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说罢他又把眼光移向丁晓。
独孤一行看到丁晓神采飞扬,自也非常欣慰。他心中突然浮起丁剑鸣的影子来,他想起丁剑鸣的浮躁骄傲,再对比一下目前这位年轻人,心中不禁暗暗感叹:到底是一代胜过一代。他又看到姜凤琼容光焕发,含笑站在丁晓身边,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暨人,他不禁含笑说道:“你们这班年轻人,真是一个赛似一个,教我这老头子越看越爱。晓侄,恕老朽不客气地说,你比你爸爸强多了。听说你八九年前离家远走,除了本门丁派的太极功夫外,又学了陈派的太极功夫,把太极两派的武功合一起来,可是?”他略缓一缓又笑着说道:“听你爸爸说,你当日离家远走,是为了婚事不如心愿。现在你到底是如了心愿了。你有空时,倒应和娄无畏说说你怎样追姜姑娘的经过,好让他借鉴借鉴。娄无畏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的婚事太不留意了,哈!哈!”
独孤一行这老头子是太高兴了,说话就像连珠炮似的滔滔不绝。他却料不到无畏受了很大的感触,只勉强地露出笑容道:“有空一定要向师弟请教。”而柳梦蝶也颇为尴尬。可是独孤一行却看不出来。
丁晓曾学陈派太极的事,经过颇为复杂,武林中人也没几个知道。原来当时丁、陈二派都负天下重名,丁派就是丁剑鸣祖先传下这一支,陈派却是河南陈家沟陈清平这一支,两派都只传儿孙,很少把真功夫传外人。(只有柳剑吟因得太极丁特别欢喜,那是例外。到丁剑鸣开派时,才打破家规,广授弟子。所以江湖上谈论起丁剑鸣时,虽觉此人有许多不是,这点倒是值得称赞的。)两派虽都是太极源流,武功深浅也不相上下,可是其中的架式大小,掌法变化,却又各有奥妙,在相同之中,也有相异之处。陈派也是不愿传给外人的,在过去只有一个杨露禅曾到陈家沟偷拳成功,在北京打败数十武师,闯出“万字”(名头)。丁晓以丁派嫡传而兼学陈派,在江湖上门户之见甚深的人看来,是不可理解的事。因为像这种情形,莫说学的人不愿学,(因同是一派名家,不能“降低”身份。)教的人若知道来人历史也不愿教的。所以丁晓兼学陈派,虽不如杨露禅偷拳之艰难,也经过不少辛苦。
丁晓因学技经过很为复杂,无暇细说,只约约略略谈了几句。钟海平和云中奇也约略谈了一下形意派和匕首会的情形。形意派年来倒是有很大进展,只是匕首会的组织却已完全瓦解了。
在独孤一行和娄、丁等会见之后,各人部分头进行联络北京义和团中“反清灭洋”派的人,以及来到京华的五湖四海豪杰。在几天中到的各路英雄真是不少,只拿一些重要的人物来说,就有山西万胜门的掌门刘云英(柳大娘之弟。杨振刚随侍师母不能同来),江苏的“铁面书生”上官谨,少林派的宏真和尚,四川打穴名家罗焕先,云南大侠孙尚明,蝴蝶掌前辈翦二先生,两湖名武师韩季龙等等。真是八方豪杰会京华,十分热闹!北京城中,成为义和团的天下。清廷九门提督辖下的官兵,和宫廷的御林军,也不敢去触犯拳民。只是他们也奉了密令,一个个都是箭上弦,刀出鞘,在严密警戒。
另一方面,由岳君雄出面的义和团中的“保清灭洋”派也在加紧活动,他们也在大量搜罗人材。除原有的皇宫卫士,收买的江湖大盗外,还有来自蒙藏的喇嘛僧,各省封疆大吏密保送来的名捕头、名武士等等。因此岳君雄虽只是北京的义和团副头领,可是总头目李来中也不敢轻易触犯他。
李来中其人,虽也颇有本领,颇具魄力,可是却远不及开创义和团的朱红灯,他还存着和清廷合作之心;还以一见西太后为荣,与王公大臣“并起并坐”为幸。他曾在西太后面前表演过一次“义和团能御枪炮”的把戏,西太后也没有什么赞赏,反而借口其中有一个小头目嚣张跋扈,把他杀了。李来中也不敢反抗,愿意受西太后的利用。
在这样情形下,他当然是不愿正式和岳君雄决裂,不敢整肃内部,改“保清灭洋”为“反清灭洋”的。因此仅管独孤一行等成名前辈,以岳君雄谋杀柳剑吟,分裂义和团的话来提醒他,警告他,他也斤斤于在这个时候,不能内部自起冲突为念,用这些话来拒绝一群英雄请他整肃内部的要求。
这时,情势也真严重。在天津,俄国著名的哥隆克马队已与独流镇(天津城郊)拳民发生格斗,跟着俄、法、日登陆水兵又在天津城外和拳民开战,再跟着美、英联军二千余人又由西摩尔率领,携带大炮机关枪向北京进发。拳民破坏铁路,随处拦击,联军第一天走了三十英里,第二天只走了十英里。义和团用刀矛原始武器,英勇阻击,联军兵士阵亡六十二人,受伤三百一十二人,攻势颊挫。西摩尔也不得不承认义和团的勇敢,他曾说:“义和团所用,设为西式枪炮,则所率联军必全体覆没!”
