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以为忤道:“伺候表姑乃我份内之事,就不劳各位大哥谬赞了。”说完径自大步而去。武士们一阵嬉笑,又低声数落了几句,这才沿路巡逻而去。
哭穷暗自抹了把汗,待到廊内没有动静,这才蹑手蹑脚地沿着回廊往前走。出得回廊,又是一座精致的花园,但见园内有两条岔路,分东西而去。哭穷站在月牙门前踌躇道:“图内并无此岔路,这可如何是好。”他话音甫落,便见一粒石子落在左面道上。
“谁?”哭穷低喊了一句,却不见有人回答,这才想起自己有内应,遂放宽了心。他沿着左边碎石小路出了花园,果见一幢华丽的两层木楼屹立眼前,跟图中所绘藏宝地竟是一般无二。
哭穷心下大喜,当即一个“鼠过街”窜至楼下,将耳朵往窗口一帖,隐隐可闻楼内传来呼噜声。他正欲撬开窗户而入,却听身后脚步声响起,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藏身暗处,再做计较。须臾,只见一黑一白两个怪人远远走来,并一路低声说笑着。
只听白衣人道:“大哥,方才路过西偏房,你有没有闻到香味儿?”黑衣人道:“好像是麂子肉香。”白衣人笑道:“还有陈年汾酒。嘿嘿!说起来这肚子还真有点饿了。”黑衣人冷哼道:“瞧你这点出息,早晚给馋死。”白衣人不以为然道:“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我看王志那小子为人大方,咱哥俩不如去讨杯酒喝。”
黑衣人沉吟道:“也好,反正闲来无事,就去喝上几盅。”白衣人嘿嘿笑道:“这就对了,何必总是循规蹈矩。相府什么地方,岂是别人想来就能来的。”黑衣人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相爷近来日子难过,恐怕……唉!你我兄弟但尽绵力,一切听天由命吧!”两人说着来到木楼前转了转,见无异样,便往来路而去。
哭穷大感庆幸,待两人走后,便轻轻撬开窗户,猫腰钻了进去。他怕地面有机关暗器,于是将石灰四处一撒,待石灰落地,果见地上现出了有规律的脚印,且不见丝绳碰线。哭穷按着脚印走到楼梯旁,发现楼梯上错落有致地排着几条细线,于是掏出系有铁钩的绳索,抛到楼上钩住栏杆,拉拉觉得稳妥了,这才攀爬而上。
上得二楼后,呼噜声更响,哭穷小心翼翼地穿过大厅,来到一间精舍外。他没有贸然进入,而是静静地倾听房里的动静,待发觉毫无异样后,这才掏出匕首撬开门闩,悄悄摸了进去。房中装饰华丽,一张雕琢漆彩的大床,横陈在房间最里面,床上正躺着个体态龙钟的老头,嘴巴一张一合,不断呼出酸臭的酒肉味,着实让人作呕。
哭穷沿着墙边摸索向大床,形如一只大壁虎。他久在盗行,观察力十分强,这时已将房中景致看得一清二楚。凭借直觉,哭穷认定宝物所藏之地必在床上,于是来到床边,见老人宿醉难醒,遂放宽了心,只管伸手去掀铺盖。
谁知床上老人突然一个翻身,正好压到床边。哭穷无奈,只得伸手去推老人。岂料老人身子重,他又不敢太过用力,直气得暗骂道:“似这等贪官权臣,也不知害了多少人,方吃得如此肥头大耳。老天爷真不公平,同是爹生娘养的,却偏偏有人锦衣玉食,有人饥餐辘辘,实在是岂有此理。”
哭穷看着酣睡的老人,挠着头不知该如何下手,谁知竟抓下了几根头发。他一见头发,却又计上心头,索性拿去搔老人脖颈。老人吃不住痒,用手一边挠一边梦呓道:“皇上啊皇上,你如何偏偏信那狼子野心……”哭穷吓得匍匐在地,哀求道:“不敢,不敢,小的只会干些掏鸟的闲事,不是狼子,也没野心。”
过了半晌,哭穷只闻老人断断续续地喊着“皇上”,并无其他动静,不由暗骂道:“娘的,都已是位极人臣的宰相了,还想当皇帝。无非都是骑在别人头上屙屎尿,只不过多少罢了。”他骂完,索性狠下心肠,用力一把将老人翻到里面,跟着迅速撩开了床垫。
果然不出所料,只见床下有块活板,两尺见方。哭穷知道但凡这种藏宝地,若不找到机舌,轻易开启不得,于是四下摸索了一番,见无异样,又顺着床沿鼓捣,待及摸到一个镶嵌在镂花里的铜环时,才发觉有异样。
哭穷不及细想,拨弄了几下铜环,只听嘎嘎声响起,那块活板便塌陷了下去。哭穷一阵惊喜,忙探手掏去,果然摸到了一个铁盒子。他心思细密,取盒子的时候竟是丝毫不敢大意。待盒子取出后,打开来一看,里面有块黄布裹着个圆乎乎黑沉沉的事物,和那图上所绘极像,他这才满意地揣入了怀中。
