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了宏真的话后,把佛手拐重重一顿擂台,又冷笑道:“说得这样容易?我的师父因你而死,我忍了三十年还不够吗?
“你要我轻易罢休可是不行,你当初怎样打我师父,我也得怎样打回你,你叫我师父吃了一掌金豹掌,我必得打回你一记佛手拐。以拐换掌,这便是三十年的利息。”
“至于什么擂台之事,谁是谁非,我通通不管,你要我不扰乱擂台,那行,你先当众宣布,输了这场,不敢与我对打。然后咱们再找一个僻静地方比试。”
宏真一听,此事已成骑虎。若在别个地方,要他认输,他一定愿意,他几十年古刹青灯,还有什么争名好胜之念。但此时此地却非比寻常,擂台不知尚要打多少场,照卓不凡宣布,两方所同意的规矩是:若有一方不肯服输,就以那方胜场多的为胜。自己认输不紧要,但若因此累了丁晓这方输场,如何对得住柳剑吟,如何对得住江湖侠义?何况自己此来是代表嵩山少林寺,又如何能在擂台之上,损了师门威望?
宏真心想,输是不能认输的。但若打起来,自己又真不忍再伤他,但若不伤他,要将他打下擂台恐也很难。看他身法步法,眼神充足,英气内敛,武功想已大有进境。
宏真皱眉瞪目,兀自打不定主意。台下已是一片鼓噪声,岳君雄的人,见宏真低声说话,似露惧容!他们听不清楚擂台上说什么,以为宏真害怕了这条汉子,因此齐齐嚷道:“擂台不是叙旧之场,打擂更不是对亲家,怎的那秃驴兀是不动手?”
卓不凡、杨广达见他们絮絮不休,也觉很是尴尬,正想叫他们快点决定:到底打是不打?只见宏真和尚把直掇脱下,随便摆了个门户,说道:“老弟,你把贫僧逼得没法,你请进招吧!”
卢继宗瞪了宏真一眼,忽然喝问道:“你是要用双掌来对俺的佛手拐?”
宏真和尚笑道:“俺出家多年,不惯舞刀弄剑了,老弟,你随便‘招呼’(动手)吧,别客气。”
卢继宗怒极,骂道:“秃驴,你伤害了俺的恩师,现在又小觑我。”他双拐一分,随手亮式,“双龙入海”,拂手拐往外敲击。宏真和尚微微一笑,身随拐起,明是走势,似将闪躲,竟突地横身猛进,左掌略按卢继宗右拐,一个翻身反臂,便疾向卢继宗斜肩带背劈去。卢继宗急往下塌身,藏头缩项。宏真已是在他面门虚晃一掌,又收回来了。他还是不愿下辣手打伤卢继宗。
可是卢继宗却怪,他“闪”过一掌之后,却并不长身展拐,却趁热突地肩头着地,往上便倒,身躯随着双拐旋转起来,好像轮椅一样,在擂台上疾转,双拐也贴着台面盘打,狠狠向宏真和尚滚来。
宏真和尚见他展开“地堂拳”功夫,也不禁骇然一跳,急展开“闪、展、腾、挪的小巧功夫躲闪时,只见那卢继宗竟浑身就像圆球一样!盘旋腾折,腕、胯、肘、膝、肩不论哪一部分,一沾台面,立即腾走,而且配合着他的双拐,只要一拐支台,便可身不沾“地”,比普遍的“地堂拳”身法,更显得轻灵飘忽,毫不费力。他的双拐、腕、肘、膝都可用来打击敌人,而且专向身下盘敲击。
宏真和尚徒手作战,竟是非常费力。他似乎没有学过破“地堂拳”的功夫,竟给卢继宗逼得连连后退。这时台下一片喝彩声,岳君雄的人以为宏真和尚准会输了。
宏真和尚在给逼得连连后退时,听得台下喝彩声一片,面色倏变,蓦然一声长笑,身形骤换,战术更张。他双腿疾发,展开“鸳鸯进步连环腿”的功夫,双足交腾,穿拐进招,竟是既快疾,又有力,跌荡之间,显得下盘功夫,十分坚固。
宏真就只凭一套“连环腿”的功夫,已反客为主,倒逼得卢继宗反退回去,这两人一进一退,一个在台上乱滚,双拐盘旋;一个作势擒拿,双腿跌荡,在台上(裁判)台下都看得眼花缭乱之时,忽然不知怎的,明明是宏真和尚占了优势,却突见卢继宗右拐上撩,竟给他一拐击在宏真的左股上,卜然有声。众人大吃一惊,却又忽地听得一声狂笑,卢继宗已滚出一丈开外,猛地翻身坐起,他的右拐已到了宏真和尚手中,只见宏真双手用力一拗,把那精钢铸造的佛手拐拗成两截,抛到台下去了。
