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云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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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云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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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云低知道,苑碧的心疾,是病在了心上,若不解开心结,药石于她皆无效。



  可是苑碧的心疾,云低解不了,甚至谢郎君也解不了。无缘无故的退了琅琊王氏的亲事,这种事情整个晋朝怕是无人敢做。云低再不晓事故,也是明白的。



  她只是不明白,那王良虽然与苑碧小有龃龉,说到底也只是少年意气,算不得大仇恨。苑碧何至于就忧虑至此?



  直到有一回,云低无意见着了苑碧书案上的一篇手抄诗贴。苑碧自幼临王逸少的隶书,与一般闺阁女子的秀美书法很不相同,云低一眼就看出这是苑碧手笔。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才是苑碧日日忧思的心结啊,苑碧有心上人。因此不论对方是不是小有龃龉的王良,她都不会快活。因为那不是她心上的人。



  她凄凄潇潇的心内,有一个满心期待,却不得见的人。使她忧思至斯。这满纸的凄凉,简直要溢出来,狠狠的砸在云低的心上。苑碧心中的苦,竟这么多。



  而她,竟不知道谁是苑碧心上的君子,更不知如何才能使苑碧见到这君子,不知道如何能解了这恼人的亲事,也不知道如何能使苑碧快乐。



  云低握紧拳头,尖利的指甲陷进柔嫩的手掌里,苑碧,是这世上最疼爱她,也是她最疼爱的苑碧。



  毫无办法的无力感,像一只大手,狠狠的抓住云低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



  云低闭上眼眸,任由这种感觉,麻痹了心神,麻木了头脑。



  苑碧,我很笨吧,除了陪着你痛,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
第六章 风卷帘起疑故人
  不论悲喜,时光诚不待人。这么浑浑噩噩的日子里,春去秋来,转眼已过了两年。



  苑碧的心疾依旧时时发作,纵使容颜益发娇媚,也挡不住身体渐渐有枯竭之势。她时常发呆,空中掠过的一只飞鸟,树上零落的一片树叶,都能使她凝望半晌。



  这中间,王良来府上拜见过几次,苑碧总推说不合礼仪,拒而不见。王良也并不勉强,只去拜见了谢郎君,稍叙片刻,径自走了。



  谢郎君来看苑碧时自然又很是赞扬了王良一番,说是越发风姿卓然,气度不凡,言谈温文,举止雍容。



  苑碧也不辩驳,也不露赞同之色。谢郎君滔滔说了半晌,见无人应和,有些讪讪。就不再提这回,又说起,再过几日,族中有谢中郎举办的冬日梅林宴,让苑碧拾掇了去散散心。



  谢郎君走后,云低才从一侧的丫鬟婆子的房子里走出来。谢郎君一向很不喜见到云低,云低自是刻意的回避着,这次不凑巧竟在来探望苑碧事碰上了,云低就低着头退到了丫鬟房里。谢郎君自云低出生起就极少见她,云低又是低眉顺眼的退出去的,谢郎君竟从头至尾没注意到她。



  云低心中一番滋味,强强按捺住。



  苑碧见她进来时,面上不见常有的淡笑,稍一思量就心下明了。一个是自小疼她宠她的父亲,一个又是一胞双生自心底里爱护的阿妹。这些年来,她看到了父亲的悲苦,也看得到云低的失落。可是,他们谁有错呢?她不是不曾努力过,她也曾试图在父亲面前提起云低。可不论她如何夸奖云低乖巧文雅,父亲永远是听完当做没听一样。他不曾刻意虐待云低,在物质上更是说得上纵容。但凡苑碧所有,哪怕是费了大心思讨来的稀罕物,只要苑碧有的,云低都有一份。可是父亲从不曾给过云低一丝丝关爱,他就像只把云低当做养在笼中的一只雀鸟,锦衣玉食,可有可无。



  云低九岁时曾患风寒,险些保不住,就连那次,谢郎君都不曾亲自探望。也是那一回,云低终于明白了,谢郎君于她大约是谈不上爱恨的,他只当她不存在罢了。



  苑碧见她郁郁,就想起方才谢郎君提的谢中郎的家宴。



  苑碧本不想去,但又想让云低开心,就约云低到时候同去。



  云低不在族谱,按理不该抛头露面地出去,以免被问起身份尴尬。一向云低也很自觉这么做。可是现下她心中那番不是的滋味,正刚刚生出。云低再温良,也诚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她只赌气想着:不是不想让我存在么,我偏要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么就定下来了,两人预备同去赴宴的计划。