可是联军虽然受挫,更大的八国联军(英、俄、法、德、美、奥、意、日的联军)已计划开来,而且尤其令人痛心的是,在天津与联军交战时!拳民自动给清军聂士成部作先锋,聂军却在后面枪杀拳民,以至后来,天津终被联军攻入。
八国联军虽还未到,北京城已是风声鹤唤。在这情形下,独孤一行、娄无畏、丁晓等是主张赶快解决内部的隐优——岳君雄一些人,然后集中力量对付外人,而李来中等却认为在这时候,内部不应“摩擦”。
一夜,独孤一行、云中奇、钟海平、翦二先生等几位老前辈,又来找娄无畏等商量大计。一见面,独孤一行就问娄无畏、丁晓二人道:“贤侄,你们可有胆量夜入岳君雄的大营,寄柬留刀么?可是话先说明,却不许杀他!”
娄、丁二人觉得很奇怪,同声问道:“就是虎穴龙潭,小侄们也敢前往,只是却为何不准伤他?”
独孤一行道:“这已经不是个人间的报仇问题了。”于是他对娄无畏和丁晓二人说出为什么不准伤害岳君雄的道理。
原来他们见李来中不肯正式和岳君雄反面,而义和团又在危险中,于是他们想出了一条计策,命娄无畏和丁晓二人,揭明要为柳剑吟复仇,按照江湖规矩,向岳君雄索斗。江湖上的寻仇殴斗,照例双方都可以请“助拳”的人,这样就可以分清界限,把岳君雄的集团,划分到敌对方面。而寄柬留刀,则是先给岳君雄一个没面,使他不能不起而应战。独孤一行本来想亲自去的,但再想一想,自己去是以外人出头,有好事之嫌。照正理是应该由娄无畏和丁晓二人去挑大梁,出面和岳君雄索斗的。因为娄无畏是柳剑吟的大弟子,丁晓是太极派的掌门,按照武林规矩,应由他们出面。
因此,这不单是私人报仇,而是关系着整个义和团的大事。如果只暗杀了岳君雄,并不能达到消灭他这一集团的目的。再者江湖上报仇,讲究明打明斗,暗地里掷一镖,扎一刀,是很不体面的事。
同时,若以报柳剑吟之仇为名,达到消灭义和团内部隐忧之实,还有两个好处。一个是李来中不能拦阻,因为在外表上这是声明报师仇,为本派门户雪耻的。李来中虽是义和团总头目,但他也是江湖人物,不能不按江湖规矩办理。第二个好处是,许多江湖豪杰,还不知道为什么要消灭“保清”派,他们还未曾认识到路线上的分歧所引起的巨大影响。但如果公开岳君雄他们谋杀柳剑吟的事实,以柳剑吟在江湖上的声望,自然都愿前来“助拳”。
独孤一行等老前辈把道理说明后,娄、丁二人恍然大悟,当下就要前往敌垒,柳梦蝶也争着要去,可是却被独孤一行留住,一来因为怕她是个年轻女子,深入虎穴龙潭,恐怕会有个测,二来她虽是柳剑吟爱女,但以往江湖上还是轻视女人,一切事应该是由掌门人出头的。除非没有掌门,又没有徒弟,才能由女儿出面,(其实娄无畏也只是一个副手而已,武林中是很讲究尊重掌门这一套的。)柳梦蝶被留下后,很不高兴,她心想,你们看轻我,我倒要露两手给你们看看。
不说柳梦蝶暗暗生气,且说娄无畏和丁晓二人,奉命之后,立刻换过黑色夜行衣裤,短装窄袖,别过众人,走到庭院中心,猛地一纵身躯,刷的一声,窜上墙头,如飞去了。
岳君雄和他党羽所住的地方,是一个贝勒的别院,屋宇很大,屋上铺的是滑不留足的琉璃瓦面。屋后有一株三丈多高的柳树,跨出墙外。娄、丁二人觑定了这株柳树,熊腰扭处,呼的一声飞上树顶。他们二人轻功提纵术,也差不多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这一掠上树捎,就竟如点水蜻蜒一般,各自附着一株树枝,柳树本身纹丝不动!往下看时,只见静俏悄的鸦雀无声,只在深深庭院之间,有一间屋宇,现出了点点星星的灯火。
娄无畏和丁晓举目一望,不见有人,娄无畏便待从柳树上掠过瓦面,丁晓忙一把拉住,低声说道:“不可造次!”他突地取出两枚钱镖,担在中令二指之间,用打连珠镖手法,先将第一枚钱镖向上一抛,紧跟着把第二枚钱镖,照准第一枚钱镖打去。两枚钱镖在空中撞个正着,铮然一声,跌下院子。丁晓的做法有个名堂,叫做“青蚨传信”,和“投石问路”一样,都是夜行人试探对方虚实,有没有警觉的。
