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老张,我请你们吃晚饭吧!”贾耀威整理了自己的表情,像他做局长的父亲那样。尽管他从侧面看绅士风度十足,但是老天爷在造他的时候技术层面出现了点小问题——鼻子在胎盘里得到的营养液明显过多,呈现出葱头的红肿状态,大小不一的两只眼睛也不像是同一父母所生,脸型算是比较幸运地成了马鹿的杂交品种。天生长相的遗憾耗损了他一半的风度,所以正面看他只能称他为“风度五足”,如果达尔文再写本《退化论》,一定能从他身上找到实物根据。
“OK!”张大大急忙应允。贾耀威又把目光移向了马小爵,马小爵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好啊。”
“哥们考中央美术学院专业过了,外语差了点。”睡在马小爵对面床铺的张大大递过来一根“中华”香烟,也给贾耀威递了一根。马小爵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年方不到二十,玉树“淋疯”、一表人“豺”,拥有一副雍容华贵的身板,连嘴里吐出来的都是些发福的字眼。别人是胸中有丘壑,不过他的丘壑凸现脸上,据说那叫“青年爱国主义运动疮”。
马小爵笑了笑,心想“牛皮筒子”真是无处不在,而且眼前这位“牛皮筒子”“怀旧”思想偏重——二十年前报考中央美术学院高考落榜生的借口被他沿用至今,一点与时俱进的意识都没有,看来这家伙的智商决定了他将来的出路只能靠政府的社保资助了。
“要不是老爸逼着我上这所大学,打死老子也不上!”贾耀威十足鄙视的话语使得这所重点大学的名声再一次扫地。
马小爵只是顺其自然地抽完了那根“中华”香烟,也顺其自然地聆听两位“粪”青对这所大学的咒骂、唾弃直至拍桌子。
马小爵洗漱完毕到达餐厅包厢的时候,两位哥们驾雾腾云的功夫让他差点混淆了人神之别,贾耀威和张大大抢着从香烟雾中将马小爵拽到自己的身旁,贾耀威迅速从“中华”烟盒中抽出一根给马小爵点上,马小爵冷不防将烟倒吸到了喉咙里,咳个不停。
“怎么了,马哥。”贾耀威赶紧端了一杯开水。
“没,没什么。”
“马哥可能抽你那香烟不习惯吧?!来,抽我的‘软中’吧。”张大大把口袋中的“软中华”香烟掏了出来。
“别,千万别这样,我这人最受不了别人客气。”马小爵有点受宠若惊。
“再客气可就要自罚一杯了,”贾耀威面向马小爵道,“咱们哥们今晚算是第一次聚会,以后相处的日子还很长,不管怎样,咱要相信命运,是命运让我们走到了同一条甲板上,兄弟们,你们说对不对?”贾耀威举起了酒杯。
“命运是什么鸟东西?是艺术让我们走到了一起!”张大大不屑他的讲话。
“说到底,我们的命运就是艺术嘛,今晚只要不出人命,一切我担着。大家讲话都随便点吧!”看一旁的马小爵没有开口,贾耀威以为他拘谨了。不想马小爵还是没有出声,而张大大嘴快,又插了进来:“好,老贾说得咱心里快活,那我们晚上集体睡在小店门口吧!”
“干什么,把店老板的小弟弟吓唬软了你可要替他老婆负责。”
“行为艺术啊,你不说你什么都能担当吗?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不太妥当吧,总不能对不起人家老婆吧?!”
