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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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君意-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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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如果把她强留在自己身边,也不过是多个可怜之人罢了。
    关乎这一点,上官如意虽然年幼,却远远比他要看得透彻——再不同的人,困在后宫之中,也会变成那汪洋中的一滴水珠,融进去,最终变得没有任何不同。
    他的确能给予她最好的,就如同他的父皇给予母亲无与伦比的宠爱,但是……但是……
    他看到了平君眼中饱含的泪光,那里面的抗拒之意与那些后宫女子毫无分别。
    何苦毁了她?何苦……
    他怅然一笑,轻轻握住她的手,“别哭,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家。”
    他将她从肩舆中拉了出来,牵着她的手慢慢地绕到通天台的南面。天气放晴,碧空之中云消雾散,山风呼啦啦吹的两人的衣衫飒飒作响。三百里开外,犹如海市蜃楼般浮现着一座城市,纵横交错的街道,密集的宫殿屋宇,整座城市犹如一张棋枰。
    平君收住眼泪,慢慢地张大了嘴,“这是……这是……”
    “长安。”
    她用手捂着嘴,无言地抽泣。
    他侧过身,怜惜地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拢住,“如果……我想让你留在这里,你是否愿意?”
    平君为难地看着他,刘弗脸上的神情异常恳切,但她最终摇了摇头,“对不起。”
    他涩然一笑,“我会让人送你回长安。”
    “谢谢。”在她的心里,早已把这个待人亲切的金大哥比做了脱离凡尘的仙人,他和刘病已不同,他对她是一种纵容般的好,事事都依顺着她,从不使她为难。他是个好人,只是……
    “平君,你可有什么心愿?”刘弗轻笑。
    她把他当神,那他就当神吧,何况皇帝对于庶民而言本身就是天之骄子。虽然他这个天子其实很无能,不过难得她愿意那么相信他,崇拜他,那就把一切美好的印象继续维持下去吧。
    平君低吟,“心愿?”
    “嗯。”他洞察般地提示,“譬如,你想要某样特别喜欢的东西,或者,某个人。”
    “人……”她无意识地接下了他的话尾,却没留意自己双靥已微微泛红。她像是突然被人窥探了心事一般,心虚地辩解,“我哪有什么喜欢的人,金大哥难道忘了,我早已许过婚家了。”
    刘弗眼眸陡然一亮,笑道:“是么?”口吻虽淡,心里却渐渐拿定了主意。
    二人凭栏远眺,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刘弗终于挪动脚步,“走吧。”
    平君不舍道:“金大哥你身体不大好,以后要多多保重。”
    刘弗眼神一黯,勉强一笑,“劳你惦记,我也会多多保重。”退后两步,“就让安上送你下去吧。”
    平君向他肃拜行礼,“请留步,后会有期。”
    看着她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他心里骤然一痛,抓着心口的衣襟慢慢地滑下身去。
    平君,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
    她永远不会明白,这一放手,需要他放下心中多么强烈的执念。放掉了她,等于放掉了他们之间再聚的缘分。
    后会已无期!


第七章 得成比目何辞死

01、初吻
    刘病已神志稍许清醒后便不顾自己高烧体虚无力,强撑着坐车赶回长安。王意等人虽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但想到许平君下落不明,的确需要回长安报讯,而且他们寄住在莲勺戴长乐的家中,根本没法寻访良医替刘病已诊治。
    因为刘病已需要人照应,于是戴长乐临时充当了车夫的角色,一行人行色匆匆地赶回长安尚冠里。
    到许家门前,刘病已冷汗涔涔,汗水从他额头顺着面颊脖颈下雨似的淌下,张彭祖与戴长乐左右相扶才费力地将他弄下马车。王意细心地替他擦汗,再三叮嘱:“等会儿许伯母若是问起,你切记要慢慢说。”
    他明白王意的用意,勉强点了点头。
    到门前叩门,刘病已想到要面对许夫人把平君的事一一回禀,不由心如刀绞,难过得他真想一头撞死在这扇门前。
    “嘎吱——”门开了。
    王意倒吸一口冷气,张彭祖第一个跳了起来,“许平君!”
    平君没答理他,却一眼看到了气息奄奄的刘病已,脱口惊呼:“你怎么了?”