为了掩人耳目,哭穷又将铁盒放回原位,再将一切复原后,这才出了精舍,小心翼翼地下得楼去。哪知他刚穿窗而出,便见那黑白两个怪人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
白衣人打着嗝道:“大哥,你说,王志那小子酒量是不是忒大了,怎么十碗下去都不会醉?”黑衣人呼哧道:“难怪这小子才来没几天,便深得夫人赏识,看来着实不简单,你我以后还须多加留意才是。”
哭穷大感头痛,忙钻入花坛躲了起来。黑衣人听见有动静,于是瞧着尚在摇晃的花簇道:“谁?”哭穷吓得冷汗直流,当即学着老鼠“吱吱”乱叫一通。白衣人哈哈笑道:“大哥酒喝多了,连老鼠也能把你吓得一惊一乍。左右无事,咱们还是回去睡觉吧!”
黑衣人却依旧疑虑道:“等等,待我扔颗石子看看。”说着弯腰拾起一块石子,抖手打了出去。只听“噗”地一声,紧跟着便是老鼠的吱吱乱叫。白衣人笑道:“大哥,虽说相爷最近很不如意,但你我兄弟,却也没有沦落到打老鼠解闷的地步吧!”黑衣人叹道:“原本是想图场富贵,岂料事以愿违。”
白衣人默然不语,一时感慨万千。黑衣人突然笑道:“哈!你我也别自寻烦恼了,千愁万愁,不如躺在炕头。”两人随即蹒跚而去。哭穷捂着额上被石子打肿的地方,气鼓鼓地骂道:“娘的,偷个东西也这般倒霉。”是非之地,他也不敢逗留,当下顺着原路逃出了相府。
来到一片树林里,哭穷暗自摸着怀中之物,思索道:“这究竟是何物,竟值得人家花五根金条盗取?”他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于是掏出怀中事物观察,却发现仅仅是面古怪的铜镜,并无神奇之处。
哭穷看着铜镜不觉苦笑道:“彼取此物当家魁,我取此物赌百回。罢了,罢了,既然是蛇头上的苍蝇,自来的食,我又何必多做念想。”
“很好,算你识趣。这是三根金条,你且离京躲避段时日,将来我还有用你之处。”随着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哭穷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只见一名高大的黑衣人,由一株大树后转出,将三根金条抛在哭穷跟前。
哭穷已是冷汗直冒,不断暗叫庆幸,跟着磕头拜谢道:“大爷厚待,小的岂敢忘怀。但有驱使,无所不从。”来人嘿嘿笑道:“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只要忠心于我,自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且去吧!但要记住,不属于自己的,永远也别贪图。”哭穷连声应诺,恭恭敬敬地将铜镜交给了来人,这才揣起金条匆匆而去。
来人拿着铜镜看了看,志得意满地笑道:“想不到一别十余年,这镜子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相府的后花园中,飘荡着曼妙委婉的琴声。只是这琴声之中,怨气过甚,让人听了郁结在心,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尤梦盈深谙音律,就那么恣意地拨弄着一架七弦琴,好似心不在焉,却又能翻云覆雨。她身后站着个高大魁梧的仆人,仔细一看却是王怀志。只是这厮一脸深沉,想来郁结在心,尚未能解脱出来。
冯道和“黑白无常”走了过来,王怀志眼袋连跳,筋骨间不断响起暴豆声。尤梦盈何其机敏,当即偷偷踩了他一脚,顺便站起身来相迎道:“相国回来了。查得如何?可是对头所为?朝中有何反应?”冯道面色阴沉,闷闷不乐地来回渡步,竟是一声不响。
尤梦盈见状叹道:“是不是皇上见疑了?”冯道颓然道:“柴荣已经不再信任老夫,加之‘昊天镜’下落不明,若是落在赵匡胤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尤梦盈疑惑道:“韩通等人呢?相国平日里没少给他们好处,值此生死攸关之际,难道就没一个肯站出来说话的吗?”