“我肚子饿了!”马小爵见两人的对垒有些不可开交,赶紧插了一句。
贾耀威心想这瘟B真是扫兴,还没有开头就被他一句掷地“无”声的话给阻塞了思维。
“咱们还是先喝酒吧!来,先为这难得的国际三大巨头相会干杯!”贾耀威学着罗斯福的样子端起酒杯和在座的碰了碰。
女人通常是三个人搭一台戏,男人借着一壶酒两人就能搭一台戏。而且男人一旦在餐桌上喝下几杯“猫尿”,平时再怎么不爱说话也有可能将大话、废话、傻话、疯话、粗话像拉肚子一样倾泻出来。 男人喜欢讨论女人,就像女人们在一起总是说男人一样。这是亘古不变的话题。
张大大说起粗话脏话来,一个比一个有创意,像个多年叱咤风云的老色棍。“像马哥这样高个子的帅哥一定和不少女人上过床吧?”张大大借着酒力眉飞色舞地问马小爵。
“哪里,至今还是个处男。”
“处男就是被女人处理过的男人吧?!”张大大斩钉截铁道,两人在大笑之中把目光转向了马小爵。此时马小爵脸上一阵姹紫嫣红,不知道怎么回应是好。
“那你一定是个标准‘处男’喽!”贾耀威拿起酒杯和张大大碰了碰。
“彼此彼此,关键是要搞。”张大大似乎不在意对方的讽刺,并且邀请马小爵一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马小爵不胜酒力,中途欲行方便之事时撞倒了一位小姐。
大事不妙,啪,马小爵脸上便挨了一记重拳。“哎哟!”马小爵应声倒地,鼻血顿时涌出。
谁打我?马小爵愤愤然而且莫名其妙。抬眼看时,才发现一个秃顶汉子坐在那位小姐身边,一脸英雄成功救美的表情。肯定在为他女朋友出气,马小爵心想,可是又一想:靠!凭这秃子的年龄,做她老爸还绰绰有余。
“哎哟,鼻子……。”服务员赶快从包厢中把他的同学喊了出来,不料那位“英雄”已经闻风而遁,张大大和贾耀威随后追出来,截住即将乘TAXI离开的汉子。一见人多势众,秃顶的英雄气概也短了很多,一边赔礼道歉一边从包中掏出几张“大人头”。
“这事不能这么了结吧。”张大大对着秃顶咆哮起来。
“那兄弟想要怎么办?”
“怎么办,放点血出来。”
“别,别这样,大家都是道上的人,是嫌少吧,那好,你们开个价。”
“歇菜吧!老子稀罕你这几个臭钱?”
“兄弟误解了。”
“少来这一套,兄弟们,你们看怎么办?”张大大把头转向了同伙。
“先把大哥送到医院拍个片子再说,马哥,你说呢?”贾耀威问马小爵。
“不碍事,算了吧。”
“你马哥好歹也是个人物,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这位老板,我兄弟今天够仁慈了,你看着办吧。”张大大故意提高了语调,摆出一副江湖“老棍子”的样子。
“行。”秃顶哆嗦着从皮包中掏出十张“大人头”毕恭毕敬地递给了张大大——“请多笑纳!”
“走吧!”张大大接过秃顶递过来的一沓“大人头”交向马小爵,那秃子瞅准时机也就跑了。
“这不是勒索吗?”
“勒索?你看,血白白流了,要是在平时,老子非得让那老东西几个月不能动弹。”贾耀威义愤填膺的话语中吐露出满腔热血。
怎么想也是不义之财呀,第二天上午马小爵便去了希望工程办公室准备将“不义之财”捐了去,登记完毕,工作人员说留个地址吧。你这种关爱社会的好青年应该受到表扬,我们准备将此事上报你所在的学校。马小爵踌躇片刻后借口上厕所溜了,手里还捏着那张登记表。
后来他从报纸上见到一条捐助失学女童的公益广告,于是他把钱分别寄给了两位素昧平生的小妹妹。
下午两点,系里举行开学典礼暨军训动员会,马小爵早早地来到了系大礼堂,没想到礼堂里几乎座无虚席,马小爵虽穿得土气,但长得帅,而且个子高,简单朴素的衣着搭配倒让他有了一种与生俱来的艺术气质。天生的外表和最质朴的气质如杀手锏,使女生由目光的震撼中彻底倾倒。从前门闪过的一刹那,整个屋子里女生眼睛睁得那个圆,堪与小燕子一争高下。马小爵直感到“色”光扑面,神情紧张地在后排寻到一个空位,紧挨着张大大坐下。贾耀威后到,在马小爵前面一排的夹缝处找到一个容腚的破板,刚一坐下,就“哐”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满屋寂静了几秒钟后,“哈,哈,哈……”一阵爆笑。音乐班的几个男生甚至带头鼓掌。
“祝贺你博得头筹,老兄,没把尾椎骨后面的那两片肉摔坏吧?”张大大一边调侃,一边拉了他一把。
“歇菜吧,你!他妈的,真倒霉。”贾耀威愤愤地边咒骂边掩饰难堪之表情。
“不要这么自认倒霉嘛。老马,这家伙猪油吃多了,我拽不动,你也拉一把吧。”张大大有些幸灾乐祸地火上加油。