    刘病已抬起头,双眼发直地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小女子,嘴唇哆嗦,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意沉下脸来。
    张彭祖叫道:“开什么玩笑,捉弄人也不是这种捉弄法的!病已说得那么夸张,说你被人绑架掳走,生死未卜,害得我们天天提心吊胆,忧心忡忡……”
    “啪!”张彭祖的话还未说完,王意突然劈手掴了许平君一记耳光。
    平君一个趔趄,扶住门一脸惊愕。
    王意怒道:“你和病已闹脾气也得看看场合,这种玩笑也是随便拿来开的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他!”
    “我……我……”平君委屈至极,只能努力不让泪水夺眶落下。
    刘病已突然挣脱开戴长乐与张彭祖的扶持,挣扎着走了两步。平君以为他也要打自己,忙用胳膊护住头,闭上眼叫道:“这不关我的事!”
    病已拉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她整个人被他拉得向前倾,跌进了他的怀中。病已的胸膛热得像只火炉,他用下巴顶住她的头顶,长长地松了口气,“太好了……”
    平君刚想问什么太好了,肩上的重力陡增,紧接着刘病已身子一软,整个人压在了她的身上。她猝不及防,被他拥着一同摔倒在了地上。
    病已的病势来势汹汹,延医诊治,汤药接连灌了十多天才算勉强把他的病症给压了下去。这十几天,平君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替他煎药擦洗,无微不至。
    王意和张彭祖原本很生气,见她这副样子,熬得人也瘦脱了形,怒气也渐渐消了,只是每每问及平君那日的详情,她总是缄默不语,不愿多言。关于这点,刘病已既不解释,也不追根究底,外人也就理解成当日是刘病已落水后过于紧张,以致胡言乱语。
    病已渐渐好转,和平君朝夕相处,话却比原先少了很多,仿佛一夕之间换了个人似的。平君按捺不住好奇,问他:“为什么不问问我去了哪里?”
    病已却只是淡淡一笑,“去哪儿不重要,你现在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平君起初并不理解他的意思,倒是侍婢许惠比她多懂了些人情世故。
    “傻姑娘呵,病已公子是不愿让你难堪。王姑娘问你这么久,你都不肯说……”见平君一脸困惑,她附耳小声问,“那些坏人真的没把姑娘怎么样吗?”
    “什么怎么样?”她先还懵懂,再看许惠脸上暧昧不明的表情,虽不甚明了,却也隐约领悟到这关乎女儿家的私隐。
    她脸上一烫,嗔道:“别胡说,没有的事。”
    转眼夏去秋来,张彭祖来尚冠里的次数却是一日勤过一日,迟钝如许平君者都察觉到了异样,更何况是和张彭祖从小玩到大的刘病已。
    “可是我听说意姐姐下个月就要应选采女了。”
    “那位三姑娘的心思,真是有点叫人摸不着头脑啊。”
    平君在院子里忙着剪桑叶,刘病已则在一旁帮忙采摘,碰到高处够不着的叶子,他便扛着竹竿敲打。
    平君不忘叮嘱:“小心些,别把叶子打烂了。”
    “知道。”
    他神情专注的样子分外好看,平君不知不觉便忘了把目光收回来,只听啪的一声,病已大叫一声,扔掉竹竿向平君奔来,“快跑!”
    平君刚想询问,只听眼前一团黑黢黢的东西迎面扑来,嗡嗡声不绝。
    病已当机立断地脱下身上的一件外衫,一手向空中飞舞,一手搂着平君向房间里冲去。
    “关门!关窗!”他大吼大叫。
    平君额头上被蜇了下,痛得她眼泪差点流下来,幸而她手脚麻利。房间封闭后仍有两只蜜蜂逗留在房内,病已叫道:“你到床上去,用被子蒙着头,我不叫你,不许出来!”
    躲在被子里后没多久,只听房间里乒乒乓乓的一阵拍打声,平君忍不住问:“好了没?”
    最后咣的一声,似乎是病已碰倒了什么东西,然后他喘着气说:“没事了,出来吧!”
    她急忙掀开被子,眼前大亮,刘病已站在床边,脸上、脖子上、手上肿了无数个红包。
    “天哪。”平君惊呼,紧张地问,“痛不痛啊?”
