎样思考，怎样困惑，李天宇背后总是有一个巨大的力量在推动着他，这力量除了来自学校填鸭式的教育、除了来自同学间激烈的竞争之外，还有父亲的种种活动，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在他的主宰中发生的，也只有“不由自主”这个词能更好地形容他此时的状态了。
一月中旬，即将开始的第一次诊断考试又将是对我们的一次考验。
这次诊断考试过后省内重点中学将要派出老师们前往木华中学集体阅卷一天，之后将要把考试成绩统计出来，然后公布预测出的全省一本线、二本线以及专科线等等供全省高三学生参考。所以考前的时候，老师总是反复强调这次考试的重要性。
“这次考试很重要，我认为它的重要性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陈老师在一次班会上说，“首先，它是由全省统一命题的，可以让我们提前感受到高考试题的难度和类型；其次，考试之后要在全省进行‘估线’，这有助于我们明确自己在全省的位置；最后，这次考试的相关性和高考很大，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你们高考可能的成绩……”
每次考试之前，老师对这次考试重要性的强调都不会放松的，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一月十七日晚上，一诊刚刚进行了语文和数学的考试。晚上，肖主任乘车匆匆赶到了位于学校本部的会议室，这里马上就要举行年终的校长工作会议了，肖主任来到会场，看见海校长已经早早来了，离会议开始还有大约半个小时，他赶紧凑了上去。
“海校长啊，这次我们学校的竞赛成绩出奇的好，不仅仅是数学创造了奇迹，把木华中学完全击败了，而且物理、化学和生物都有很好的成绩，加上自主招生和保送人数，都是绝对压倒了那边，但是，这下把那些学校都给刺激了，尤其是那个木华中学，听说他们的体育加分已经达到了一百多人，而且都是实验班最优秀的学生。”
“那你赶紧去操作啊！”海校长提醒说。
“去了，老吴一直在争取名额呢。”肖主任赶忙解释说。
“现在的高三年级寒假准备怎么安排呢？”
“其它班就放了，留了那三个实验班下来，不过现在盯得太紧了，我改变了主意，决定让老师们自己组织，学校一点都不去参与，时间和地点都是他们自己安排的，学生也是自愿报名，而且挺积极的。”肖银仁很明白这次高考的成败将会对自己的仕途产生多大的影响，他一刻也不敢放松对学生的管束。
“好，很好”海校长很满意。
一月十八日上午，在讲台上监考理综的吴毅老师心里并不平静，看着台下埋头苦做的学生，他的心里翻江倒海。
肖主任说寒假的补习是必须进行的，但是学校不出面，更不会提供教室和寝室等场地，一切都要老师自己安排，以便把补课完全变成私人行为，与学校毫无关系。所以昨天整整一天，他都在忙着为学生安排住宿和补课的地点。他很有压力，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慢慢会在肖银仁面前失宠。当初新来的时候自己之所以会在学校受到如此重视，除了他带的学生竞赛成绩优秀这个原因之外，还在于他的老婆与省教育局里那些主管体育比赛和二级远动员评选的人关系很熟，这样，每年他都可以为学校搞到很多加分的名额，把峡江一中里那些根本就没有国家二级运动员资格的学生都加上二十分。而现在，木华中学已经极度仇视峡江一中了，他们也组织了大量的学生参与到这样弄虚作假的行列中，挤占了峡江一中的地盘，所以，今年肖主任计划的人选都无法全部上了，而且，他知道肖银仁已经把帐算在他的头上了。
在一次教师会上，肖主任口气十分严厉地说：“不要一位我们竞赛压倒他们了，我们就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木华中学又不是傻瓜学校，人家有的是实力，你们老师中间千万不要有自满心里，最近，我知道有些班有些人的工作做得很不到位，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我告诉你们，辛苦都已经辛苦过来了，成绩也取得一些了。可是最后的高考如果不成功，那就不要给我说你们什么‘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只要高考一输，你们就什么业绩都没有，更不要给我提什么工资奖金的事情。不要因为你们中间一些人的行为危害了团队的成绩哟！”肖主任的话打在老吴心里，他一直就认为肖主任在映射自己。
第一次诊断考试结束了，最后成绩被学校严格保密，而我们则全部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接受春节前为期十天的补课。
在学校校长办公室里，肖银仁正在和海皎月谈话。
“现在学生们都在补课呢，这我倒是很放心。现在一诊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我们学校的成绩看起来还是不错的，但是从已知的情况来看，木华中学和其它几所对我们威胁很大的中学的成绩似乎高得离谱。”
“那是他们隐瞒了实情。”海皎月斩钉截铁地说，凭他在教育界多年的经验，这个判断是不难下的。
“对，我们也知道这一点，除了题目简单这个因素之外，他们的确是谎报了情况，目的是迷惑我们，顺便给自己打打气，毕竟前段时间他们很失败。不过，我们的对策就是严格保密，绝不泄露出我们的真实水平，所以，虽然那边的老师和学生都很急切地希望看到成绩，可是那张成绩单还在我家抽屉里压着呢，这请您放心。”肖主任很有把握。