马小爵刚要凑上去,贾耀威已抢先一步将愤怒的眼神射向张大大,“你他妈的积点德,老马,不要听这小子瞎掰。我怀疑自己的坐骨神经麻了。”
“没事吗?”马小爵关切地问了一句。
“肛裂的可能性是百分至零点三八。”张大大替贾耀威抢先回答。
“这小子八成神经出现了狐臭,甭搭理他。”贾耀威终于站了起来并迅速搬来个木椅子在马小爵身边坐下。
刚才带头鼓掌的音乐班男生历经一番全面、彻底的左顾右盼突然悲叹起来:“师大自古无娇娘,残花败柳排成行,怎配师大潘安子,只配烧饼武大郎。”
“老子本来想找个马子泡泡,没想到美术班女生全是恐龙,真他妈的倒胃口。”音乐班另一男生也在一边嘀咕。
“这些女人,三分之一你看了吃不下饭;另外三分之一你看了睡不着觉;还有三分之一你看了决定打一辈子光棍!”又一男生赶紧跟班进来响应前两位的“精彩”言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后来这位的评论声明显高于前两位。
美术班一模样标致的女生嘴唇气得发乌,见本班女生无人回应,瞠目怒曰:“谁说师大无媚娘,小女便是女中皇,书画琴棋样样达,顶天立地半边墙!”女生话音一落,就博了个满堂彩。
那位女生话一说完,脸就涨得红红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便不敢再抬头了,看来是头一次遭遇这种事。
那边音乐班的男生显然被这突然袭来的恢弘气势击垮了,半晌没有一个缩头乌龟敢回应半句。
“巾帼不让须眉,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张大大见这位女生长得漂亮,心里不免痒痒,立刻挪了好几个位子凑过来并文绉绉地拉起近乎。
“去尊免贵姓胡名蝶。”
“胡蝶——蝴蝶,果然是顶天立地半边墙。”
“不过是义愤填膺的‘绝句’,没有什么,那些家伙个个趾高气扬,不给点冷水他们还不知道南极在什么地方呢!”胡蝶似乎想要为刚才的“义举”找到优雅平和的“顺民气息”。同时也觉得在这种场合“大言不惭”有失淑女风范,淑女嘛,在狂徒的狂言面前还得是淑女啊。
“可为我们美术班的出了一口窝囊气了!真是让我等佩服得五体投地。”张大大极尽谄媚之言。
尽管只是在一旁默看,马小爵心中却陡增了一种对胡蝶的盲目崇拜感。他略微端详了她那被长发遮蔽后残留下的半张白皙透红的脸盘,此刻格外楚楚动人。
马小爵想着昨天晚上他们说泡妞的事,脸上竟好一阵滚热。他的喘息变得有点急促,带着山里特有的野性,硬是把脸上一颗没有发育完全的青春痘给挤破了。
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恋爱的颜色。或许,恋爱就是那种微红的颜色,被害羞焐热的颜色。
接下来几个像模像样的人顺次入场,大礼堂里的嘈杂声适时地变成鸦雀无声。领头的那位坐在主席台中间,他抬头的那一刹那,马小爵从他那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光的秃顶处似乎发现了什么玄秘,他用胳膊推了推旁边的张大大,悄声说道:“老张,你看中间那人,怎么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呀?”
“我跟伊丽莎白二世还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呢。”话音刚落,那边的贾耀威也把嘴凑了过来,“妈呀,你们看台中间坐的,不是咱们昨晚遇见的那个老秃驴吗?”
“怪不得呢?你可瞧准了,千万别走眼。”张大大张开了嘴。
“不错,就是他!”马小爵坚决的口气中又显出一丝惊诧,正当他们准备继续窃窃细语时坐在主席台左侧的一个人对着话筒清起了嗓子:“嗯,嗯,嗯”,大有登台演唱之势。再看他的猴样,绝对艺术——留着狂人歌手列侬一样长发和拉登一样的胡子。“大家注意啦,会议正式开始,首先我们用热烈而又有感情的掌声欢迎我们系主任牛教授不如先生发言。”马屁的话还没落,劈里啪啦的掌声就散开了。那个秃顶也就是牛不如教授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谢谢同学们,介绍一下,今天主持会议的是我们系负责学生工作的朱八全老师。”列侬一样长发拉登一样胡子的人重又站起来向大家致意一次,看样子生怕学生不知道他还有直立行走的本领。