  原本都是无意,谁能料,正是冥冥中注定。



  十二月初六,江南的天气已露微寒,谢中郎的家宴就设在这一日。



  苑碧与云低一早拾掇完毕,持了帖子,着人架好马车朝谢中郎家在城外的别业赶去。时辰尚早,也不必急着赶路,俩人想来实在是不愿再闷在谢府内院。就只是出了家门,慢悠悠地坐在马车里晃着,都觉得是极好的。



  苑碧仍旧是一身红衣,却不是艳红,是像水墨侵染出来的水红色。一头青丝也不再做俏丽的百花髻,只斜斜一个堕马髻,额间淡淡一幅梅花妆。如此,再无其他饰物。然而正是如此,苑碧的的明艳娇媚,恰似被打磨了一番,透出一股子清澈。额间淡淡梅花,宛如蕴藏了许多忧愁,饱满地似随时会绽放开来。她只是松松依靠在车厢里安置的靠背上,径自出神望向车窗,并不言语,自有一股慵懒宜人的气质流露出来。竟丝毫不似十三四岁的女郎。



  云低还是雪白衣衫,低眉敛目地跪坐在车厢另一侧。也是悄声无息,好像一阵薄雾,随时会消散去。



  云低的眉眼原本还是与苑碧颇有几分相似的,只是二人气韵相去远甚,又兼体格上云低天生的纤弱,苑碧高挑,这乍一看来,竟很难看出两人是一胞双生的姊妹。



  马车行走间难免颠簸,车窗上遮挡的布帘时时会抖开间隙。苑碧就望着那起起落落的布帘,也不知是在看那布上精致的花纹,还是在看时而可现的窗外风景。



  忽而一阵疾风自窗口灌进车厢,云低抬起头来,伸手想把那布帘稳固住。苑碧却先伸手阻了她。云低疑惑的望向苑碧,想问缘故。却发现,苑碧的整个面部呈现出一种极特别的表情,这表情糅合了惊诧、欣喜、娇羞甚至带了些黯然。她双眼痴痴望着被风吹开的布帘,像是看到了期盼已久的风景。她的另一只手做出来一个喝止的手势,像是要阻止什么。



  云低也顺着看过去,布帘却将将开始收拢回来。那帘子是拿了颇有重量的锦缎特制而成,疾风一过,落回的速度自然很快。云低只来得及瞥见那敞开的窗口外似乎也是谁家的马车并排驶过,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一掠而过。



  收回目光,看向仍旧眸中迷离的苑碧。她的那个喝止的手势已经落了下去,垂在身侧,乍显出一种无力的悲怆。不知怎地,云低突然想起那洁白的宣纸上,苑碧一手秀逸的隶书写就地: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第七章 梅花边上遇天潢
  待马车行至谢中郎的别业门口,云低掀帘了望一番,见门外已密密麻麻站了不少马车。且并不单单是谢氏的。马车在当下可以说是相当奢侈的物品,况且眼前这些马车的装饰之奢华,非世家大族少有用得起的。



  云低仅知道,看这外面的场面,怕是不会像她以为地只谢氏族内的小宴。她虽看不懂那些马车上的家族徽记,也明白这里应是云集了建康相当一部分士族子弟。



  瞬时她有些慌乱起来。谢郎君从不许她在人多的场合露面,许是因为她尴尬的身份,许是为了借此提醒每一个人去忽略她。不论为何,原本云低以为只是小小一个族内家宴,现下看来却并不是那么回事。她略微兴起一些的叛逆念头,完全被涌起地不安淹埋的不见踪影。她太天真,若真地惹出什么事端,谢郎君可会更厌恶她?累及苑碧又当如何?