“很好，不过等风头过去还是要拿出来让师生们好好开会总结一下——唉，现在的情况的确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啊！”海校长突然叹了一口气。
“就是就是，想当年的时候，全省的高三年级都按部就班地复习，唯独我们年级改革了办学思路，在高二的时候就尽量把课讲完，保证在第二次诊断性考试之前就复习个几轮，这样把二诊成绩考出来就能够比别的学校好个一大截。”
“对啊，那个时候还是施行的是考前填志愿，所以一二三诊的成绩都是仔细统计出来了的，详细到了每一个排名，那个时候全省的前十名我们学校就要占七八个，前五十名就要占三四十个，然后，高三填志愿的时候，学生们就有了底气，所以在这个环节上我们就胜了木华中学一筹，高考之后哪怕他们的成绩赶上来了，照样也没有那么多学生考上北大。”
“对啊，不说别的，光就说这个二诊成绩，我们把它印出来向初三年级学生的家长们宣传，之后他们保准把孩子送到学校来读高中。”
他们俩对学校的辉煌过去还是记忆犹新。
这次补课已经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因为学校绝对不可能在这个紧要的关头放过我们，而对于“自愿”的幌子大概也是没有人会接受的，因为别人都上了课而自己不上的话总会担心有什么东西被落下了。
“在这样的年代里老师毕竟是标准答案的唯一来源嘛，谁敢不去呢！”
“就是，我看全班都把名字写了上去，之后我才写的。”
“算了吧，我看你早就写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正在食堂里吃饭的补课生们议论纷纷。
“就是你们，你们怎么——哎呀，我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的，你们当中怎么就没有人敢拒绝呢，只要你们都拒绝，那么课就一定补不成的啊！”李天宇的心情很郁闷。
“你还说别人呢，你自己怎么也报了名啊！”
“呵，我不报，要是你们都报了，那我不就成了陈福星的下一个目标了吗？”李天宇很委屈。
“行了，我们也一样啊，谁敢啊！”
“就是，除非你有本事被保送，要不就是参加了理科竞赛，要不就是像那个赵晓环似的捡到那么个保送的资格。”
“就是，以往我们学校从来不会有小语种保送资格的。你们去看看那个女孩，自从得到了这个保送的机会以后，人都变成了另外一个，哎呀，我都不说了，你看看那个发型，那个穿着就知道了，呵呵，跟以前的土气真是大不一样了啊。”不知是谁在感叹。
“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我想问问你们，到底成绩什么时候出来啊？”陈晴很不耐烦地问。
“我怎么知道啊，谁知道学校卖的什么关子。”
“哎呀，真是急死我了，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觉呢。”
“没办法啊，肖银仁就是这样的人啊。”陈晴插话道，“我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啊，你们可千万不要出去乱说啊。我们班上那个名叫金秋的小姑娘，听说她准备参加中山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当时她把报名表拿到肖银仁那里去签字，没想到肖银仁拿到那张表的第一反映竟然是把表撕掉了。”
“什么，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然后呢？”我连忙问。
“别急啊，听我说。”陈晴停顿了一下，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敲着桌子，“肖银仁对她说‘你觉得自己就是考这样的大学的水平吗？回去好好准备冲北大，不要再干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太过分了！”李天宇啪的一声把桌子拍响了。
“大概是肖银仁觉得她有冲北大的能力，不打算再放过他了，你看看，连谭熹都跑了。”陈晴无奈地耸了耸肩。
冬日的阳光依然照射着大地。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二十五
春节过后很快就开学了，这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也是整个高中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
天气逐渐转暖了，就像我们的心情一样。度过了高三最漫长的一个冬季，我们马上就要迎来春天了。
经历过高三的人都知道，十一月和十二月是最难熬的，不仅仅是因为天气的寒冷，而在于既要学习一些新的知识，又要不断记忆旧的知识，而只要这个阶段一过，剩下的就仅仅是做做题巩固一下知识点而已了。紧接着，就是调整状态上战场了。
金秋在女生宿舍的走廊上和怀玉聊着。那个下午从办公室里出来，她就一直趴在桌子上哭鼻子，即使上课也是如此。她记得很清楚，下午五点放学之后，是怀玉主动给她买来了饭菜，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把怀玉当成了好朋友。
“玉姐，不知道你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