    换作从前,刘病已肯定一个白眼丢过来,然后反唇相讥,可现在他却只是丢掉手中拧成绳状的外衫,靠在墙上慢慢平复气息。
    “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
    平君急忙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解释:“我竟不知树上何时长了蜂窝……哎。”
    他一把拉她近身,手指拂开她额前的刘海,往她红肿之处轻轻吹了口气,“疼吗?”
    平君眨了眨眼,刚才一心记挂着他的伤势,竟忘了自己也被蜇到了,现在听他问起,耳根子猛地一烫,“不、不疼。”
    “不知道有没有留下蜂尾针……”他嘴里嘀咕着,突然毫无预兆地俯下头,嘴唇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湿濡柔软的触感,平君浑身一颤,脑子里像刚才面对蜜蜂群一样嗡的一声就此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刘病已捧着她的脸,见她面色潮红,两眼发直,一时居然忘了吐出嘴里的毒素。两人目光相胶,竟而都痴了,直到门外传来张彭祖大声的叫喊:“刘病已,你又嘴馋捅蜂窝了?”
    听那叫声里竟透着惊恐,许平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病已这才啐了口唾沫,故作镇定地打开房门。院子里张彭祖跑来跑去的狼狈样格外好笑,许平君躲在病已身后,高声唤道:“这里!”
    张彭祖闻声飞也似的逃了过来。
    等他一进门,刘病已快速地阖上门,张彭祖累得气喘如牛,正要骂人,抬头一见刘病已满头包的惨样,一时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居然比我还惨!”
    刘病已乜眼,“今天心情不错啊,有好事?”
    彭祖已经郁闷了一个多月了,刘病已本意是想故意刺激他,没想到他不怒反笑,乐呵呵地说:“哪有什么好事。”顿了顿,等不及刘病已再问,已自己说了出来,“我伯父有没有和你提过,今年八月的采选停了。”
    “停了?”病已扬眉,“为什么?”
    张彭祖的笑意不自觉地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这缘由么,关起门来说给你们听也无妨。嘿,霍将军想让他的外孙女皇后早日得胎生子,为了争抢子嗣,得到皇帝的专宠,掖庭的宫人全部身穿穷袴。穷袴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就是那种缝裆的袴子!哈哈哈,真不知道他们以后要怎么更衣出恭。霍光想出的点子也真够绝的,不仅下令穿穷袴,还非让人多系几条腰带。陛下在后宫若是看上了谁,兴起时想要宠幸,只怕一时半会儿连衣裳都扒不下来呢。”说到这里,眼神坏坏地瞄了眼许平君,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掖庭宫人需穿穷袴,刘病已倒也的确略有耳闻,不过因为没有太过关注这类事情,竟没想到这件滑稽的事情居然是真的。他忍不住说了句:“难怪外头有流言说霍光只手遮天,原来他真有这么厉害。”
    张彭祖眉开眼笑,“真该谢谢他啊,要不是他,某人就要一入深宫愁似海了。”
    刘病已嗤地一笑,揶揄道:“你谢得可真奇怪,某人入宫后是愁似海还是乐未央,又与你何干?”
    张彭祖语噎,脸噌地烧了起来。刘病已故意哈哈干笑两声,然后像个没事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拉开门走了出去。
    许平君也是一脸忍笑的表情,瞟了张彭祖一眼,然后尾随刘病已。
    张彭祖叫道:“取笑我?嘁,想笑就笑吧,你也别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有我笑你的时候。”他追上刘病已,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扳了回来,“我告诉你,伯父昨天到我家去了,和我父亲商量着要把我的堂侄女嫁给你呢。”
    刘病已被他扳过身,正好对上身后的许平君,她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双眼空洞地望着他。
    “你……你胡说什么呢。”病已挥开张彭祖的手掌,嘴上说着话,目光却是丝毫不离平君。
    “我可不是胡说,伯父有个孙女叫张敏这你是知道的,比我大哥的女儿张敬大了四岁,正好和你匹配。”他挤眉弄眼地撞了撞刘病已的胸口,“别说兄弟不关心你,我这堂侄女可是个美人坯子,白白便宜你了……”
    “我不要!”他断然拒绝。
    “不要?”张彭祖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嗤之以鼻,“我伯父肯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你,你就偷着乐吧,还敢说不要,你没病糊涂吧!”
    病已不耐烦地推开他,“谁要比你矮上一辈啊!你小子打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管她张敏还是张敬,我都不要!”
    “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平君站在一旁,忽然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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