“青蚨传信”,钱镖一响之后,果然不出丁晓所料,琉璃瓦面突然掠上两个卫士,全是青色箭衣,挎着腰刀,他们不知是躲在什么隐蔽地方,这时听了声息才钻出来。娄无畏不禁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那两个青衣卫士跃上瓦面后,四处察看,却但只见星河暗淡,眉月如钩,哪里有什么人影。他们不禁十分诧异,喃喃自语,怀疑刚才那声响,究竟是不是夜行人发出的。
娄、丁二人在树上伏着、动也不动。待到那两个卫士,行到腕力可及之处,距离檐边不足五丈之时,丁晓早又将扣在掌中的两枚钱镖,只一抖腕,嗤的一声,便疾如流星打去,一取咽喉,一取右太阳穴,全是人身要害之处。距离既近,又是出其不意,两个卫士,如何躲闪得及,只听得微风飒然,便给射个正着。连哎哟一声也未喊出,便骨碌际地在琉璃瓦面直滚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娄、丁二人已一荡柳枝,急逾鹰隼地荡过檐头,双双伸臂,把这两个卫士的尸身接个正着,免得跌落地下,惊起其他的人。
娄、丁二人捞起两个卫士的尸身,各自解下腰带,又跃回柳树,就将那两个卫士,缚在树上,好像吊死鬼一样,张眼吐舌,给腰带紧紧地勒着咽喉,在柳树上荡来荡去。
料理完毕,两人又再掠上滑不留足的琉璃瓦面。两人一左一右,都是翩若惊鸿,轻如巧燕,在琉璃瓦面疾掠而去。两人轻功,都已差不多到炉火纯青之境,所以在常人不能立足的琉璃瓦面,他们不但来去自如,而且借着一滑之力,便如溜冰似的,一滑数丈。
蛇行鹤伏,疾掠轻驰,两人越过了十数重亭台楼阁,看看当中一间有灯火的院了,已越来越近,忽地飒然风响,眼前黑影一花,从地上又掠上两名卫士。
这两名卫士,能在地面平空掠上,落地无声,武功也委实不弱。但黑夜之中,他门不知道来者是外人还是自己人,一摆长剑,打了个暗号,问道:“是合子还是秧子?”(是自己人还是外面人?)这是他们江湖上下三门的黑话,偏偏娄无畏见多识广,什么江湖黑话都听得懂。他应声答道:“是合子!舵命(首领的命令)把风看秧子!”两个卫士于是双双缓步,正待再问,娄无畏暗中已在准备,待那名卫士迫近,蓦地骤然跃起,落在两个卫士中间,横伸左右两劈,向他们腰间就是一点!
昏夜之中,不差豪黍,娄无畏横伸两臂,两个卫士都给他点中了昏眩穴,娄无畏随手摸出两把匕首,便把这两个卫士,钉在屋脊上。丁晓见他举手投足之间,便制伏了两名卫士,不由得轻轻赞道:“好!”娄无畏也低声笑道:“你刚才那两枚钱镖也打得不错呀!”
两师兄弟,低声说笑,脚下却不放松,在琉璃瓦面上,便施展登萍掠水之功,转瞬间便到了灯火通明的正院,两师兄弟伏在瓦面一听,底下人声嘈杂,敢情是谈得正欢。
正是此时,只听得屋子里一个声音道:“听说柳剑吟的什么大徒弟叫做娄无畏的,来了北京好几天了,据说他的武功很是不错,怎总不见有什么动静?”
另一个声音道:“就是他的师父重生,咱们也不惧怕,何况这个小狗?倒是独孤一行那批老家伙,很是棘手,倒须提防提防!”
又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贤弟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有噶布尔大喇嘛,还有达什巴图鲁(巴图鲁是勇士之意),另外还有海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