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快爆炸了,你来得正好,陪我说说话解一下闷。”
“我又不是开心果!”她埋怨地瞪他一眼,笑意蓄在眼睛里,一眨便弯了柳眉。
因为好些天没有洛星尘的音讯,无奈之下只好来找杨羽打听打听。该说是逞强呢,还是过分的体贴,洛星尘总是不告诉她自己遇到什么困难,大学里的生活也尽挑她可能感兴趣的事情讲。但即使不说,江心月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大学里竞争的残酷和人事关系的复杂。往往洛星尘一露了愁眉的端倪,江心月便去找杨羽了解事情始末。问起洛星尘最近失常的许久不曾联系的原因,杨羽支吾着说他也不知道。
“你瞒我也没关系。但是我很容易胡思乱想,想多了就会情绪暴躁,暴躁了就会跟洛星尘吵架,吵架了就会追溯原因,而原因嘛就是你知情不报……”
“喂,哪有人这样的,这年头好人难做啊!呜呜~”杨羽冤枉至极般扑倒在桌面上,那个冤,比窦娥更甚,只差没有辫子可甩。
可惜江心月不为所动,冷冷地拍他肩膀,没良心地落井下石。
“是是,这年头又当帅哥又当好男人真是辛苦你了!”
百般委屈地抬头嘟嘴,眼角里居然还闪烁着一星星泪光,不愧是田谧谧的表哥,原来有演戏细胞是家族遗传!
“洛老大叫我不可以告诉你,不然就煎皮拆骨下汤锅,我现在偷偷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江心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临门一脚还要在这里做足姿态。
“唉,你也知道的,大学里的学生会长有意要培养洛老大当接班人,团委书记也看中洛老大的才能,希望他能够早点接班。可是两个副会长和支持他们的一些人对洛老大很不满意,他们已经大三了,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原来的学生会长卸任,怎么可能甘心把觊觎已久的宝座双手奉献给一个半路出家的小毛头。这几天每天都在开会讨论续任的人选问题,换届选举马上就要举行了,可是今年却连日期都还没定下来。那些混蛋最近尽挑一些棘手问题给洛老大负责,就等着看老大有什么失手让他们可以趁机抓住把柄!一群卑鄙无耻的混蛋!”要是他在那边的话,一定帮着洛星尘把这些家伙整死。可怜洛老大一个人孤军奋战,再能干也要被这些红眼兔子的车轮战折腾死。
“我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江心月黯然,她知道她不可能为他出谋划策,但是她希望可以为他分忧,不管是焦躁的情绪还是挫败的苦闷,两个人一起分担苦恼不是恋人之间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20
四月天,空气已经开始浮动着夏天的烦躁,蓝色的天空中呆滞不动的云,类似定格了的电影画面,安静得有点不真实。沾上尘埃的树叶掺杂抽出嫩牙的新叶,沉重的绿色配上浅浅的黄绿色,新生命总是弱小而稀疏,围裹在那团沉重之中,也许会透不过气吧?
没有风的下午,所有人都死气沉沉,除了老师讲课的声音之外只听到做笔记的“沙沙”声,连做小动作或说悄悄话的声音都欠缺,闷热已经剥夺了浪费体力的动力。
“二年A班的江心月同学!请到校长办公室来!江心月同学!请你马上到校长办公室来!再重复一次,二年A班的江心月同学!请你马上到校长办公室来!”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教室里齐刷刷躺倒了一大片,广播的声音仿佛春雷滚动,紧凑的语速和格式化的声音,隐隐透露着不寻常的紧张感。胶着凝固的空气一瞬间被撕裂,田谧谧第一个站起来。
“心月!是在叫江心月?是不是你呀?”
“这个班上没有第二个江心月吧?”江心月也跟着站起来,不知所为何事的她只能尽快到校长办公室去一趟。
“怎么搞的?你这周跟办公室这么有缘?以前一个学期都不见得有两次被叫去办公室。你最近没发生什么严重到必须见校长的事吧?”田谧谧担忧地问,连消息灵通的她也不知道校长葫芦里卖什么药,莫非是发生什么天灾人祸了?
江心月耸耸肩,除了去一探究竟还能怎样?