  思及此,她下意识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身子无意识地朝里缩了缩。



  苑碧早已被外头的嘈杂打断沉思,正有些疑惑间,见了云低这神情,心下了然。



  她靠近云低,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云低,别怕,我是你的阿姐。”那声音中的坚定,安抚了云低正惶惶不安的情绪。



  是了,既来之则安之。



  理了理衣襟,苑碧率先下了车架。云低将攥紧的拳头藏进宽袖中,才低头下了车。



  才下车就听得外面唏嘘一片。本来有些嘈杂的场地,只余马儿偶一声嘶鸣和刨地的嘚嘚声。



  数十道目光朝这方向望来,尽管云低垂了首仍觉目光灼灼。



  可被目光直射的正主,却怡然步履慵懒地走在云低的前头,丝毫不被影响。



  云低从来都知道苑碧是美的,可她从未与苑碧出现在这么些人之间,所以她从来都不知道,苑碧的美竟然这么耀目。



  她听见苑碧将将走过去,后面已经窃窃开始议论,相互问询这是谢家哪位女郎。



  低眉敛目的云低自然被大家忽略了。



  云低悄悄舒了口气,心中一片明清,苑碧从不屑于人前作态,此举怕是为了保护自己。



  一路窃窃私语和灼灼目光中,云低始终没敢抬头看四周景致。只觉得大约是行了一刻,到了一条小溪前,沿着溪水复行数十步,突闻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时下正值寒冬何来花香?云低禁不住抬目四顾。



  原来此处就是谢中郎家的数十亩之广的梅林了。然而,本该是元月盛开的梅花,此时却朵朵盎然挺立枝头,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暗香浮动熏人欲醉。



  云低仔细巡视一番,暗自咂舌,原来竟是拿了许多炭盆置于梅林各处,将整个温度都拔高了,逼得梅花提前开放。寻常人家,寒天腊月冻死的尚不在少数,世家大族的奢侈可见一斑。



  云低正出神之际,突然旁边一道大力将她拽至一旁。云低疑惑抬头,却见是苑碧面带责怪地看着她。她原本站着的走道上,风一样掠过一道鹅黄的身影,后面一位玄色衣衫的少年急急跟着喊道:“姑姑,你慢些。”



  那鹅黄色的身影刚刚站定就大声呼喝吵嚷起来:“甚香甚美,阿聃,比你园子里的美许多。”



  那刚刚追赶而至的玄衣少年,听她这么说,很是不服气道:“姑姑,我的园子自是最好的,你下次再看去。”



  就听这少年郎一声声喊着姑姑,然则这一男一女从外貌看来年纪却是不相上下。男俊女秀,在这种士族盛宴中,竟仍显出高高在上的雍容贵气来。



  云低自小极少出门,这类似的聚会更是无从得见,她虽觉得这二位想必身份尊贵,却并不识得。然而,自小接触这些的苑碧似乎已是认出了来者的身份,面上颇有些不屑之色,一甩水红色广袖,径自朝林中踱去。



  云低急忙小心翼翼的跟在苑碧身后。



  林中更是花香四溢,各处随意布置了塌几,上置精美食物。此时因主人还未到来,客人三三两两的聚在树下清谈,并未入席。



  如此,当云低身后的又是一阵风样过去一行人,直奔塌几而去时。四周悚然静了一下。



  云低定睛看了去,竟又是那鹅黄衫子的少女一行。少女口中已塞了一只梅花糕,口中嘟囔道:“阿聃,我就说了,这糕点也比你的好吃许多……”



  这是何等聚会,单看现下这些人的华冠锦服,及别业门口的声势就可见绝非普通宴会。那么当前这一行人又是何状况?完全无视他人、行止任诞,这可很不应该啊。



  云低纳罕地四顾了一下,见刚才悚然静下来的人们,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又自顾自地交谈去了。似乎对这种状况相当习以为常。



  身侧苑碧的声音贴过来:“这是穆帝司马聃和新安长公主司马道福。”



  原来如此,竟是那个传闻中的少年皇帝。虽说他并不掌实权,看来天潢贵胄的华然贵气毕竟还没失去。



  然而,似乎也就如此了……
第八章 鹤行鸡群王家郎
  天气虽然微凉,天色也不甚明朗,这梅林中却被熏得盎然生机,四处衣香鬓影,更衬得一片春意。



  虽则场面热闹,云低却觉极无趣。



  原本是有一些窥视了苑碧良久的小郎君上来搭腔的,奈何苑碧只冷冷地以礼相待,言辞间很是倨傲无礼。盏茶功夫她二人所伫立的梅树下已经是冷冷清清了。那些灼灼的目光似乎也没了气焰。



  至于那些个花枝招展的女郎,似乎压根忽略她二人了一般。云低略一细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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