宏真和尚迈步向前,笑道:“老弟,俺已受了你的一拐,你的气总可消了吧?”卢继宗面色青白,不发一语,持着单拐一步一步走下台去。宏真向卓不凡等微一颌首,也径自纵下擂台。这一场只看得台上台下齐都纳闷。
原来宏真既不愿输,但又不愿伤卢继宗。他一心想的,只是如何化解,因此在初斗卢继宗的“地堂拳”时,要不赢不输,就份外费力,几乎给卢继宗迫下擂台。后来他见不是办法,把心一横,才施展出连环腿绝技,将卢继宗逼退,可是他还是一面打一面想:要怎样才能下台,使两方面子都好过,因此他故意让卢继宗在不是要害的地方击中一拐。再施展金刚大力手法,将卢继宗的一支佛手拐拗折。
做裁判的卓不凡和杨广达都看得有点莫名其妙,他们商议了一会,才由卓不凡出来宣市:这一场算是打和。因双方都不是被打下擂台的。一方中了一拐,但另一方却给拗折兵器,刚好扯直。
宏真和尚在擂台上给卢继宗卖了个大面子,他和卢继宗之间的冤仇,果然如愿化解。因为卢继宗自己说过:要化解,除非宏真吃他一拐,以拐换掌算是三十年的利息。而今宏真和尚当真给他打了一拐,他是再也没有说的了。
不提宏真和卢继宗之间的事情。再说岳君雄见接连打和了两场,虽未得胜,也未落败,心中很是欢喜。他想趁势胜回两场,遮遮面子。当下就示意要擅于打穴的好手古飞云出阵。这古飞云年过六旬,还是精神健铄。他是清宫卫士胡一鄂的师叔,胡一鄂给娄无畏削了一双手指,不敢参加打擂,却请出师叔来帮场。
古飞云一跃上台,就亮出了一对判官笔,这判官笔是专门打穴的兵器,共长一尺八寸,普通兵器是“一寸长,一寸强”,点穴兵器却是“一寸短,一寸险”。他一亮出判官笔,台下群雄就知此人本领不弱。
点穴、打穴的功夫,在武学中是一种非常难学的技艺,海内点穴打穴的名家,寥寥可数。古飞云这一亮相,独孤一行已知道他的来历,这人有几十年打穴功夫,恐怕很难对付,自己这边虽有四川的打穴名手罗焕先在场,但罗焕先比古飞云晚了一辈,独孤一行恐怕他的火候不够,若万一落败,可伤了四川罗家打穴的威名。他不准罗焕先上去,却自己站了起来,想亲自去打这一场,用擒拿手来斗古飞云的判官笔。
不料独孤一行刚站起来,肩头上就给人轻轻一按,随即听得一个人说道:“割鸡焉用牛刀,待小弟去接这一场吧。”独孤一行回头一望,见是江苏的铁面书生上官谨,他吁了口气,坐下去了。他心中暗骂自己,怎的会忘了这人。
上官谨虽年近五旬,但生得面白无须,穿着一件丝绸长衫,拿着一把描金扇子,绸带飘飘,缓缓而出,显得很是潇洒出尘,风流儒雅。
他走到台前,仰头一看,“哎哟”一声道:“这台怎搭的这么高,我跳不上。”他一手摇着扇子,一手轻扬长衫,竟一步步地掇级而登(台高一丈八尺,旁有木梯是给搭台工人上下用的)。他这个模祥,引得台下观众齐齐发笑。”
上官谨到了台上,将扇子一合,把古飞云上下打量,猛地把扇一指,朗然笑道:“找道是谁,原来是你,河南的打穴名家古飞云。幸会幸会。我正想领教你的打穴手法。”
打穴、点穴的海内名家寥寥可数。他们二人虽素未谋面,但却久己闻名。古飞云一看上官谨的装束神情,已猜到此人便是游戏风尘,江湖上闻名胆落的“铁面书生”。他蓦然一惊,但随又恼怒。他的辈份很高,他不能忍受上官谨的戏耍。
古飞云是受师侄胡一鄂的撺掇(唆摆)才来帮场的,他对岳君雄其实没有什么交情,也谈不到什么好感。因此他一来时,就声明不论胜负,都只打一场。这是给师侄一点面子的意思。料不到这一场便碰到上官谨,但古飞云平生罕遇敌手,心高气傲,虽震于“铁面书生”的大名,但也还不怎样放在心上。
当下古飞云怒目一盯,大声发话:“你大约就是什么‘铁面书生’了,在前辈面前如此狂法?你亮兵器进招吧,我虽年老,决不含糊。”
上官谨见他以前辈自居,不觉暗笑,论年龄古飞云是要年长十岁八岁,可是论辈份,两家武学,素无渊源,这可从哪里排起?他微微一笑,又将扇一指道:“晚辈对前辈要恭敬一些,我就用这把扇子向你请教请教吧。”