“说不定是你做了什么好事,校长要亲自表彰你!哈哈!”坐在前面的同学回头,半开玩笑地说。校长召见,要么是极好的事,要么是极坏的事。正在分班的节骨眼,发生什么小不拉叽的事都能拿来小题大作倒是真的。
“心月你这阵子也不可能有什么把柄给她老人家抓到,全校模范生首先要算你一个呢!反正我们全班都是你的后盾,有什么大不了我们联名上书!”隔了一排的班长站起来,朝着这边的江心月大声说。自从宣布了分班的消息后,班上的同学对于彼此更加惺惺相惜,仿佛大家都是拴在一根草绳上的蚂蚱。
江心月感激地环顾班上一张张诚挚的脸孔,冷漠如她,曾几何时获得过这样浓厚的关怀?
江心月徒步到没有电梯的行政楼,走上四楼,穿过长长的空无一人的走廊。在校长办公室的大门前,她先调整好自己紊乱的呼吸再抬手敲门。“进来!”校长沉稳安详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微微抚平了她的不安。她转动门把,金属的把手发出清脆的“喀嚓”声,在空荡的长走廊里清晰地回响。这时的江心月还不知道,这一声回响将在她日后午夜梦回时无数次重放,折磨她纤细的神经。推开沉重的木门,她低头走了进去,第一步便踏在棕色的地毯上。这时的江心月还不知道,一旦她推开这扇厄运的木门,她的命运之轮将朝着反方向急速逆转,脱轨的轮盘一路旋转直至崩塌。
第四章 崩塌
爱情好比烟花
一瞬的光芒四射,照亮漆黑夜空
比昙花更美丽,比昙花更短暂
一瞬的美丽,却是记忆里一世的永恒
不敢妄想让烟花开得更久,害怕那会扼杀了它的永恒
21
“蓝学长?”
江心月纵然在心底做了一百种猜测,还是没想到会在抬眼的一瞬间看到许久不曾谋面的蓝浩声端坐在校长办公室的长沙发上。
听到叫唤的蓝浩声木然地抬头,眼睛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江心月。他无波的眼神闪现一丝喜悦,麻木的神情也因之焕发光彩,可是只有一秒钟立刻又归于平静。江心月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影,她百般不解蓝浩声怎么会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坐在这里。
“心月,你先坐。”说话的是董事长,她走到放置饮水机的墙边,倒了热开水再折回来。在这个时间间隔里,江心月默默打量着双手撑着头部,手肘抵在膝盖上的蓝浩声。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悲惨的蓝浩声。在记忆中,他总是怡然自得地站在舞台上,他拉动弓弦的手指修长而优美,不管是睁眼还是闭眼,都足以让台下的女孩子尖叫疯狂,他是天生属于舞台的发光体。若是在私底下,他便是谈笑风生、落落大方的温柔绅士,不管是笑还是抿唇思考都令她感受到细心的体贴。可是现在他一个劲沉浸在个人的情绪中,甚至没有抬头顾及她的局促不安和困惑。他扒乱了的头发,一绺绺纠结在一起;他昂贵的西裤在腿弯处出现了无数条折痕;衬衫因为没有塞好,在裤子外面掉落了一截,还有他的脸,曾经那么儒雅俊逸的长相因为下巴冒出来的厚厚的胡茬而破坏殆尽,整个人看起来邋遢极了!