冯道唉声叹气道:“罢了,罢了,树倒猢狲散,花枯无人赞。大周已非我等久留之地,老夫业已安排妥当,咱们今晚就动身前往巴蜀。”
尤梦盈愤慨道:“这帮没良心的,表面上一个个惟命是从,暗地里却是阳奉阴违。恨只恨小人得志,却毁了相国大业。纵然为山九仞,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冯道悲怅道:“老夫纵有扫御六合,吞吐八荒之志,怎奈时不予我,天可怜见。”
看着无助的冯道,尤梦盈的眸子里突然掠过一丝寒光。虽说是十多年的夫妻,但尤梦盈从来就没喜欢过这个糟老头,更痛恨他浪费了自己大好的青春。唯一让尤梦盈刻骨铭心的人,却又对她无动于衷,甚至任由她被冯道的花轿抬走。除此之外,她还有个心结,更令其有理由痛恨冯道。
王怀志含笑瞧着“黑白无常”,好像再说,下次喝酒照样撂倒你们。而这“黑白无常”始终是一黑一白,泾渭分明,就连所用武器,也是一般无二。两人直勾勾地注视着王怀志,僵冷生硬的面容,毫无表情可言。尤其是两双阴冷的眼睛,更是让人莫测高深。
冯道向几人谈及逃跑的线路和方法,待到差不多时,尤梦盈才向王怀志道:“志儿,你快去帮我把行头整理一下。”王怀志应道:“是,夫人。”说完便大步而去。白无常见状,眼珠子一转,便朝冯道抱拳道:“属下也去准备一下。”说完也跟着匆匆而去。
尤梦盈本欲叫住白无常,却听冯道问道:“夫人,你这个表外甥真靠得住吗?”尤梦盈笑道:“他是我表兄的儿子,家乡遭乱兵洗劫,走投无路了才来投奔我,当然没问题。”冯道也无心追问,随即又叮嘱起逃跑事宜来。
王怀志绕过回廊,来到一座院子里,正准备折向马厩,忽觉身后有人跟踪,于是机敏地大步来到墙角处,卸下裤子便撒了泡尿,随后折转方向,朝尤梦盈的厢房而去。他来到一处屋角拐廊,突然转身朝躲在暗处的白无常笑道:“相爷可是要白大哥来传话?”
白无常心知已经暴露,于是站出来干笑道:“王兄弟勿怪,是夫人要我来转告你,别忘了把该拿的都带上。”王怀志傻笑道:“小弟知道了,请白大哥转告夫人,就说志儿知道该怎么做。”白无常只好道:“那我去回话了。”
看着白无常离去,王怀志冷哼一声,便朝尤梦盈厢房而去。他先收拾了一包金银细软,确认无人盯梢后,才匆匆写了张纸条,用箭射到相府外一棵大树上。树下早已有人守候,接应他送出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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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春风得意第五节
更新时间2011…3…1023:22:52字数:6066
在夜色的掩护下,冯道带着尤梦盈,由双煞和王怀志保护,从一处暗道钻出了相府。为了掩人耳目好逃出升天,冯道只带了几件稀世珍宝和一应金银细软,又在府中布下疑阵,造成自己和尤梦盈正喝酒作乐的假象。认谁也不会相信,这么个贪恋权势的老头,会放弃显赫的地位,趁着月黑风高而逃逸。
这条逃亡的线路是经过精心布置的,完全瞒过了赵匡胤的眼线,就算最后被发现,也会由熊天霸安插的人暗中解决掉。熊天霸明里是在帮冯道,暗里却是为其铺就了一条不归路,还能顺带着为自己洗脱干系。似乎一切都在熊天霸的掌握之中,只可惜冯道却还蒙在鼓里。
五人出了相府后,一路骑马来到万胜门,发现城门虚掩着,一队值夜的官兵,正东倒西歪地打着盹。冯道见熊天霸安排得甚是妥当,于是毫不犹豫地出了万胜门,往西走了二十里地,跟着又向北走了十数里,这才来到黄河岸边。
此刻正值深夜,月色笼着江烟,能见度不足五尺。几人沿江打马行了三里地,终于在堤岸边发现了一条乌篷船,正有名黑衣人斜靠在船头打盹。冯道欣喜道:“只要上了船便能直入关中,再由陈仓南下巴蜀。”
冯道正自鸣得意,以为瞒天过海之计已经得逞,却听船里有人冷笑道:“这深更半夜的,不知相爷意欲何往啊?”冯道吓了一跳,正没个理会出,却见船舱里钻出两名黑衣蒙面人,连带着船头那假寐之人,一起蹬上了江岸。冯道环顾四周,见再无他人,遂即壮起胆子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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