古飞云须眉皆张,勃然大怒,气愤愤地道:“啐,你怎的这样小觑人?你既然不用兵刃,咱们就比空手点穴的功夫。”
上官谨又是微微一笑,将扇往前一递道:“古‘前辈’,你看清楚,我的兵器就是这把扇子,不惯临时换过别样。”古飞云一看,这把扇子外面,乌漆光亮,敢情是钢骨扇子。而且扇骨上梢两边,闪闪发光,很像磨利的刀片。
他心中一动,点穴的兵器是“一寸短,一寸险”,他这把扇只长一尺左右,比自己的判官笔还短,若上官谨真能用扇点打穴道,倒真是不容轻视的劲敌。
古飞云双笔一交,喝一声:“既然如此,你接招吧!”话未说完,判宫笔左右一分,“双风贯耳”,左笔庭点面门,右笔直指上官谨的“华盖穴”。上官谨道声:“来得好!”身躯一晃,双笔走空,他的“铁扇子”已疾如星火地立奔古飞云“云台穴”点来,古飞云笔往下沉,待砸碎他的扇子,哪料上官谨又改点为削,扇子轻贴笔身,便待上削古飞云手指。古飞云急用“梅花落地”式,向下一扑身,随即倏地一个盘旋,双笔横敲,向上官谨腿肚的“环因飞穴”和“关元穴”撞去。上官谨“搂膝绕步”,走偏锋,甩腕子,避招进招,扇挟劲风,又斜向古飞云的“左肩井穴”打来,古飞云双笔撞出,救招不及,急极力斜身绕步,直抢出好几尺外,才躲过这一招,当下面上也有点发热了。
上官谨毫不放松,紧跟紧打。一把扇子,竟给他舞弄得出神入化,忽地拿来作点穴撅用,忽地又拿来作五行剑使,扇头到处,全是直指要害穴道。古飞云不敢大意,也把一身绝技施展出来,双笔劈、砸、压、剪、点、打、拨、压,一招一式也都极其圆熟,显露出几十年纯净的功夫。
两人都是打穴名家,判官笔、铁扇子,全是指向对方三十六道大穴。一招一式都是惊险非常,霎时间拆了三五十招,古飞云渐渐觉得招术发了出去,往往受到敌人牵制,不能随招进招,这时才深知铁面书生,果然名不虚传,又斗了几合,古飞云左手笔一递,“仙姑送子”,直扎上官谨的分水穴。上官谨把身一躬,身移步换,迅如旋风,已转到古飞云背后,古飞云急翻身献笔时,上官谨突地把扇一开,容他刚一转身时,就斜踏中宫,向他面门上一拨一扇,和他开了个大玩笑。古飞云突觉凉风习习扑面吹来,眼神一乱,就给上官谨直抢进来,铁扇子倏张即合,横里一打,电光石火般击中了古飞云右腕的“关元穴”,登时当卿一声,古飞云右笔坠在台上,上官谨已哈哈大笑,跃过一边,把扇轻摇,连说:“得罪得罪,承让承让!一时失手,‘前辈’你别见怪。”
古飞云满面羞惭,几十年盛名毁于一旦,只好扔下两句门面话,便纵下擂台,其实他还该多谢上官谨,上官谨素来手辣,这次见他也是成名非易,而且有了一大把年纪,这才只给他轻点了一下。这一下固然使他右手血脉登时不能畅通,但他也是老于此道的人,自己可以立即解救,所以还能纵跃下台。
古飞云一下了台,上官谨也下了台。他在喝彩声中,仍是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持着长衫,一步步掇级而下。好像满不把打擂当做一回事儿。
岳君雄见又输了一场,看看自己这方已是能手无多,正在心急。他所倚为靠山的噶布尔大喇嘛,已站了起来,说声:“岳老弟不必忧虑,待我上去做翻几个,给你胜回几场吧。”
噶布尔这一登台,却又与众不同,别人都是单身上去的,他却带着一个小喇嘛,小喇嘛还背着一个大皮袋,胀鼓鼓的,不知什么东西?
众人都深深诧异。他和小喇嘛已纵上擂台,只见他先不“叫阵”,却向做裁判的卓不凡和杨广达打了个稽首,问道:“在擂台上是不是任凭比试什么功夫都可以?”
卓不凡看了他一眼,随即一字一句,清楚地告诉他道:“随你的便,要比试什么都可以。但别人却不一定要按你划出的门道来比试。比如你要专比暗器,你可以尽量施展,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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