自从蓝浩声毕业后,他们就几乎没有见过面,偶尔从田谧谧或唐可儿的只言片语得知他现在过得还不错。她无从判断甚至也没有依据去猜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和蔼的董事长把温热的开水放在江心月面前,江心月轻声道谢。董事长则走到江心月对面的沙发,在蓝浩声的身旁坐下。她轻轻抚着蓝浩声僵直的背部,缓缓地说:“不好意思把你叫来,今天是蓝浩声有事来找你……”她顿了顿,看到蓝浩声没有接过话头的打算,只好代替他开口说下去,“蓝先生因为旧病复发,病情加重,现在在监护病房里,医生诊断他随时有生命危险。”蓝浩声虽然低着头,他的肩膀还是瑟缩了一下。
江心月不敢置信地交替望着董事长和看不到表情的蓝浩声。蓝震寰,那个叱咤政经界的风云人物,既是威严的领导者,又是慈爱的父亲,面对私生子又是残酷无情的男人。她以为自从移植了造血干细胞,他的病已经逐步康复了,没想到还会听到他旧病复发甚至生命垂危。
江心月拿起茶几上的纸杯,凑到冰冷的唇边,喝了两口热开水,才觉得冻结的血液又重新开始流淌。
“医生说,我爸他移植手术之后恢复情况非常乐观,但是最近突然发现骨头上有瘤状物,并且已经开始扩散,现在他的骨髓造血功能刚刚恢复,医生说动手术危险性很大,失血过多的话随时可能在手术过程中停止心跳……”蓝浩声沉声解释,虽然还是低着头,但他的声音里已经平稳许多,除了沉痛之外,还透着疲惫。
“……这几天他经常陷入昏迷状态……”他接下去道,“医生说,他因为长年超负荷工作,身体机能已过早地老化,现在昏迷也是身体的自动调节。”他抬起头来,望着江心月的方向慢慢聚焦,“但是也可能就这样一直昏迷下去,在昏迷状态下甚至连化疗都无法进行,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当他的视网膜上终于呈现了江心月的影像时,他的眼神变得清澈起来。“我最近才知道,原来……洛星尘是我爸的儿子……”这么说时,蓝浩声凝起目光,笼罩着江心月的脸孔,不放过她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在她深邃无波的眼眸里窥见一丝了然的惊动。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可他却是听到父亲昏迷中喊着一个按理不可能出现的名字:找侦探调查后才知道的,那也仅是24小时前的变故。
是的,我早就知道了。江心月回视他询问的目光,无声地承认。蓝震寰一辈子费尽心力想要永远隐瞒这个事实,实际上他也几乎成功了,可是没想到竟然会从他自己嘴里泄露,这恐怕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吧。
“你……找我是为了洛星尘?”江心月循着他的陈述猜测,除了这个恐怕也没有其他可能性了。可是,洛星尘自从上次给蓝爸爸捐助了造血干细胞后,就清楚地说,以后和蓝家再没有关系了。蓝震寰即使在接受洛星尘的捐助前夕,也仍然担心洛星尘会觊觎蓝家的继承权,太讽刺了,父子之间竟提防得比陌生人更甚。那一刻,连她这个外人都心寒了,更何况洛星尘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所以,尽最后一次义务,对他来说已是极限,也是了结吧。
“你希望我做什么?”江心月苦笑,何必把他逼进死角,就这样断开关系不好么?既然洛星尘不要有名无实的血缘关系,变成孤零零的他,若他要做天边不羁的风,那她就为他做一个云的窝,随风聚散。
望着曾经最敬爱的学长,她心头如今只剩下无奈的怜悯。
22
周五的课结束后,班主任照例宣布了一些提醒大家注意的事项。“下周就要开始分班测试,大家要利用周末的时间好好复习,希望大家都能考出好成绩。”
江心月在回家路上,先去超市买晚餐,在犹豫买大番茄还是小番茄的时候接到洛星尘打来的电话,说他晚上会回来。于是江心月决定买大番茄做他爱吃的番茄炒蛋,再买小番茄做两个人都喜欢吃的番茄沙拉。
就在今天,蓝浩声说,希望江心月可以帮忙说服洛星尘去探望一下蓝震寰,他说蓝震寰一直对他们母子的事情感到愧疚,也许洛星尘去看他可以让他恢复意识。江心月只答应试一下看看,她无法保证洛星尘一定肯去。蓝浩声说即使试一下也好。
虽然对蓝浩声来说,蓝震寰是疼爱他的好父亲;但对洛星尘来说,那个人始终是残酷无情地抛弃了他们母子的人。回想蓝浩声今天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里无助的模样,她还是有些心疼难过。蓝浩声其实什么错也没有,可是父亲住院濒危,得知自己唯一的兄弟竟然是父亲的私生子并一直被隐瞒,他的母亲会受到怎样打击,所有的担子都落到他一个人肩上……曾经最尊敬最崇拜最引以为傲的父亲所隐藏的残酷冷血的一面,血淋淋的事实……他的心境应该很复杂吧?记得他曾经抱着心爱的小提琴给她演奏,那时她说:“好美的音色”,早熟的他却像小孩子一样笑开:“这是我爸爸给我的14岁生日礼物!”
东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